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給楚軍當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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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豐十年冬,長沙金盆嶺的清晨格外寒冷。
    左宗棠踩著薄霜巡視校場,三千新募的楚軍士兵已列隊等候,呼出的白氣在凜冽空氣中凝成一片薄霧。
    "王鑫的舊部站第一排。",左宗棠對身旁副將吩咐道,目光掃過那些麵孔,多是湖南農家子弟,眼神中混雜著敬畏與迷茫。
    他緊了緊狐裘大氅,登上點將台,聲音如金鐵交鳴:"今日楚軍重建,不為功名利祿,隻為保境安民!"
    士兵們齊聲應和,聲浪震得枯樹枝上的積雪簌簌落下。左宗棠抬手示意安靜,轉向親兵:"周教頭到了嗎?"
    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名軍官縱馬入校場。他約莫三十五六歲,鐵塔般的身軀裹在略顯陳舊的棉甲裏。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如鷹隼般銳利,又似古井般沉靜。
    他翻身下馬的動作幹淨利落,與尋常清軍將領拖遝的做派截然不同。
    "末將周寬世,參見左大人!"來人抱拳行禮,指節上布滿老繭。
    左宗棠微微頷首:"寶慶一戰,你的炮兵把長毛轟得魂飛魄散。本官要你把這份本事,教給這三千兒郎。"
    他指向校場東側,"那裏有二十門新購的洋炮,從今日起歸你調遣。"
    周寬世眼中精光一閃,卻不動聲色:"末將定當竭盡全力。不過..."他略作遲疑,"恐有些練兵之法,與湘軍舊製不同。"
    "要的就是不同!",左宗棠突然提高聲調,驚起遠處樹梢幾隻寒鴉,"那些老一套,對付流寇尚可,若遇英法聯軍...",話到此處戛然而止,但將領們都能讀懂他未盡的憂慮。
    次日寅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校場上已架起數盞防風燈籠。
    周寬世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上,身旁擺著個奇怪的木盤,上麵堆砌著泥沙製成的地形模型,插滿各色小旗。
    二十餘名湘軍老將打著哈欠聚攏過來,有人小聲嘀咕:"搞什麽名堂?大清早的..."
    "諸位請看。",周寬世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精神一振。
    他拿起細木棍指向沙盤:"這是模擬郴州地形的沙盤,現代戰爭講究"體係對抗",而非簡單的兩軍對壘。"
    木棍移動間,沙盤上的小木塊演繹出一場戰役:藍色旗幟的炮兵首先占領高地,紅色旗幟的步兵呈散兵線推進,綠色旗幟的騎兵迂回包抄。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看得老將們目瞪口呆。
    "花架子!"滿臉絡腮胡的張彪突然嗤笑,"真打起來,誰跟你按這戲文走?"
    周寬世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本手抄冊子:"鹹豐七年,英法聯軍攻廣州,就是用這等戰法,以八千破我四萬。"。
    他翻開一頁,上麵精細繪製著聯軍進攻路線圖,"他們的炮兵先轟塌城牆,步兵在火力掩護下突擊,我軍甚至沒機會近身搏殺。"
    校場上一片死寂。左宗棠不知何時已站在人群後方,突然開口:"這圖冊從何得來?"
    周寬世早有準備:"回大人,是末將從陣亡的英軍軍官身上所得,請通譯解讀後抄錄"。
    他指向圖中幾處標注,"這些符號記載著火炮射程與彈道計算之法。"
    左宗棠接過圖冊細看,眉頭越皺越緊。忽然他合上冊子,目光如電:"從今日起,楚軍操練全按周將軍之法執行!有違抗者——"他環視眾人,"軍棍四十!"
    晨練開始後,周寬世將三百精銳分成六隊,他親自示範持槍姿勢:"槍托抵肩要實,腮貼槍身要穩。"。
    糾正一名年輕士兵時,周寬世發現他雙手發抖,"怕後坐力?"
    年輕士兵漲紅了臉:"回教頭,小的原先是抬轎的,沒使過火器..."
    "記住,"周寬世提高聲調讓所有人聽見。
    "火槍不是刀劍,它能讓瘦弱者擊敗壯漢,能讓農婦擊斃將軍。",他舉起自己的步槍。
    "從今往後,你們的手臂就是炮架,眼睛就是準星,而紀律——",他重重頓足,"是比火藥更重要的力量!"
