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一戰成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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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晝如被巨手撕裂,蒼穹轉瞬沉入永夜。萬千星光自九霄傾瀉而下,在她掌心凝成一團璀璨星璿。那光芒映得她銀發如瀑,眸中似有銀河流轉。
    星璿在朝瑤指間輕旋,每轉一圈,天地便暗一分。眾人的麵容在星光下慘白如鬼:“星河倒轉...這是上古神術!”
    銀發飛揚的身影在星河中屹立。她腳下,是眾生凝固的驚駭
    朝瑤反手一握,星河驟然坍縮成一點寒芒。隨著她五指舒展,白晝如潮水般重新漫過玉山。隻在眾人腳邊殘留著幾粒細碎星砂,證明方才的天地異變並非幻覺。
    她將星砂凝聚成星辰,衣袂翻飛如垂天之雲,婉婉一笑。“我想你們該無異議了。”
    眾人盛滿了難以置信的星光,呆望著滿天星辰墜落的奇景,恐怖如斯的力量。
    靈曜扔掉桃核,“說了你們打不贏姐姐,笨死。”
    朝瑤與螢夏落於眾人麵前,螢夏轉身向朝瑤行禮,“聖女,我在百黎恭候大駕。”
    “嗯,回去吧。”
    螢夏帶著戰戟離去,保護百黎。朝瑤負手走到眾人麵前,把星辰遞給鬼老頭,“第二份禮物,孫女的孝敬,我等著看誰與鬼方為敵。”
    星辰在鬼方褱掌心,驟然蘇醒,迸發出驚人的光芒。光芒並不刺眼,卻讓在場所有人都不得不眯起眼睛。
    星辰表麵流轉著奇異的紋路,時而如鳳羽舒展,時而似龍鱗開合。每當紋路交錯,便會迸濺出細碎的星火,那些星火落地不熄。
    明亮時如旭日初升,暗淡時又似月隱重雲。
    就這麽孝敬?誰家孝敬送星辰?
    “今日諸位受驚了,我孫女太孝順,有點恩就得報。”鬼方褱收起星辰,戲謔一笑,看向赤水氏的眼眸劃過不屑。
    鬼方二長老!!!族長,這次能把你屋內的寶貝分一件了嗎?你都有星星了,估計下次你孫女要送月亮了,他昨晚可挨了三悶棍。
    王母斜睨瑟瑟發抖的西炎二王,“瑤兒,刺兩刀,給大家夥助助興,免得他們以為玉山可欺。”
    七王和五王看著殺神,冷汗浸透鬢發,踉蹌後退。“聖女,剛才說話冒昧,勿怪。”
    “記得回去磕頭。”朝瑤冷漠地看著兩個慫包,西炎落在這種人手上有屁的好處。“給辰榮族長道歉,敢於說真話的可不多了。”
    七王和五王身為王子,聖女竟要他們向一個臣子道歉,兩人望著在場的眾人,丟不下臉。
    辰榮熠欲開口緩解氣氛,驀然看見聖女指間淡淡的光芒,站在原地默不作聲。
    “嗯?”朝瑤平靜地瞟了兩人一眼。
    七王和五王緊緊拳頭,走到辰榮熠麵前。“辰榮族長,言語無狀,勿怪。”
    辰榮熠立即回禮,“無礙。”
    凋零的花瓣緩緩上升,在朝瑤掌心形成兩朵桃花。眾人看著朝瑤當中劃破指尖,每朵桃花裏滴入三滴鮮血,桃花飄向西陵族長與赤水族長。
    “赤水族長,我的血給你了,驗不驗看你。”
    西陵族長攤開掌心,大大方方接下桃花,桃花消失在他掌心之中
    鬼方褱凝視著那兩朵桃花,鬼丫頭什麽意思?一旦驗血,她當初的布局可就不攻自破了。
    九鳳與防風邶見她劃破指尖,凝聲屏息。九鳳詫異地看看自己的指尖,為何現在又沒了妖氣。
    逍遙看見九鳳的動作,朝瑤的血脈出問題了?九鳳不會拿這事說笑。
    赤水海天一時竟不敢接,之前他便想驗血,此刻真拿到她的鮮血,反而猶豫。
    “赤水族長,一旦驗了,那我就得為她要個公道。”
    朝瑤淩厲的話語落下,赤水海天緊抿下唇,抬起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桃花落入他手中。
    爺爺顫抖的身影落在豐隆眼裏,豐隆抬眸注視著朝瑤,她到底是誰?她口中的人又是誰。
    西陵淳好奇地看著父親,怎麽父親坦坦蕩蕩,赤水族長猶豫不決?
