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萬古金山

字數:4939   加入書籤

A+A-


    同治二年三月初七,湖南平江萬古山區未時三刻。
    周寬世的鎏金馬刺卡在岩縫裏,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他單膝跪在溪畔,軍官製服的肘部早已被石英岩磨出蛛網狀的裂口。
    食指浸入刺骨的溪水,在景德鎮特供的粗陶碗裏劃出螺旋紋路。
    第三遍淘洗時,碗底突然浮現十二點金芒,最小的如虱卵,最大的堪比半粒芝麻,在暮光中泛著妖異的橘紅色。
    "大人,這成色...",彭勝安的鐵甲下滲出冷汗,在鎖子甲環扣間凝成細小的鹽霜。
    周寬世沒有答話。他拔出佩刀"冷豔鋸",刀背重重敲擊裸露的岩層。
    隨著"鏗"的脆響,裂縫中滲出蜂蜜般的液態金珠,在青灰色基岩上蜿蜒出詭異的樹狀紋路。
    這是他在二十一世紀地質報告中見過的"角礫岩型金礦"。
    原生礦脈經古地震撕裂後,黃金在高壓下形成了這種獨特的流體形態。
    懷表齒輪突然發出"哢嗒"異響。
    楚營周記的鎏金表蓋內側,赫然是一張湖南金礦的重點布局圖。
    萬古鎮巡檢司的桐油燈芯"劈啪"爆開燈花。
    劉守業枯瘦如雞爪的手指捏著公文,宣紙在湘軍提督大印的朱砂印泥下簌簌作響。
    "周大人,《戶部則例》載明,民田征用需經布政使司..."
    "嘩啦——"
    五錠五十兩的"道光元寶"在案幾上壘成微型銀塔,最頂端的銀錠棱角崩飛了青瓷茶盞。
    周寬世緩緩展開羊皮輿圖,卷軸末端還沾著龍山金礦的朱砂標記。
    "二百七十三戶,三倍地價。",他突然用刀尖挑起燈芯,跳動的火光在臉上投下獠牙狀的陰影:"但若有人私通長毛..."
    子時的梆子聲未落,衡州營火槍隊已踏著《行軍令》的鼓點封鎖官道。
    鐵甲碰撞聲驚起夜梟,士兵們用包鐵的馬槊杆將《乾隆地契》釘在宗祠門楣上。
    童生李明遠抱著《大明一統誌》撲向馬隊,卻被戰馬撞得倒飛三丈,古籍殘頁與嘔出的鮮血在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
    礦場核心區的三級水選係統晝夜不息。
    第一級竹篩的網眼精確到三分約1厘米),篩出的粗礫被送入碎石機。
    這是周寬世仿照維多利亞時代"顎式破碎機"設計的怪物:兩個鑄鐵顎板通過木質齒輪聯動,每天要消耗三斤桐油潤滑。
    篩選後的礦砂流入第二級馬尾溜槽,工匠們用鬃毛刷精確控製水流速度,讓比重19.3的黃金顆粒穩穩沉在樟木槽底。
    但真正的產量秘密藏在後山岩洞,十二名死囚在硝煙中開鑿的"雷火窖"裏。
    周寬世正親自調配黑火藥與硝化甘油的比例,"再摻三勺矽藻土"。
    他盯著楚營周記的懷表計時,衝擊波掀起的碎石在鐵麵具上刮出火星。
    這次爆破後,岩壁上露出了蜂窩狀的金礦脈,在火把照耀下如同神話中的黃金神殿。
    周寬世突然捏碎翡翠酒杯,碎片紮進掌心時,他正盯著坩堝裏翻騰的金水,本該是燦爛的橘紅色熔流,此刻卻泛著詭異的青綠光暈。
    他舔舐掌心血珠,在苦杏仁味中嚐出了鶴頂紅特有的金屬質感。
    五更梆子剛敲過三響,萬古鎮巡檢司的大門就被包鐵馬靴踹開。
    周寬世端坐在太師椅上,鎏金鎧甲映著堂前十八盞桐油燈,將"明鏡高懸"匾照得慘白。
    劉守業被兩名親兵按在青石板上,老巡檢的烏紗帽滾落在地,露出花白辮子裏暗藏的刀片,那是嶺南刺客慣用的柳葉鏢。
    "劉大人好手段。",周寬世用靴尖挑起地上的密信,信箋上沾著龍山金礦特有的朱砂粉末,"給衡州知府送礦脈圖,換你兒子補缺從九品?"
    驚堂木突然炸響。
    彭勝安拎著血淋淋的布包進來時,堂外傳來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嚎。