    不遠處,幕僚劉鬆山憂心忡忡地對左宗棠低語:"大人,這般嚴苛,恐士兵生變..."。
    左宗棠卻盯著正在練習排槍輪射的方陣,眼中異彩連連。
    "你看那裝彈節奏,第一排射擊時,第二排已裝好火藥,第三排正在填彈。如此循環,彈幕不絕...",他突然轉身,"傳令!加撥五百兩銀子,再購二十支洋槍!"。
    七日後,校場北側豎起兩道草靶牆,中間留出百步空地。
    周寬世向觀戰的將領們解釋:"今日演練新式戰法。張將軍率百人按湘軍傳統戰法進攻,我帶五十人用新法防守。"
    張彪咧嘴一笑:"周教頭,可別說我以多欺少!",他身後的老兵們哄笑起來,有人甚至炫耀地揮舞著大刀。
    隨著銅鑼聲響,張彪部隊呐喊著發起衝鋒,隊形鬆散但氣勢駭人。
    周寬世這邊卻異常安靜,五十人排成三列橫隊,隨著旗語變換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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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列,跪姿預備——放!"
    "第二列,立姿預備——放!"
    "第三列,預備——放!"
    雖然使用空包彈,但密集的爆響仍讓衝鋒隊伍下意識地減速。
    周寬世突然揮動紅旗,二十名士兵從側翼快速迂回,形成交叉火力。張彪部隊尚未接敵,就已"傷亡"過半。
    觀戰台上,左宗棠猛地站起,茶盞翻倒浸濕了袍角都渾然不覺。
    他死死盯著場上那些嚴格執行戰術動作的士兵,仿佛看到了某種未來的影子。
    "停!"裁判揮旗終止演練。張彪臉色鐵青:"這算什麽?真刀真槍幹一場!"
    周寬世平靜地摘下單筒望遠鏡:"張將軍,若實彈演練,貴部此刻已全軍覆沒。"他指向草靶牆,"請各位查看彈著點。"
    眾人走近才發現,西側牆麵上彈孔分布均勻,而東側牆上,模擬張彪部隊的位置,彈孔密集得如同蜂巢。
    左宗棠突然放聲大笑,笑聲驚飛了棲在轅門上的烏鴉。
    他大步走到周寬世麵前,竟當眾深施一禮:"周將軍真乃國士也!本官即刻上書朝廷,保舉你為楚軍總教習!"。
    左宗棠忘了,周寬世現在是湖南的提督,周寬世之所以願為左宗棠訓練楚軍,是知道楚軍將來不但能平定太平軍,還能維護我國新疆疆土的平安。
    十多年後,左宗棠的楚軍收複了新疆,維護了國家西北的安全。
    當夜,中軍帳內炭火盆燒得正旺,左宗棠破例溫了一壺湖南的老米酒,親自給周寬世斟滿:"白日演練,令本官想起道光年間在閩浙所見英艦。"
    他摩挲著酒杯,"其炮火之利,船堅之甚...我水師戰船未及靠近,就已檣櫓灰飛煙滅。"
    周寬世輕聲道:"大人,西洋之強不在船炮,而在..."他指了指太陽穴。
    "思想,西洋人他們將軍隊當作精密儀器,每個士兵都是不可或缺的零件。"
    帳外北風嗚咽,左宗棠沉默良久,突然問道:"若給你三個時間,能將楚軍練至何等程度?"
    "若糧餉充足..."周寬世眼中燃起火光,"三個月可成勁旅,五個月敢與英法一戰!"
    "好!"左宗棠拍案而起,震得燭火搖曳,"明日開始,全軍按新製整編,本官還要奏請設立講武堂,培養通曉西洋之術的軍官!"
    周寬世趁機進言:"大人,還可選派聰穎子弟,赴上海、廣州學習機器製造..."。
    左宗棠仰頭飲盡杯中酒,擲杯於地:"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縱使朝中那些腐儒聒噪,本官也要把這楚軍,練成我大清的擎天玉柱!"
    窗外,今年的第一場雪悄然飄落。
    帳內兩人渾然不覺,正就新軍編製激烈討論,燭光將他們的身影投在帳壁上,恍若兩個正在重塑時代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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