    “淳弟,獸蛋。”
    西陵淳..........姐姐,你腦子反應這麽快麽?趕緊拿出獸蛋,緊張地看著獸蛋,“我想要小九那種凶猛的。”
    小九.........真有眼光!
    無恙........瞎子!
    朝瑤好笑地看著西陵淳,袖袍拂過,獸蛋表麵突然凝結出蛛網般的冰裂紋。西陵淳指尖傳來刺骨寒意,蛋殼驟然迸裂,飛濺的碎片在空中化作霜花。
    先探出的是覆滿冰晶的喙,啄擊聲如金石相撞,銀白色絨毛間可見皮膚下流動的幽藍血脈,左翼展開時散花雪花,右翼卻仍蜷縮在殘留蛋液中
    雛鳥完全掙脫蛋殼,它歪頭凝視西陵淳的瞳孔竟是重瞳,眼珠裏浮動著六棱冰花圖騰。
    “這什麽?怎麽是隻鳥?”西陵淳凝視銀白色的鳥。
    “想要的得不到,便宜你了。”朝瑤感慨地走到王母與皓翎王身邊。
    “你小子,有福氣!這是鷫鷞,鳳族。”蓐收笑著用力拍了一下西陵淳,天生寒冰屬性的神鳥。
    笑眯眯地衝著師妹抬眉,多少也給他來一顆。眉毛剛抬,驟然收到陛下一個眼刀子。
    “今明兩日還有人參加比試挑戰聖女嗎?沒有就宣布獲勝者。”烈陽此時盡職盡責的站出來。
    聖女一出,誰與爭鋒。玉山的寶物,再次回到玉山。朝瑤接過浮生鏡與天音焦尾琴。
    轉手把鏡子遞給防風意映,“謝禮,這些年辛苦你了。”
    防風意映不可思議地看著朝瑤,浮生鏡可是三件寶物裏最寶貴的,她就這麽給自己了。
    馨悅看著浮生鏡,心情雜亂,不甘防風意映得此寶貝,可她這些年的確沒有為朝瑤做過什麽事。
    今日朝瑤此舉,無疑看不上整個中原氏族,可四大世家無一人開口,中原四大氏族沉吟不語。
    她若多言一句,劈破麵皮,無異於螳臂擋車,自不量力。
    看了看塗山璟和小夭,朝瑤要是知道這兩人的事,還會對防風意映這麽好嗎?
    “謝謝瑤兒。”防風意映笑著接過浮生鏡。
    天音焦尾琴隨著朝瑤指尖一撥,落在阿念麵前,阿念瞪了瞪眼睛,什麽意思?給自己?
    “小富婆,接著吧,你爹琴技一絕,你別落下了。”
    阿念看了看父王,餘光裏是小夭木然的眼神,喜笑顏開地接住琴,“下山我繼續為你花錢。”
    人群裏有人憋得臉色發紅,聖女的情債就是這麽來的吧。
    為什麽朝瑤沒送給小夭?反而給了阿念?馨悅心思千回百轉,鬧翻了?
