第248章 因她停留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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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淵底魔氣突然凝成黑蓮托住她雙足。當瑤兒咬破指尖繪出魂契血符時,萬妖丹竟自發熔作金液填入符紋,仿佛千年前就注定這場獻祭。
    妖帝盯著血符中遊動的天魂銀光,喉結滾動一瞬:“以天魂為質...你倒是舍得。”
    “畢竟您教過,”瑤兒抬眸,笑容純淨如稚子,眼神卻深寒似淵,“餌不夠重,如何釣得動…深海龍王?”話音未落,她那隻染血的手,已如閃電般按向妖帝殘魂的心口位置!
    “嗡——!”
    魔氣瞬間暴起,化作無數漆黑鎖鏈將雙方死死纏繞!契約成立的刹那,妖帝殘魂發出一聲似滿足似不甘的無聲尖嘯,倏然化作一縷凝練到極致的幽暗氣息,鑽入瑤兒心口。
    那裏,女媧石的光芒正成為他孕育三魂的溫床。
    瑤兒捂著心口,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勝似極北萬年寒冰的笑意。
    她垂眸內視,隻見經脈中萬妖丹熔煉的金液與吞噬的魔氣正瘋狂纏鬥,化作一黑一金兩條咆哮的孽龍,撕咬旋轉,每一次碰撞都在撕裂她的經絡,又被補天石虛影強行彌合,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妖帝大人。眼神銳利如開刃之鋒,且待我斬斷此間糾纏因果線……
    那時,你我再好生……....
    漫不經心擦拭掉唇間血跡,轉身堅定走向裂穀深處,玄冰寒氣在足底蔓延成霜徑。
    ?虞淵的煞氣在瑤兒身邊縈繞,靠近立刻被她吸食。岩漿如巨獸的舌苔卷來,瑤兒最終倒在虞淵與湯穀相連處,周身神魔妖紋迸射出混沌光流。
    岩漿熱浪在她皮膚上烙下焦黑的吻痕,皮肉散發出焦糊肉香,喉管早已灼成枯井,連喘息都噴出火星,裂開的唇縫間滲出的血珠未及墜落,便嗤地蒸成紅霧。
    三萬次輪回都挨過來了,死了三萬次,活了三萬次,什麽苦都受過。
    吞咽沙礫 才懂得泉湧,因為黑暗 才追逐螢蟲。刻進骨髓的炙熱與倔強,對抗時間的嘲弄與謊言。
    生來赤裸如初 還懼什麽傷痛。
    她爬進湯穀那日,虞淵再無魔氣,翻滾的熱浪停止。
    小夭倚在榻邊,不肯合眼,枯坐一夜等著瑤兒。天亮沒見到她回來,立刻去找烈陽與獙君。
    “小夭,你先別急,我們傳信給鳳哥,瑤兒是不是去他那裏了。”獙君安撫下小夭,與烈陽急忙傳信給相柳和九鳳。
    相柳和九鳳收到消息,得知她恢複記憶,喜悅被傳音珠裏獙君的話衝散,“瑤兒的身軀停留在魂飛魄散那日,五衰。”
    九鳳傳令所有人找尋聖女的下落,相柳讓鮫人與海中海怪注意她有沒有到過海底。
    小夭立刻把消息送給瑲玹與西炎王,兩人都派出人在中原和西炎境內尋找。皓翎王則讓蓐收在皓翎境內秘密找尋。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朝瑤像是消失在大荒,眾人快將天上地下翻過來也沒找到。
    “快去給我找!”