    布包散開,滾出顆年輕頭顱,正是劉守業在長沙嶽麓書院讀書的獨子。
    周寬世慢條斯理地戴上西洋水晶鏡,指尖在頭顱天靈蓋的貫穿傷上抹了抹:"葡萄牙米涅彈,從後腦射入時..."
    "畜生!"劉守業暴起瞬間,三柄腰刀已穿透他的胸腹。
    周寬世俯身湊近汩汩冒血的耳朵:"令郎臨死前說,您書房《論語》夾層裏還有七封密信。"
    黎明時分,巡檢司燃起衝天大火。
    十二具屍體掛在鎮口老槐樹上,每具胸前都釘著偽造的"太平軍符牌"。
    李氏宗祠的青銅算盤正打得震天響。
    "按族譜,萬古山地契該歸我們三房!",李老太爺的翡翠煙杆敲在《乾隆地契》上,震落幾粒金砂,這是他們私采的罪證。
    滿堂族老沒注意到,祠堂橫梁上垂下的蛛網間,藏著幾根嶄新的鐵絲。
    周寬世突然輕笑出聲。
    "哢嚓"機括聲響起時,三架諸葛弩從祖宗牌位後露出寒光。
    彭勝安掀開供桌黃布,下麵整整齊齊碼著二十把太平軍製式腰刀。昨夜剛從自家武庫搬來的"證物"。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私通長毛,按律當誅九族。",周寬世撫摸著康熙禦賜的"忠孝傳家"匾,突然揮刀將其劈成兩半,"不過本官仁慈..."
    祠堂地麵突然塌陷!
    族老們跌入三丈深的陷坑,坑底立著削尖的毛竹。
    周寬世蹲在坑邊,看著血泊裏掙紮的李老太爺:"聽說您孫子在京城國子監?",話音未落,親兵已抬進個鐵籠,裏麵蜷縮著個穿儒衫的青年,雙腿膝蓋以下已成白骨。
    "選吧。"周寬世把族譜扔進坑裏,"要麽簽字畫押,要麽李氏絕後。"
    午時三刻,三百畝族田的地契已蓋上血指印。
    雷火窖爆破的硝煙還未散盡,周寬世就發現了賬目問題。
    "少了一百二十兩?"他摩挲著鎏金懷表,表蓋內側新刻了四道血痕。
    昨夜處決的四個賬房,到死都不承認做假賬。
    礦場突然響起尖銳的哨音。
    三十名礦工被鐵鏈鎖在冶煉爐前,周寬世親自舉起燒紅的鐵釺:"最後問一次,誰吃了黃金?"人群中有個獨眼漢子突然啐了口唾沫。
    "好漢子。"周寬世突然笑了。他揮手示意親兵抬來木桶,裏麵蠕動著上百條饑餓的水蛭,"本官新學的苗疆醫術,說能治貪心病。"
    慘叫聲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
    當獨眼漢子招出"三成金砂經童生李明遠轉手"時,他的皮膚已變成詭異的紫紅色水蛭吸飽血後脹破了毛孔。
    周寬世用銀針挑開其胃袋,三顆金豆叮當落在銅盆裏。
    "傳令。"他擦著針尖血跡,"全鎮童生集中考校《鹽鐵論》,交白卷者...送去雷火窖當人肉支架。"
    萬古書院飄著詭異的墨香,硯台裏摻了曼陀羅汁。
    三十七個童生伏案疾書時,周寬世正把玩著李明遠的翡翠筆洗。
    突然,有個瘦弱少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地抽搐起來,這是周寬世特製的考題陷阱,《鹽鐵論》第七卷某個冷僻段落被他篡改了三個字。
    "拖出去。"周寬世頭也不抬,"連坐其保人。"
    李明遠突然暴起奪刀!
    他的匕首在距周寬世咽喉三寸處僵住,鎏金鎧甲領口暗藏的鋼針已刺入他手腕。
    周寬世捏著對方下巴,強迫他看向窗外:書院廣場上,五個白發蒙師正被塞進"站籠",籠頂的鐵釘慢慢刺入天靈蓋。
    "你賣給太平軍的礦圖...",周寬世將鹽粒揉進李明遠眼瞼,"畫錯了三條礦脈走向。"
    當夜,萬古鎮流水席上多了三十七道"狀元紅",實為摻了金粉的鴆酒。
    周寬世舉杯敬向星空,月光照出懷表裏新刻的第五道血痕。
    喜歡花屋湘軍傳奇請大家收藏:()花屋湘軍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