    離戎昶左右看看,誰讓自己是個男人,現在王母和皓翎王都在,她爺爺還在,自己也不敢上去勾肩搭背。
    肩膀上突然搭上一隻手,轉頭一看,欲哭無淚的蓐收。兩人歎口氣,勾肩搭背,借酒消愁。
    “瑤兒,走吧。”王母帶著朝瑤再次離去。
    瑲玹與小夭見瑤兒始終沒和他們說話,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個。小夭心中苦澀,被拋棄的感覺卷土重來。
    為什麽,為什麽她要當著這麽多大荒氏族、兩國王族的麵,為赤宸公開說話。明明是流言蜚語才害得她們被刺殺,害得她受到九尾狐折磨,害得瑤兒重傷多年。
    人多勢眾,耳目眾多,塗山璟隻能擔憂地看著小夭。塗山篌看了一眼防風意映,攙扶著奶奶離去。
    “小夭,你還好嗎?”豐隆扶著爺爺路過時,注意到小夭臉色不好。
    小夭淡淡一笑,“我沒事,有點醉。”說完轉身離去。
    阿念走到父王麵前,“小夭,她..........”
    “阿念,明麵的苦如暴雨,猛烈但易被看見。心裏的苦如慢性毒藥,無聲卻致命。我們都知道小夭受得苦,瑤兒受得苦隻有她自己知道。”皓翎王牽著靈曜向著桃花林走去。
    “噗!”
    王母帶著朝瑤走入密室,朝瑤壓不下翻滾的力量,口中噴湧出鮮血。
    “瑤兒!”王母急忙為她注入靈力,助她平衡體內三股橫衝直撞的力量。
    靈力探入朝瑤體內時,王母的指尖結出霜花,三種力量編織成新的脈絡:神血構建金色光脈,妖血生成青色氣脈,魔血凝結紫色晶脈。
    它們如爭奪王座的毒蛇,在少女單薄的軀體裏重塑著洪荒時代的戰場。
    她今日動用北冥與湯穀之力煉化器靈,又因強行調用日月之力而打破微妙的平衡。
    “王母,我沒事的。”朝瑤擦拭掉嘴角的血跡,“再等段時間,徹底煉化聖地之力,我就沒事了。”
    每次調用女媧石的力量,妖帝就會知道她當時的所作所為,為了防止妖帝的窺探,隻有必要之時才會動用女媧石的力量。
    三股力量將她的血脈撕扯成三份,神血萬物同源,妖血萬妖凝聚,魔血虞淵凝結。
    “我看小夭哪怕知道赤宸暴虐之名的由來,心結依然未了。”王母撤手。今日她與皓翎王默默關注著小夭,的確如朝瑤所說,心中有答案,隻是不敢求證,不敢麵對。
    “王母,各人有各人的路,與其將來讓人利用,不如提前讓她知道,有個心理準備。”朝瑤回憶起當初妖帝給她看的景象。
    今生沒有人為她舍去三條命,她也不可能再陪著她,兒時是兒時,長大之後都要自己走。
    相柳與義父站在四下無人處,兩人遲遲沒有說話。
    第三十七次看見雲絮飄過時,洪江理解了當年赤宸為何總愛躺著看天。
    “洪江..”記憶裏的聲音混著山風傳來,“你說咱們打仗像不像這雲?看著浩浩蕩蕩,其實風一吹就散。”
    此刻的雲團正掠過玉山山巔,洪江凝視著那些變幻的輪廓,忽而是辰榮王城巍峨的雉堞,忽而化作西炎鐵騎揚起的塵煙。當一片薄雲撕扯成縷時,好似看見生命的消失。
    雲散千峰,江河萬古
    “相柳,我很古板嗎?”洪江看見雲團中浮現出更年輕的自己與往事。
    記憶裏最清晰的卻是某個雪夜,辰榮王掰開赤宸緊握戰報的手,將凍僵的指尖按在溫熱酒液裏:“記住這種感覺,寫字的手不該隻會握刀。”
    山風卷著桃木殘香掠過崖邊,“您看那雲團裂開的模樣。”相柳指向天際,“像不像辰榮學堂的竹簡?”
    碎雲確如散簡浮動,洪江瞳孔微顫。“王旗會倒,但這些字跡...”
    “義父可記得?”相柳的嗓音混著暮色傳來,“當年您教我認字時,說文字比城牆更難摧毀。”
    洪江嗓音像砂紙磨過青石,“最鋒利的刀該用來刻字。”負手立於山崖邊,風掀起他灰白的鬢發,像一匹褪了色的戰旗。
    “義父,您後悔過嗎?”
