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糧莊裏拍著胸脯跟人賭咒發誓，說米絕對沒問題。
    可唾沫星子哪裏壓得住這滿城風雨。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許翰林在賬房裏氣得跳腳，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裏的水都潑了出來。
    “咱們的米，那都是千挑萬選的上等貨色，怎麽可能有鬼！”
    “這幫天殺的，在背後嚼舌根，是想斷咱們的活路啊！”
    他臉紅脖子粗，胸口一起一伏。
    糧莊的生意，尤其是一等米和二等米，買的人明顯少了。
    那些個曾經排大隊的，現在不少人都縮了回去，伸長脖子看熱鬧。
    這事兒，自然也傳到了二皇子耳朵裏。
    他急吼吼地就跑來找楊恒文了。
    “恒文！恒文啊！出大事了！”
    二皇子一進門就嚷嚷，腦門上全是汗珠子。
    “外頭都傳瘋了，說咱們的米有毒！再這麽下去，糧莊非得關門不可！”
    “父皇要是知道了，怪罪下來，咱們可都吃不了兜著走！”
    楊恒文示意他別急，親自給他倒了杯茶。
    “殿下，慌什麽。”
    楊恒文語氣裏聽不出半點急躁。
    “不過是些見不得光的醃臢手段罷了。”
    “小手段？”二皇子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這都快火燒房梁了，你，你怎麽還跟沒事人似的？”
    楊恒文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這流言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三哥倒台，咱們糧莊生意最火的時候來。”
    “殿下不覺得，這太巧了嗎？”
    二皇子聽了這話，愣了愣，臉上的急色退了些，多了點琢磨。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後頭使壞？”
    “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楊恒文放下茶杯，“要麽是太子爺坐不住了，要麽，就是三哥那些不甘心認栽的徒子徒孫在垂死掙紮。”
    “他們的算盤，無非是想搞臭咱們翰林糧莊的名聲，動搖咱們的根基。”
    “那……那咱們該怎麽辦？”二皇子還是心裏沒譜。
    楊恒文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他們想玩陰的，那咱們就來陽的。”
    “既然他們說我們的米有問題，那咱們就讓全京城的人都來瞧瞧，這米到底有沒有問題！”
    他看向紫嫣：“傳我的話下去。”
    “以翰林糧莊的名義，貼告示。”
    “就說，聽聞近日有無恥小人，惡意中傷翰林糧莊米糧。”
    “為證清白，翰林糧莊將擇日，於糧莊門前，公開檢驗所有品級的米糧！”
    “屆時，將邀請京城各大醫館的名醫，德高望重的宿儒，甚至，可以請都察院的禦史大人親臨監督！”
    “咱們要讓所有人都親眼看看，翰林糧莊的米，究竟是清清白白的，還是像那些小人說的那樣，藏汙納垢！”
    這一招釜底抽薪，玩的就是個光明正大！
    二皇子聽得眼睛都亮了：“好！好計策！公開檢驗，看他們還有什麽屁放！”
    “光檢驗還不夠。”楊恒文接著說，“紫嫣，讓你的人，給我把這股歪風的源頭挖出來。”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趙無痕近來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走路都帶飄的。
    自從他那“罪減一等”的光輝事跡傳揚開來，他在國子監的地位是蹭蹭往上漲。
    不少原先拿鼻孔看他的紈絝，現在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喊聲“趙兄”。
    這天，他剛進學堂，就聽見幾個監生湊在一塊兒鬼鬼祟祟地嘀咕。
    “哎，你們聽說了沒？翰林糧莊的米，好像真的不對勁啊！”
    “是啊是啊，我三叔家的表姨的鄰居，吃了他們家的三等米，說是夜裏睡覺老是看見小鬼在床頭跳大神！”
    “這麽邪乎？我還想著去買點呢，他們家的米便宜，還有那啥‘罪減一等’的特權……”
    “別提了，那特權怕不是拿命換的！”
    趙無痕聽到這裏，肺都要氣炸了。
    “放你娘的羅圈十八手屁！”
    他一個箭步躥過去，指著那幾個嚼舌根的監生就開噴。
    “翰林糧莊的米怎麽了？小爺我天天吃，頓頓吃，怎麽沒看見小鬼，反而精神百倍，腦子都比以前靈光了！”
    他一拍胸脯，唾沫星子亂飛：“小爺我能進這國子監，靠的是什麽？靠的就是翰林糧莊的三等米！沒有那‘罪減一等’，小爺我現在還在大牢裏啃窩窩頭呢！”
    “你們這幫沒見識的蠢驢，聽風就是雨，人雲亦雲！”
    “翰林糧莊要是賣毒米，小爺我第一個不答應！”
    趙無痕這一嗓子，中氣十足，把周圍的人都給吼懵了。
    他以前在國子監可是個天不管地不收的主兒，現在居然為了一個糧莊出頭，還說得一套一套的。
    幾個被罵的監生臉紅到了脖子根，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趙無痕還不解氣，又補了一句：“再讓小爺聽見誰瞎咧咧，敗壞翰林糧莊的名聲，小爺我見一次打一次！”
    說完，他得意洋洋地甩了甩袖子，找了個位子坐下，心裏那叫一個舒坦。
    楊二爺對他有再造之恩，翰林糧莊就是他的第二個家，誰敢說不好，他跟誰急！
    楊府。
    紫嫣很快就帶回了初步的調查結果。
    “夫君，散布流言的人，我們已經鎖定了幾個關鍵的傳播點。”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這些人大多是些市井無賴，或者是一些破落戶，給點小錢就能讓他們胡說八道。”
    “但是，給他們錢的上線，卻有些出乎我們的預料。”
    楊恒文挑了挑眉：“哦？說來聽聽。”
    紫嫣頓了頓，慢慢吐出幾個字：“我們的人查到，其中一條最主要的線，指向了……戶部侍郎，周顯周大人府上的人。”
    戶部侍郎周顯？
    楊恒文的指尖在桌麵停下了敲擊。
    這個周顯，可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三皇子一黨。
    他一向以清流自居，不輕易站隊，在朝中也算是個八麵玲瓏的角色。
    他為什麽要針對翰林糧莊？
    “有點意思。”楊恒文嘴角浮現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看來，這京城的渾水，比我想象的還要深呐。”
    一場針對翰林糧莊的信任危機，似乎牽扯出了更複雜的勢力。
    這盤棋，是越來越有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