    北極天櫃每日都能傳來九鳳的怒吼,無恙與鳳爹去了瑤兒以前愛去的地方,一無所獲。
    防風邶在簫關找尋三日也沒找到她,蓐收著急上火到嘴上都開始冒泡。
    烈陽與獙君回到玉山,懇求王母為朝瑤占卜,王母注視兩人良久,“瑤兒的路,無人可替。”
    湯穀?至淨之水?:滌盡萬物汙穢,可淨化神魂與神器?。?扶桑神光?:樹冠紅雲蘊生晨曦之力,克製陰邪。
    瑤兒爬進湯穀池的瞬間,白發化作翻騰的火瀑。九隻金烏從池底升起,熾熱的熔岩如活物般攀附她的脊梁,汗珠墜地即成紅蓮業火。
    當她吞下那輪太陽精魄時,肌膚綻開萬千裂紋,熔金血脈在裂痕間奔湧不息,從裂縫中噴湧而出。
    劇痛讓她咬碎了牙關,鮮血從嘴角溢出,在下頜劃出灼熱的血痕。最痛時,她幾乎咬斷自己的舌頭,翻湧的靈力從喉間迸發,震碎三萬裏雲霞。
    漫天流火如臣服的雀鳥盤旋而下,映照著她龜裂的麵容。
    布滿金色裂痕的臉龐上,猩紅的血珠正順著熔岩紋路滾落,每一滴都在空中燃起細小的火焰。
    守衛湯穀的侍衛被翻湧炙熱的靈力阻攔在外,派人去稟報,皓翎王得到消息趕來之時,湯穀平靜如初。
    王母遠遠注視著瑤兒,心疼在眼眸翻湧。她跪坐在玉山之巔,已非人形,偏偏眸中凝著亙古的蒼茫。她的左半身纏繞虞淵的暗蝕符文,右半身流淌湯穀的金色火紋。
    她指尖劃過玉胎。寒玉碎屑紛飛如蝶,漸次雕琢出兩具身軀:一具是垂髫女童,笑渦裏盛著未幹的晨露;一具是百黎女子,指尖還保持著趨蠱的弧度。
    ?當瑤兒剜出心頭血滴入玉人眼眶時,整座玉山響起哀鳴。她以指甲為刃劃開眉心,天魂如金線懸於頭頂,而抽離地魂與人魂的劇痛,令山巔的萬年玄冰炸開蛛網般的裂痕。
    心藏神,血為炁母
    地魂攜七魄沒入女童軀殼,傀儡核心形成\"血髓契\",營造出假的三魂七魄時立即抽離。
    女童傀儡在地魂與七魄抽離那刻,頓時攥住她衣角輕喚“姐姐”。
    人魂帶著七魄沉進巫女掌心,依法炮製,那玉雕的指尖竟顫抖著為她拭血。天魂在風中明滅,三魂七魄再次歸位,魂體依然還沒從撕裂的痛楚緩解過來。
    兩道神識注入傀儡中,傀儡停止了動作,眼神變得空洞。
    瑤兒望著兩個“自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尚未學會痛的自己。
    天魂為神性、地魂載記憶、人魂掌情感,瑤兒運用分魂術將三者剝離,等同於自我肢解,製成傀儡。
    心急如焚的小夭不願守著皓翎王宮,讓阿念有消息立刻傳信給她,她帶著暗衛和烈陽在她們遊曆過的地方找尋。
    兩月後歸墟陣法被破,皓翎王望著翻滾的歸墟水眼,毫不猶豫跳了下去。
    青陽的屍身被奔湧的歸墟海水卷走,不知去處。
    守在玉山的獙君日日遙望玉山之外,盼著瑤兒能回來。
    “獙君。”
    獙君聽見王母喚他,立刻飛下樹化做人形,意料之外見到王母牽著一位戴著麵具的女童,女童的眼神如木偶,跟隨王母的腳步向他走來。
    “獙君,帶她去見皓翎王,讓皓翎王逼出一滴心頭血滴入她額心,她承載了瑤兒這十年的記憶,她便是靈曜。”
    “瑤兒呢?她何時回來過?”獙君邊說邊去摘女童的麵具,看清她麵容,麵具瞬間掉落在地。
    “她......”
    王母撫摸著女童頭頂青絲,“這是她報皓翎王十年照顧之恩。”環顧桃花遍野的玉山,“玉山冷清太久,一年後蟠桃宴重開,為聖女蘇醒慶祝。”
    “王母,瑤兒怎麽樣?”瑤兒來而不見,肯定是發生什麽事了。
    “她現在的靈力,能悄無聲息來回玉山。她去過虞淵,那地方的恐怖,我想你清楚。”王母將女童的手交給獙君,“讓他們別找了,她現在不想見大家。”
    虞淵,魔域!!!
    那個地方是獙君想起就會心驚膽戰的地方,當初阿珩化作魔珠重生,瑤兒會變成什麽樣?“王母,蟠桃宴之前還能見到瑤兒,請你一定告訴她,是人是魔,阿獙都願意陪她。”
    “嗯,去吧。”
    忽見風起,漫天粉瓣如雪紛飛。獙君仰頭望著漫天飛花,彷如看見笑容璀璨的瑤兒。
    隱去身形與氣息倚在桃樹下的瑤兒,她的軀體需要時間恢複,暫且承受不了南北冥與玉山的力量。
    歸墟溯流時空?:水流倒映過去未來,占卜者借此窺天命?。?無盡潮湧?:水力生生不息,為水靈本源?。
    歸墟的混沌海水撕扯虞淵與湯穀這兩股相斥的力量。億萬亡靈化作幽藍觸須,將她拖向沒有時間的深淵。在意識崩解前,她將歸墟力量吸收。霎時歸墟海水裏天地倒懸,星鬥墜海。
    她的心髒處浮現出原始太極圖,黑與白彼此吞噬又共生。借助歸墟強大的治愈力,白骨長出新的血肉。
    此時幾片花瓣沾在她睫上,恍若淚珠將墜未墜。?