    洪江喉結滾動著咽下所有未竟之言,“當年在朝中裏...”他抬手按在相柳肩上,力道大得驚人,“辰榮王總說我們四個像這玉佩上的盤龍紋.......”粗糙的指尖劃過玉上糾纏的龍身,“看著威風,其實爪子都卡在彼此七寸上。”
    “相柳啊。”洪江忽然大笑,“原來我們守著的一直是...”山風吞沒後半句話。
    但洪江映出奇景,破碎的雲重新聚攏,化作滔滔洈水奔流不息,水汽裏浮沉著《辰榮風物誌》的殘頁,辰榮字的雨滴,青銅鼎的星芒。
    文明如雲,聚則為雨潤物,散則成氣護疆。
    “洪江叔!”
    洪江與相柳聽見朝瑤的聲音,回身看去,朝瑤笑盈盈地向他們走來。今日她的實力,洪江絲毫不疑惑她怎麽看破他們的結界,他們修靈力,她已在修煉神力。
    “瑤兒。”洪江見她輕鬆走入自己的結界,詼諧說道:“你現在的實力,我可沒東西教你了。”
    “能力不同,想的東西也不同。洪江叔,如果不是你們的啟蒙與教導,我走不到今天。”朝瑤狡黠地看著洪江,“我還記得洪江叔第一次來玉山,我當時可是厚著臉,拐彎抹角讓你教我術法。”
    朝瑤指尖輕點,結界泛起水紋般的波動,“您教我的第一課是靈力如江河,奔流不息。可您把自己困在了過去的河床裏。”
    “洪江叔,百年前的血仇不應由活人永世背負。替逝去的人看看春暖花開,活著守護中原百姓。辰榮王與西炎王仁政初衷實為蒼生,而非虛名。”
    洪江沉默。
    “我知道洪江叔之前發過誓,但國土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辰榮的血脈與文明永存,那辰榮便永遠活在曆史之中。辰榮王的百草經注可不是為一人而修,而是為整個大荒而修。”
    洪江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瑤兒,辰榮的土地被大片的鮮血侵染,我若降,死去的忠魂不肯安息。?”
    “戰火燒焦的荒野,終會在春雨後重現綠意。鮮血侵染過的土地總會開出絢爛的花朵,你沒有降,而是為了百姓更好的活著。忠魂飄蕩天地,該讓他們享受香火的祭祀,洗脫叛軍的名聲。”
    朝瑤從袖袍取出一卷竹簡,遞給洪江:“這是西炎王擬的辰榮遺民安置策。”
    洪江打開竹簡,掃了一眼,冷笑:“西炎會這般好心?”
    “洪江叔,我爹和你爭鬥幾百年,我可不想在秉承他的暴脾氣了。”朝瑤眨了眨眼睛,“我今晚去把西炎王請來,邀請你們旁聽。”
    洪江震驚地看向朝瑤,又看了看相柳。“你是.......”
    朝瑤歪頭狡黠地看著他,“我以為老爺爺說的很明白,原來洪江叔還沒猜到,否則我今日怎麽會冒眾怒,替我爹出頭呢。”
    “瑤兒......”洪江注視著她盈盈笑臉,許久之後才低語,“他比我們有福氣,有你這個女兒。”
    “洪江叔,好好看看。你來不來都行,帝王的會麵,瑤兒還沒見過呢。”朝瑤向洪江微微行禮,走出結界。
    朝瑤轉身離去時,衣袂翻飛間帶起一縷清風,發梢掠過相柳的指尖。他下意識抬手,卻在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猛然收攏五指,硬生生將那股衝動壓回心底。
    他目送她的背影,銀發下的眼眸暗潮翻湧。喉結滾動,卻終究沒有喚出那個在唇齒間輾轉千百遍的名字。
    “還說我古板,你們這些年輕人........”洪江瞥見相柳繃緊的下頜線,又看向朝瑤輕快的背影,重重拍了拍義子的肩膀,“辰榮與西炎,不是相柳與朝瑤,有些話該說就說,別像我,留下大把遺憾。”
    未盡之言化作一聲歎息,他何嚐看不出這兩人之間洶湧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