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湘軍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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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元年五月,烈日炙烤著金陵城外的土地。
曾國荃站在雨花台的高處,額頭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浸濕了官服的領口。
他舉起單筒望遠鏡,鏡片後的雙眼微微眯起,凝視著遠處那座號稱"鐵甕城"的南京城牆。
"九帥,各營已按計劃駐紮完畢。"副將蕭孚泗快步走來,抱拳稟報。他的甲胄上沾滿塵土,顯然剛從巡視前線回來。
曾國荃點點頭,沒有放下望遠鏡:"城牆上的旗幟可看清了?"
"回九帥,東門是黃旗,西門紅旗,南門藍旗,北門白旗。每旗約五百人輪值,每隔兩個時辰換防一次。"
"哼,洪秀全倒是講究。"曾國荃終於放下望遠鏡,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傳令下去,明日寅時埋鍋造飯,辰時開始修築圍城工事。"
蕭孚泗猶豫了一下:"九帥,我軍長途跋涉,是否讓將士們休整一日?"
"休整?"曾國荃猛地轉身,眼中寒光一閃,"李秀成的援軍隨時可能從蘇州殺回,我們必須在他們趕到前切斷天京所有糧道!傳令兵——"
三名傳令兵立刻跑步上前。
"告訴朱洪章,他的先鋒營今晚就開始挖掘第一道壕溝,務必在天亮前完成三百丈!"
"命令彭毓橘的水師封鎖秦淮河口,片板不得入城!"
"讓劉連捷準備三千斤火藥,三日後我要看到第一批地雷埋到城牆腳下!"
傳令兵領命飛奔而去。曾國荃這才轉向蕭孚泗:"蕭將軍,你知道我為何選擇雨花台為大營?"
蕭孚泗望著不遠處的小山崗:"此地居高臨下,可俯瞰全城..."
"不僅如此。"曾國荃指向城牆方向,"你看那聚寶門,城牆外突,形成犄角。我軍若從正麵強攻,必遭三麵夾擊。而雨花台正好卡在其火力死角,又能監視太平門、通濟門動向。"
蕭孚泗恍然大悟:"九帥深謀遠慮!"
曾國荃卻沒有絲毫喜色,反而眉頭緊鎖:"但這城牆..."他再次舉起望遠鏡,"你看那牆磚之間的灰漿,用的是糯米汁混合石灰,堅硬如鐵。當年朱元璋建此城時,可是下了血本。"
城牆確實令人望而生畏。高達六丈的牆體上,每隔五十步就有一座突出牆外的馬麵,守軍可以交叉射擊攻城的敵人。
寬闊的護城河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河麵寬度足夠三輛馬車並行。
"報——"一名探馬疾馳而來,翻身下馬時差點摔倒,"九帥,城南三十裏發現太平軍運糧隊!"
曾國荃眼中精光一閃:"多少人馬?"
"約兩千人,押運百餘車糧草,正從秣陵關方向來!"
"好!"曾國荃猛地一拍大腿,"蕭將軍,點兩千精騎,隨我截糧!記住,要活的,那些糧食正好充我軍餉!"
太陽西斜時,湘軍騎兵如狂風般席卷了毫無防備的太平軍運糧隊。
曾國荃一馬當先,長刀所向,太平軍紛紛潰逃。不到半個時辰,百餘車糧食盡數落入湘軍之手。
回營路上,蕭孚泗興奮地說:"九帥,這下城內守軍該著急了!"
曾國荃卻麵色凝重:"這隻是開始。天京城內至少囤積了兩年糧草,洪秀全不會輕易認輸。"
果然,當晚城牆上火把通明,太平軍連夜加固防禦。
次日清晨,當湘軍開始挖掘第一道圍城壕溝時,城牆上突然炮聲大作。
"隱蔽!"曾國荃大喝一聲,撲倒在地。一發炮彈呼嘯著掠過他的頭頂,在後方二十丈處爆炸,三名正在挖土的士兵頓時血肉橫飛。
"是西洋大炮!"蕭孚泗灰頭土臉地爬過來,"洪秀全居然還有這種利器!"
曾國荃吐掉嘴裏的泥土:"傳令,暫停挖掘,調我們的劈山炮上來!"
接下來的三天,雙方展開了激烈的炮戰。湘軍的劈山炮雖然數量占優,但準頭欠佳,大多炮彈隻砸在城牆上留下淺淺的白痕。
而太平軍的幾門西洋大炮卻屢屢命中湘軍陣地,造成不小傷亡。
第四天夜裏,曾國荃召集眾將議事。大帳內燭光搖曳,映照著一張張疲憊的臉。
"強攻不行。"曾國荃直截了當,"城牆太厚,我們的炮打不穿。"
朱洪章憤然道:"那就用人堆!我願率敢死隊先登!"
"糊塗!"曾國荃厲聲嗬斥,"你想讓兄弟們白白送死嗎?"
帳內一片沉默。良久,水師統領彭毓橘輕聲道:"九帥,不如改用穴攻?"
曾國荃眼睛一亮:"說下去。"
"當年我隨家父在廣西剿匪時,曾見礦工用火藥炸開山石。若能挖地道至城牆下,埋設足夠火藥..."
"好!"曾國荃猛地站起,"就這麽辦!劉連捷,你負責招募礦工;蕭孚泗,選三百精壯,明日開始挖掘地道!"
就在湘軍調整戰術的同時,南京城內也暗流湧動。天王洪秀全深居天王府,整日沉迷宗教幻想,軍政大權實際掌握在忠王李秀成手中。
而此時李秀成正率主力在蘇州與淮軍周旋,城內守軍由慕王譚紹光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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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來臨,梅雨季節開始。湘軍的地道挖掘進展緩慢——地下水位上升,地道屢屢坍塌。
更可怕的是,潮濕的環境引發了霍亂疫情。
"九帥,今日又死了八十七人。"軍醫顫抖著報告,"屍體必須立即焚燒,否則..."
