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蟠桃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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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過就得認!”
    螢夏全然不顧周遭目光,胸膛劇烈起伏,理直氣壯地逼視朝瑤,“我不管你有多少新歡舊愛、心上人、男朋友!你的女人隻能有我!”她的聲音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執拗。
    從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朝瑤開始,她就決不能丟下她!
    離戎昶死死掐住大腿才沒笑出聲,格局!瞧瞧人家這格局!這才是真豪傑!
    鬼方二長老憂心忡忡地偷瞄自家族長,他擔心族長氣暈過去,他孫女這麽桀驁不羈,他平日沒少操心吧。
    王母瞥見朝瑤那難以言喻的、微微抽搐的嘴角,眼底笑意更深,清咳一聲壓下,轉向皓翎王:“皓翎王,瑤兒也曾在你座下受教。孩子大了,此事……你意下如何?”
    皓翎王雲淡風輕:“王母言重。瑤兒之事,我向來尊重她自己的意願。倒是瑤兒的爺爺,”他目光轉向鬼方二長老,“不知意下如何?”
    鬼方褱:“…………” 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好一個“隨她”!好一個“不拘束”!他鎮定地說道:“隨她,不拘束。” 心中已將皓翎王罵了千百遍。
    殿外眾人早已石化!聽過癡情女子苦尋負心漢,可打死他們也沒想到,今日這“負心人”竟是聖女本人!還是被另一個女子當眾討要情債!
    女子……找女子……這世間怎麽了?!
    烈陽等人紛紛低頭,恨不得化身雕像——驚嚇一浪高過一浪,今日在場的老骨頭夠多,輪不到他們出頭。
    “罷了,”王母忽地展顏一笑,聲音帶著看透世事的泰然,“既是陳年舊諾,總要有個了結。你們打一架吧。螢夏,你若能贏了她,我為你做主。”
    話音剛落,螢夏指尖寒光驟凝,一柄流轉著幽藍水紋的利劍憑空而生,劍鋒直指朝瑤,激蕩的空氣發出嗡鳴!“朝瑤!我今日上玉山就是為了找你兌現!”
    “我幫姐姐打!”清脆的童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驀然撕裂緊繃的空氣。“打贏她,我嫁!”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小殿下靈曜一臉天真赤誠。皓翎王這位當爹的依舊端坐如山,毫無表示,旁人更是驚得啞口無言。
    豐隆眼皮狂跳:“???”區別對待也太明顯了!對我們就是“娶”,輪到聖女就變成“嫁”了?!
    王母含笑向靈曜招手,示意她過來,目光緩緩掃過神色各異的眾人,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螢夏方才連戰數場,你姐姐此刻勝她,未免有趁人之危、勝之不武之嫌。靈曜,不若你先與你姐姐切磋一番。你若能贏,姨婆一樣為你做主。”
    朝瑤:“…………” 王母!您老人家何時也變得如此……愛看熱鬧了?!難道……她也恢複了好幾世的記憶不成?
    小夭看著朝瑤眉目間那如霜刃般的清冷與凝重,心猛地提起。瑤兒靈力究竟恢複幾成?靈曜天賦異稟,靈力不容小覷,而那位螢夏……連戰皓翎、西炎多位高手,氣息綿長,深不可測,絲毫不見疲態。
    “姨婆耍賴!”靈曜小嘴一撅,滿臉不高興,“我怎麽可能打得過姐姐嘛!”
    小夭心焦如焚,剛欲起身。
    “私事,容後再議。”朝瑤清冷的聲音如同冰珠墜玉盤,瞬間壓下了殿內所有嘈雜,清晰地在每個人耳邊響起。
    螢夏手中水劍藍芒吞吐,身形紋絲未動,眼中執著更甚:“你——這是要當眾食言?”
    “且慢!”小夭霍然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殿中的螢夏,強壓著心中那份因瑤兒被逼迫而升騰的怒意,“我有話……”
    螢夏唇邊驟然揚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嗤笑,她的眼睛依舊死死鎖住朝瑤,話語卻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擲向小夭:“大王姬,若論對手……嗬,我情願選小王姬。我百黎勇士,向來羞於做那倚強淩弱、勝之不武的勾當!”
