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岑氏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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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還未散盡,那勞寨的吊腳樓在氤氳水汽中若隱若現。
五歲的岑毓英攥著祖母的衣角,穿過回廊時聽見竹筒飯在火塘裏劈啪作響。
祠堂裏的青煙繚繞著先祖畫像,那些身著蟒袍的岑氏土司們,目光仿佛穿透百年光陰落在他稚嫩的肩頭。
"英兒看這裏。"祖母枯瘦的手指劃過斑駁的族譜,"康熙爺改土歸流那年,你曾祖捧著官印在府衙前跪了三天三夜。
"沉香木匣裏躺著半枚斷裂的虎符,銅綠間依稀可見"上林長官司"的篆文。
窗外木棉花撲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極了那日被風卷走的黃麻詔書。
男孩忽然伸手按住自己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那些陌生的畫麵來得猝不及防,鐵甲粼粼的馬隊踏過紅水河,銅鼓聲中巫師揮動雉尾,最後定格在父親岑蒼鬆深夜撫摸土司金印的背影。
當他再抬頭時,案幾上的《三字經》每個墨字都在跳動,竟比晨露還要透亮。
"阿奶,我要學這個。"稚嫩的聲音驚飛了簷下的畫眉。不過旬月光景,正廳牆上便掛滿了寫著《千字文》的竹紙,墨跡從歪斜到工整,記錄著神童的誕生。
直到某個雪夜,岑蒼鬆發現兒子蜷在書房角落,小臉貼著《論語》睡去,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墨漬。
"從今日起,辰時習文,申時練武。"
父親解下腰間苗刀放在梨木桌上。刀鞘鑲嵌的綠鬆石映著岑毓英驟然明亮的眼眸,那是土司世代相傳的寶刀,刀銘"鎮南"二字在燭火下泛著血光。
次日雞鳴時分,寨子東頭的古榕樹下,男孩的布鞋在青苔上打滑,卻仍固執地模仿著父親騰挪的步法。
桂西的雨季來得又急又猛。十五歲的岑毓英背著藤編書箱走在滇桂古道上,蓑衣下露出半截《資治通鑒》。
百多裏山路由他的草鞋丈量,經過風雨橋時,懷裏的艾葉糍粑早已冷硬如鐵。
廣南府學的青瓦白牆出現在視野時,他正用竹筒接崖壁滲出的山泉,忽然瞥見石縫中半卷殘破的《永樂大典》。
三年後的立夏,泗城府試場飄著淡淡的龍眼花香。
岑毓英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提筆在試卷上落下最後一行:"夫治國如烹小鮮,當知文武火候。"
恍惚間想起去年中元節,自己在溶洞中燃鬆明苦讀,忽遇山洪封路,竟靠著背誦《禹貢》辨出地下暗河方位。
此刻硯台裏的墨,似乎還帶著那日浸水的寒氣。
"西林岑毓英,院試首名!"當報榜差役的銅鑼聲響徹奉議州衙時,廣西學政周縵雲注意到這個青衣少年。
他接過試卷的手掌布滿老繭,既有握筆的凹痕,也有練武的厚皮。
最令人心驚的是策論中那句:"改土歸流非絕土司血脈,當取中和之道",筆鋒如刀劈斧斫,力透紙背。
周學政忽然想起三日前閱卷時的情形。那篇《論邊陲教化》的文章被傳閱時,某位老學究拍案驚呼:"此子竟將《孫子兵法》化入教化之策!"
此刻他看著庭中垂手而立的少年,仿佛看見二十年前在國子監見過的林則徐。
西南群山在暮色中起伏如浪,而眼前這道青衫磊落的身影,正像是要破浪而出的蛟龍。
"讀有用書,做不朽人。"周縵雲將新刊的《海國圖誌》贈予岑毓英時,發現他虎口處有道細疤,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記。
晚風卷著考場外的木樨香氣襲來,少年衣襟上未幹的墨香與刀鞘的桐油味糾纏在一起,竟釀成某種奇異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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