    王母與獙君的私語飄來。她聽見獙君低啞的懇求,王母歎息中的憐惜,字字句句撞進心底。一瓣桃花正落在她掌心,那柔軟的觸感竟與話語裏的溫度重疊。
    紛揚的花雨模糊了視線,卻讓耳畔的聲音愈發清晰。她攥緊那瓣桃花,仿佛攥住了無法言說的孤寂裏,第一捧主動為她停留的星光。
    皓翎王的心頭血滴入女童額心時,麵具脫落,幾千年記憶如洪水衝垮堤壩,青陽!
    獙君注視那張最開始與青陽一般無二的麵容,隨著皓翎王的心頭血滴落,竟有幾分神似皓翎王,仿佛兩人容貌的結合。
    “爹爹!”女童眼神漸漸有了靈動的光彩,俏皮地衝著皓翎王眨了眨眼睛。仰起頭向著獙君甜甜地笑著,“阿獙叔。”
    “誒。”皓翎王與獙君異口同聲回應她。
    本以為隻是一個傀儡,隨後皓翎王震驚發現女童體內不僅有靈力,還有靈體,仿若活人。
    眾人收到消息,瑤兒無礙,不用尋找。小夭急匆匆趕回皓翎,見到阿念惆悵地盯著一位女童,方才知事情的緣由。
    阿念注視戴著麵紗,嬉笑打鬧的靈曜,眼睛還是熟悉的眼睛,舉止神態皆是記憶裏的模樣,依舊記得十年間的所有,依舊會軟糯喊她二姐,依舊能逗母後開心。
    可揭開麵紗,麵紗之下完全是另一張臉。
    如同父王與別人生的孩子,比她還像父王。
    蓐收剛接觸靈曜,覺得她身上的氣息很熟悉,給人一種不是朝瑤卻是朝瑤的感覺。後麵詭異發現,她身上朝瑤的氣息沒了,變成陛下的氣息,完全是親父女。
    王母重開蟠桃宴的消息,席卷大荒。玉山的蟠桃宴千年未開,年輕一輩都未見過玉山真麵目。
    大荒各氏族子弟,盼著能跟隨族長同往玉山。百姓得知聖女蘇醒,心中感念上天聽見他們的祈禱。
    防風意映得知消息,壓在心口二十多年的巨石,驟然卸下,朝瑤痊愈了。
    豐隆等人更是齊齊湧入曇夜閣,離戎昶酒過三巡,眼角濕潤,摟著塗山璟。“璟,我的爺們總算平安歸來。”
    塗山璟無奈地瞟了一眼勾肩搭背的手,瞅了一眼與瑲玹談笑風生的豐隆,“你還是準備好錢袋子吧,她二十多年沒掙錢,小心搬空你家。”
    眾人的笑容戛然而止,通通轉頭看向塗山璟。
    清水鎮的林地浸在稠密的夜色裏,枝椏將月光絞成零星的銀屑,灑在腐葉層疊的小徑上。
    遠處偶爾傳來夜梟的短啼,像鈍刀劃開凝滯的黑暗。
    麵紗遮蓋住龜裂的皮膚,一襲黑衣鬥篷的朝瑤,目光緊緊鎖定篝火,片刻之後轉身離去。
    如風消失在清水鎮。
    寒星如碎鑽般鑲嵌在墨色天穹,極光如同神隻的裙擺,在北極天櫃山頂搖曳流轉。子夜時分,極夜特有的幽藍天光浸透山脊,使冰川呈現出詭異的通透感。
    第一世的點滴與這一世重疊,未化的恨在喉間結成冰棱,偏是回望時那一眼,剜出魂魄裏最燙的疼。
    而今青絲成雪,最初即是永晝,君心似刃,夜夜來剖。
    極北的風裹挾著冰晶穿過黑夜,半個月後當那個白色身影出現在簫關城門前時,懸掛的青銅風鈴迎風而響。
    鬥篷下露出的一綹白發比新雪更刺目,麵紗邊緣隱約可見蛛網般的灼痕。
    盡心竭力打造的邊境之城,繁華依舊,來往商隊不斷。麵紗下的灼痕隱隱作痛,朝瑤注視著熙攘的商隊、聽著孩童追逐的笑聲,連痛楚都成了陪襯人間煙火的飾物。
    目不能視五色,喉不能吐真言,唯耳可聞諸位悲歡離合。
    她沿著田間小路行走,疼痛難忍便倚在樹邊稍作休息,偶爾會坐在田岸注視田地勞作的百姓。
    曾經鬱鬱蔥蔥的麥田,稻田,此刻隻剩下統一的色彩,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