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灞水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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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治九年1870年)的夏天,似乎被西北漫天的血與火烤得變了形。
    本該是萬物勃發的季節,關中大地卻彌漫著焦土和死亡的氣息。
    七月初,一場裹挾著冰雹的狂風暴雨毫無征兆地掃過西安城頭,鉛灰色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古老的雉堞之上,壓得人喘不過氣。
    總督行轅內,空氣凝滯得如同鐵塊。左宗棠,這位素以“今亮”自詡、性情如烈火般的統帥,此刻卻像一尊風化的石像,僵立在巨大的陝甘輿圖前。
    他捏著兩份染血的軍報,手指的骨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一份來自北路的靈州金積堡,字字如刀,直刺心窩——“統領劉鬆山,於二月初八日猛攻馬逆化龍巢穴,親臨前敵,中炮陣亡……”
    左宗棠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眼前仿佛又看到那個剽悍勇猛、被自己倚為北門鎖鑰的湘鄉漢子劉鬆山,在硝煙中轟然倒下的身影。
    北路老湘營的精銳,頓失擎天之柱。
    另一份來自南路的秦州,墨跡尚未幹透,帶來的卻是同樣冰冷的絕望——“南路統領周開錫,積勞成疾,嘔血不止,於五月十七日歿於營中……”
    左宗棠隻覺得胸口一陣窒息的悶痛。周開錫,這個跟隨他多年,長於撫綏、精於糧台的幹才,竟也撒手而去!
    南線維係地方、保障糧道的重擔,瞬間崩塌。
    僅僅數月,天奪我兩臂!左宗棠猛地閉上眼,一股巨大的眩暈感攫住了他。
    這哪裏是尋常的損兵折將?這是硬生生將他苦心經營、賴以支撐西北大局的兩根脊梁骨,同時從中斬斷!
    就在這內外交煎、心神俱裂的當口,轅門外驟然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喧嘩和急促雜遝的馬蹄聲,伴隨著利器破空的銳響和垂死者的慘嚎,直衝行轅大門!
    “大帥!大帥!不好了!” 一個渾身浴血、頭盔歪斜的參將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撞了進來,臉上混雜著驚駭與塵土,聲音嘶啞得變了調。
    “馬…馬化龍的騎兵!衝…衝破灞橋防線了!弟兄們…頂不住了!死傷…死傷無數啊!”
    “什麽?!” 左宗棠霍然轉身,眼中布滿血絲,如同被激怒的猛虎。
    他一步搶到那參將麵前,厲聲喝問:“灞橋?離西安城不過三十裏!馬化龍怎敢?劉典呢?他駐防東線是幹什麽吃的!”
    那參將涕淚橫流,泣不成聲:“劉…劉軍門拚死抵擋,奈何…奈何逆回馬隊剽悍如鬼,數萬之眾,潮水般湧來…灞水…灞水都被染紅了…末將衝出時,劉軍門…劉軍門已身負數創,猶在死戰…”
    左宗棠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被他強行壓下。
    灞橋!那是拱衛西安的最後一道重要門戶!一旦徹底失守,叛軍鐵蹄一日可抵西安城下!
    他苦心經營的西北平亂大局,竟在短短數月間,糜爛至此!
    “備馬!” 左宗棠的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和痛楚而顫抖,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傳令督標親兵營!隨本督去灞橋!我倒要看看,馬化龍這逆賊,有多大能耐踏過我左季高的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