    “你!”小夭的臉色瞬間寒如霜雪,指尖靈力隱現。這話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將她皓翎大王姬的尊嚴與關切踩在腳下,更是赤裸裸的輕視!阿念亦是柳眉倒豎,眼中怒火升騰。
    殿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萬年玄冰,寒意刺骨。螢夏這句充滿挑釁與侮辱的話,像一顆火星,驟然投進了幾乎要爆炸的油桶。
    皓翎王深邃的目光落在螢夏身上,帶著審視的威壓。瑲玹麵色沉凝,袖中手指緩緩收緊。蓐收心頭暗道不妙,老父親動怒了。
    這眼神不錯呀,九鳳嗤笑一聲,強出頭,禍水東引。防風邶眸中玩味之色更濃,卻也凝神以待。
    王母端坐玉座之上,目光沉靜,卻並未立刻出聲製止這場隨時可能爆發的混戰。她似乎也想看看,這緊繃到極致的弦,究竟會繃斷在哪一點。
    “這麽點小事,怎麽還黑臉?”朝瑤心裏正琢磨著當初哪裏出紕漏了,沒搭話。
    哪知這麽一會,眾人都得拔刀相向了。
    “我最近新學會彈琴,螢夏,我彈給你聽。”朝瑤莞爾一笑,袖袍掠過琉璃案,一架古琴出現在案上。“晚點我們再打。”
    “哼。”螢夏佯嗔冷哼,轉身走出殿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眾人........這就完事了?離戎昶趁著爺們眼神掃過時,悄悄在案下給她豎起大拇指。
    但見十指輕攏慢撚,十指翻飛若蝶戲花叢,初如幽泉滴露,漸作鬆濤撼穀。左手吟猱綽注,右手抹挑勾剔,弦顫處龍吟細細,徽按時鶴唳迢迢。?
    ?忽而滾拂連珠,似銀瓶乍破;倏爾泛音空靈,若冷月穿雲。七弦激蕩處,風雨瀟瀟滿庭樹;餘韻徘徊際,落花簌簌覆玉階。
    殿中落針可聞。那琴音如一道清泉,倏然澆滅了即將爆發的戰火。
    皓翎王心裏的恍惚逐漸變成震驚,這分明是青陽的琴聲。
    死死盯著朝瑤左手的吟猱技法——那是青陽獨創的\"浮雲手\",世上會此技者,除青陽之外本應隻剩他...
    玄色衣袖無風自動,他竟失態地向前傾身。意識失態緩緩靠回玉座,喉間泛起苦澀,為何琴聲帶著青陽的影子。
    青陽身軀消失和朝瑤有關係?她為何要盜走青陽的屍身?
    朝瑤居然學會彈琴,這點塗山璟倒是沒想到,都說青丘公子璟的琴聲無人可比,今日之後,世間再無人敢說這話。
    小秘密挺多,防風邶突然輕笑出聲,指尖在案上叩出與琴音相和的節奏。明明最討厭學這個,現在指法嫻熟,出神入化。
    這是吹殺豬調的小師妹嗎?這回來的人,別是假的吧。蓐收懷疑蟠桃釀裏下藥了。
    小夭和阿念呆呆地望著同樣呆愣的瑲玹,當年朝瑤在西炎城學琴的場景,記憶猶新,那是能把西炎王勸走的琴聲。
    小廢物,什麽時候學起高雅了?吞下口中玉液瓊漿,目光流連在小廢物臉上,是他的小廢物啊,不是別人。
    鬼方褱的老臉驟然神采奕奕,扳回一局,沒丟人。
    “姐姐騙人!”靈曜突然脆生生打破寂靜,“以前你還說彈琴不如打架有趣!”孩童天真的話語像利劍刺破幻象,眾人如夢初醒。
    琴聲戛然而止。朝瑤指尖懸在徽上方三寸,笑靨生春。“別揭老底,年輕多打架有利於長高,你快去。”
    “姐姐等著,我也去挑戰高手。”靈曜看了一眼爹爹沒反對,直接跑出大殿,走到禹疆麵前,“神族第一高手,我要打你!”
    一來就挑個硬骨頭。烈陽等人注視著靈曜,獙君見逍遙迷惑,側身在他耳邊低語。
    三小隻邊吃邊盯著螢夏,還得來個姨?不行,絕對不行。
    “小殿下,你身份高貴,恐傷了你。”禹疆早已暗中投靠瑲玹,但出身皓翎羲和部,小殿下是皓翎王的女兒,他不能輕易動手。
    “不許廢話,你別拿我當王姬,我也不拿你臣子,現在咱們是對手!”靈曜往後退了一步,雙手已經開始結印,“我喜歡打高手。”
    \"星垂平野——\"
    稚嫩童聲未落,七點寒星已呈北鬥狀直取禹疆麵門。
    禹疆瞳孔驟縮。他倉促捏起水盾,卻見那小小身影突然模糊。
    第一招已到麵門!
