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劉連捷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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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豐十年十月,湘中楊家灘的空氣中彌漫著秋日與花果的氣息。
    中秋剛過,古鎮的青石板路上還殘留中秋包月餅的紙張,而此刻,整座鎮子卻為另一樁盛事沸騰起來。
    湘軍悍將劉連捷將在三日後迎娶紅頂商人彭勝安的掌上明珠彭小媛。
    "快些!那對景德鎮的花瓶要擺在正堂案幾上!"雲桂堂內,管家老趙的嗓子已經喊得沙啞。
    這座三進三出的巨宅是彭家陪嫁的重禮,此刻正被上百名家仆裝點得煥然一新。
    工匠們踩著梯子懸掛紅綢,丫鬟們跪在地上擦拭每一寸金磚,連庭院裏那株百年桂樹的枝椏都被係上了朱紅色的絲帶。
    彭小媛坐在西廂閨房的梳妝台前,銅鏡中映出一張鵝蛋臉。
    她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撫過台麵上那封燙金請柬——"恭請湖南提督周寬世大人蒞臨"。
    丫鬟春桃正為她梳發,烏黑的長發在犀角梳下如瀑布般流淌。
    "小姐,聽說周大人昨日已到湘鄉,帶著二十親兵呢。",春桃壓低聲音,"連曾九帥都從安慶前線趕回來了。"
    小媛指尖一頓。曾國荃親臨,意味著這場婚禮的分量遠超尋常。
    她望向窗外,雲桂堂的飛簷在烈日下閃爍著琉璃瓦的藍光。父親彭勝安作為湘軍籌糧官,這些年靠著軍需生意積累的財富。
    如今都化作她嫁妝單上那些令人咋舌的數字:良田千畝、紋銀萬兩、長沙城綢緞莊三間...
    "小姐,該試嫁衣了。",春桃捧來一件正紅色緙絲霞帔,金線繡的百子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彭小媛卻轉身從多寶閣取出一卷詩稿,輕聲道:"先把這個收進妝奩。"
    那是她昨夜寫就的《詠劍》:"青霜原不戀妝台,願隨君子斬妖來。若得吳鉤同砥礪,何須菱鏡照眉開。"。
    墨跡未幹時,她眼前總浮現那年少有為的夫君,據說他在嶽州城下單騎衝陣,被太平軍的血染紅了戰袍;在吉安巷戰中,他提著滴血的腰刀連破七道街壘。
    曾國藩親賜"連捷"之名,如今這名字能讓長毛聞風喪膽。
    "聽說劉將軍在安慶又打了勝仗..."春桃幫她係上霞帔的絲帶時,突然驚呼,"小姐!您的手怎麽這麽涼?"
    彭小媛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發抖。她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奇異的期待。
    作為楊家灘有名的才女,她讀過《花間集》,也抄過《漱玉詞》。
    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嫁給一個真正從"醉裏挑燈看劍"的詞境裏走出來的將軍。
    三十裏外的官道上,一隊騎兵踏起漫天黃塵。劉連捷勒住韁繩,棗紅馬人立而起,嘶鳴聲驚飛了道旁竹林中的鳥雀。
    他摘下纓盔,露出一張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龐,左頰一道寸餘長的傷疤還結著血痂這是十天前安慶城外,一個太平軍童子兵留給他的紀念。
    "將軍,前麵就是楊家灘了。"親兵隊長指著遠處炊煙嫋嫋的鎮子。
    劉連捷眯起眼睛,他看見漣水河像條銀帶繞鎮而過,看見青瓦連綿的屋頂間突兀地矗立著一座嶄新的門樓,那是雲桂堂,他未來的家。
    周寬世催馬上前,這位剛升任湖南提督的媒人笑得意味深長:"連捷老弟,彭家小姐可是湘中有名的閨秀,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你那些軍功劄記若得她潤色,怕是要流傳千古了。"
    劉連捷咧嘴一笑,露出被煙草熏黃的牙齒。
    他摸了摸懷中硬物,曾國藩專門交給他的親筆喜聯。九帥曾國荃親自護送這份厚禮從安慶趕來,足見大帥對這場聯姻的重視。
    作為劉騰鴻的堂弟,他本隻是湘軍中不起眼的千總,直到在瑞州之戰中率死士焚毀太平軍火藥庫,才被曾國藩記住名字。
    "聽說新娘子的嫁妝能養活一個營半年。"親兵們在後麵竊竊私語。
    劉連捷突然揚起馬鞭抽在說話者肩上,厲聲道:"我劉連捷娶的是彭家小姐,不是她家的銀子!"眾人噤若寒蟬。
    他心底卻清楚,這場婚姻本就是湘軍勢力與商賈財力的結合。
    彭勝安需要女婿的刀保護家業,湘軍需要彭家的錢糧支撐戰事,而他將因此獲得更廣闊的仕途。
    暮色四合時,劉連捷獨自站在雲桂堂的正廳裏。
    工匠們已經退下,隻有幾盞宮燈將他的影子投在嶄新的楹聯上"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這是曾國藩對他最貼切的評價。
    他伸手撫摸紫檀木案幾,忽然注意到案角刻著幾行小字:"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這是小姐親手刻的。"不知何時出現的老管家解釋道,",小姐說將軍常年在外的,刻些詩句在您常碰的地方,就像..."
    "就像什麽?"
    老管家低頭:"就像小姐在陪著將軍。"
    劉連捷怔住了。他想起軍營裏那些關於彭家小姐的傳聞。
    說她因拒絕知府公子的提親,在詩會上當眾寫下"不嫁千金子,願隨百戰身";
    說她為湘軍傷員捐出全部首飾時,吟誦的是"商女不知亡國恨"的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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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彭小媛的女子,似乎早用詩句在他心裏埋下了種子。
    與此同時,彭家老宅的繡樓上,彭小媛正將一枚和田玉印章收入錦囊。
    印章底部刻著"青霜"二字,是她給自己取的別號。父親說劉將軍明日要來行聘禮,她打算將這個送給那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男人。
    "聽說他識字不多。"奶娘憂心忡忡地提醒,"小姐那些詩啊詞的..."
    彭小媛卻笑了,她推開雕花窗欞,夜風送來遠處漣水河的濤聲:"班超投筆從戎前,不也是個抄書郎?"
    十月初十,寅時三刻,楊家灘的雄雞還未報曉,彭家祠堂前已擺開十裏紅妝。
    箱籠裏裝著蘇繡被麵三十六床、湖筆徽墨十二套;樟木匣中躺著赤金頭麵十八件;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架紫檀雕花拔步床,據說用了八個壯漢才從長沙運來。
    彭小媛跪在祖宗牌位前,聽著父親哽咽的訓誡。
    彭勝安今日特意穿上官服,這個靠給湘軍籌糧起家的商人,此刻終於圓了讓女兒嫁入將門的夙願。"到了劉家,切記你不僅是彭氏女,更是湘軍婦..."
    祠堂外突然傳來喧嘩。周寬世洪亮的聲音穿透晨霧:"新姑爺來行聘了!"彭小媛透過珠簾縫隙,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走來。
    那人穿著簇新的官服,腰間卻佩著戰刀,行走時鎧甲鏗鏘作響,像一首鐵與血的詩。
    當劉連捷跪在蒲團上叩首時,彭小媛聞到了鐵鏽混著馬革的氣息。
    她悄悄抬眼,正好撞見新郎官轉頭,那張方正俊朗的臉上有道傷疤,但竟有一雙清澈如少年的眼睛,正在靈氣般的對她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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