曾國荃沉默地走向病營。帳篷內,數百名士兵麵色灰白,有的蜷縮著呻吟,有的已經氣絕多時。
惡臭撲麵而來,蕭孚泗忍不住幹嘔起來。
"拿酒來。"曾國荃突然說。親兵遞上酒囊,他猛灌一口,然後遞給軍醫:"給每個還能喝的弟兄都喝一口。"
他走到一個正在抽搐的年輕士兵身邊蹲下,握住對方的手:"兄弟,你是哪裏人?"
"湖...湖南...湘潭..."士兵氣若遊絲。
"好漢子。"曾國荃輕聲說,"我曾國荃對天發誓,必帶你回家。"
當夜,曾國荃獨自站在雨花台上,望著城內隱約的燈火。身後傳來腳步聲,是蕭孚泗。
"九帥,剛收到大帥曾國藩)來信,詢問戰況..."
"如實稟報。"曾國荃頭也不回,"就說我軍傷亡已逾兩千,但圍城之勢已成。
請大哥再調兩萬援軍,三個月內,必破此城!"
蕭孚泗猶豫道:"可疫情如此嚴重..."
"蕭將軍。"曾國荃突然轉身,月光下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你知道為何洪楊之亂能肆虐十餘年嗎?
就是因為朝廷官兵遇難則退!今日我若退一步,明日太平軍就會卷土重來!"
七月初,就在湘軍疫情稍緩之際,探馬帶來了噩耗——李秀成親率二十萬大軍從蘇州回援,前鋒已至淳化鎮!
"來得正好!"曾國荃拍案而起,"傳令全軍備戰!朱洪章率五千人繼續圍城;彭毓橘水師封鎖江麵;其餘各營隨我迎擊李秀成!"
蕭孚泗大驚:"九帥,我軍不足五萬,如何抵擋二十萬..."
"二十萬?"曾國荃冷笑,"李秀成號稱二十萬,實際能戰者不過五六萬。況且長途奔襲,已成疲兵!"
七月初十,兩軍在方山一帶展開激戰。李秀成果然兵多將廣,分三路包抄湘軍。曾國荃臨危不亂,命令各部結成圓陣,以劈山炮轟擊太平軍密集處。
戰鬥最激烈時,一支太平軍騎兵突破了湘軍左翼,直撲中軍大旗。曾國荃見狀,親自率領親兵隊迎擊。
"殺!"他揮刀砍翻一名敵將,鮮血濺在臉上也渾然不覺。
親兵們見主帥如此勇猛,士氣大振,竟將數倍於己的敵軍擊退。
黃昏時分,太平軍終於退去。湘軍雖然獲勝,但也付出了三千餘人傷亡的代價。更糟的是,探馬報告南京守軍趁勢出城襲擊了圍城部隊,朱洪章重傷。
深夜,渾身是血的曾國荃召集緊急軍議。眾將沉默不語,帳內氣氛凝重。
"九帥,不如暫退至鎮江..."一名參將小聲建議。
"放屁!"曾國荃怒吼,"今日一退,前功盡棄!"他環視眾將。
"我意已決:蕭孚泗接替朱洪章繼續圍城;劉連捷加緊地道挖掘;其餘各營隨我明日再戰李秀成!"
眾將麵麵相覷,最終還是蕭孚泗帶頭抱拳:"謹遵將令!"
曾國荃點點頭,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這是昨夜收到的,大哥手書。他說朝廷已命左宗棠攻杭州,李鴻章攻蘇州。隻要我們釘在這裏,太平天國必亡!"
他將信放在燭火上,看著它漸漸化為灰燼:"諸位,成王敗寇,在此一舉!"
八月,酷暑難當。湘軍與李秀成援軍反複拉鋸,雙方都傷亡慘重。
而南京城下的地道終於挖到了城牆根下。
"九帥,三千斤火藥已安置妥當。"劉連捷滿臉煤灰,眼中卻閃著興奮的光,"隨時可以引爆!"
曾國荃親自下到地道檢查。狹窄的地道內空氣渾濁,他不得不彎著腰前進。
最後一段,他幾乎是爬著過去的。
"好!"他摸著城牆基部的青磚,"明日寅時引爆!"
回到地麵,曾國荃立即部署進攻計劃:"爆破成功後,蕭孚泗率先鋒搶占缺口;彭毓橘水師炮擊兩側城牆,阻止敵軍增援;我親率中軍隨後跟進..."
八月十五日淩晨,月明星稀。湘軍各部悄然進入攻擊位置。曾國荃站在離城牆不到一裏的觀察點上,手中握著引爆索。
"九帥,時辰到了。"蕭孚泗低聲提醒。
曾國荃深吸一口氣,猛地拉下引爆索。
刹那間,地動山搖!一道火龍從地下竄出,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堅固的南京城牆被撕開了一個二十餘丈的缺口!
"殺啊!"湘軍喊聲震天,如潮水般湧向缺口。
然而,煙塵散去後,所有人都驚呆了——缺口後麵,太平軍早已修築了一道內牆!慕王譚紹光站在牆頭,冷笑著一揮手:"放箭!"
箭如雨下,衝在最前麵的湘軍紛紛倒地。曾國荃眼睜睜看著蕭孚泗身中數箭,踉蹌著倒下...
"撤!快撤!"他聲嘶力竭地喊道。
第一次爆破攻城,以湘軍慘敗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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