    七點寒星呈北鬥狀襲來,看似輕飄飄如螢火,接觸水盾的刹那卻炸開震耳欲聾的爆響。禹疆連退三步,袖口結滿冰晶。
    \"第二招。\"靈曜足尖點地,竟踩著崩裂的水盾碎片騰空而起。她雙手一合,星光在掌心凝成耀眼的長鞭,\"天河斷!\"
    \"啪!\"
    鞭影如九天銀河傾瀉,禹疆剛凝出的九重水幕竟被生生劈開。鞭梢餘勢未消,在他左頰抽出一道血痕。
    蓐收低聲一笑,好鞭法。
    第三至第六招快得幾乎連成一片殘影。靈曜嬌小的身形在星光中時隱時現,禹疆的玄水結界像紙糊般層層破碎。靈曜踏著崩裂的冰刃騰空,星輝在她周身流轉成銀河。
    當第七招\"星墜\"出手,禹疆衣衫突然自燃,他倉皇拍打的模樣惹得三小隻咯咯直笑。
    “第八招好玩!”靈曜突然停在半空,歪頭露出天真笑容,“禹疆,你衣衫又著火啦。”
    禹疆下意識低頭,卻聽皓翎王輕咳一聲——晚了!
    靈曜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麵星光凝成的鏡子,正將漫天星輝聚焦在他眉心。這是星術中最毒的\"鎖魂光\",一旦照實,元神都將被烙上星辰印記。
    “小殿下手下留情!”禹疆駭然認輸。他此刻才明白,為何眾人都在議論小殿下是未來儲君之選。
    靈曜的第九招突然轉向,星光鏡\"哢嚓\"碎成萬千光點。“真沒勁。”她撇撇嘴落地,“說好十招的。”
    靈曜嘟嘴跺腳,指尖卻悄悄勾回一縷星芒,上麵纏著從禹疆袖中偷出的,瑲玹寫的密信帛書。
    眾人還沒從這驚天逆轉中回神,卻見小丫頭突然撲向朝瑤:“姐姐!我打贏了!”方才還煞氣衝天的星辰之力,此刻溫順地繞在她發間,像綴滿星子的緞帶。
    禹疆被打的無還手之力,身為幼女,皓翎王女兒的天賦不可小覷。眾人目光落在小殿下身上,這未來皓翎王位得落在她手中。
    瑲玹手中酒盞不知何時已捏出裂痕,他看得分明靈曜最後故意打偏的那招。
    殘陽墮岫,暮靄沉徽。玉山之巔漸次浸染霞綃絳染、煙紫流金之色,雲海翻湧如鮫綃鋪陳、星槎待發。
    今日的比試已完,王母讓眾人隨意,帶著聖女離去。
    銀河瀉練、璧月浮空。蟠桃林間螢火綴珠、流輝織錦。
    瑲玹獨坐聽雪亭,掌中酒盞映出鬥轉參橫,她今日為何會讓靈曜拿走禹疆與他密信?
    “哥哥。”今日夜宴散後,小夭帶著阿念在玉山賞玩,瑤兒日暮跟著王母走後,兩人連夜宴也沒出席。
    不僅父王沒出席,鳳哥等人也沒出席,反而成了氏族聚會,九尾狐族獻舞霓裳翩躚,素女弦歌裂石穿雲。宴席間玉卮傾醴、犀箸分鱠。
    她的住處與阿念在一起,但王母與瑤兒的住處卻設下禁術,連她都不得隨意叨擾。
    “小夭,她沒找你?”瑲玹扭頭見隻有小夭一人。
    “沒有,阿念因此抱怨了幾句。”小夭無奈地搖了搖頭。“馨悅今日有些沉默。”
    “今日整個大荒,四大世家,兩國王室全部因為她一人而來,馨悅心中不免吃味。”皓翎王親至,更是無上的尊榮。
    “我們的祖父雖然沒來,但私下肯定給她東西了。”瑲玹仰望皓月,修了幾十年宮殿,那個位置依舊遙不可攀。
    九鳳倚在榻上,看著身在屋內,心在屋外的傻大兒,“這一時半會沒見到小廢物,心急如焚?”
    “鳳爹!你急一急吧,防風大爺和瑤兒睡了幾十年,今天又來個女的,再這樣下去,咱們家遲早得散了。”無恙越看越覺得他爹是真不會談戀愛。
    九鳳......好好好,這出去幾個月,兩手空空回來,學會罵爹了。九鳳神色如常,向無恙勾了勾手指。“過來,送你個東西。”
    無恙不疑有詐,走到鳳爹,猛地被拽著衣襟,隨後幾個巴掌哐哐哐打到頭上。
    “好小子!教育起我來了!”
    “鳳爹!!!”
    無恙被鳳爹打回了原型,趴在地上,捂著頭,嗚嗚嗚地抽泣。
    無恙的慘叫讓隔壁毛球煩死了,敢怒不敢言,誰讓打他的人是鳳叔。誰讓自己這邊也不好過,主人冷冰冰的眼眸翻湧著怒意,小九今晚吃錯藥了,非要去殺女巫。
    “滾!”防風邶閉上眼睛深吸一口,壓下心裏的鬱氣。
    小九不滿地捂著頭,為他好,他還生氣了。毛球瞧見主人手指微抬,立馬提起小九跑!再說下去,自己也得挨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