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來到老村長家門口的時候，老村長剛好拄著拐杖回來。
    老人身形消瘦，飽經風霜的臉上，刻畫著歲月留下的痕跡。
    頭發已經全白，但卻梳理的一絲不苟，看上去是個很講究的人。
    看到門口站著的兩人，老村長愣了一瞬，隨即拄著拐杖快步走了過來。
    “兩位警官，你們怎麽來了？”
    老人伸出幹枯的手掌，與田七兩人握了握手，一臉正色的問道。
    丁青青也不知道為什麽來，隻好側過臉，看向田七。
    田七對著老人笑了笑，開口道：“不介意進去坐坐吧？”
    “當然不介意。”
    老人趕緊掏出鑰匙打開門鎖，然後將兩人請到了屋裏麵。
    屋內的擺設很簡陋，正麵靠牆的位置，放著一個黑紅色的大條案，條案正前方，則是一張八仙桌，桌子兩邊各自擺著一把太師椅。
    屋子西側有個黑白電視，看上去有些年歲了，不知道還能不能亮。
    西南方向，則放著一張羅漢床，上麵還鋪著一張涼席，正是老年人常用之物。
    “兩位請坐。”
    老村長將兩人讓到了太師椅上，而自己則是坐到了一旁的普通椅子上。
    田七有些感慨的打量著屋內的場景，不禁想起了以前在鶴城的生活。
    “還沒請教兩位警官，是有什麽事情嗎？”
    老人從一個破舊的抽匣裏拿出一包煙，給田七遞了一根。
    田七趕緊雙手接過，給老人點著了之後，這才自己也點了一根。
    老人又給兩人倒了杯水，這才拿著自己的水杯回到了座位。
    丁青青也不知道田七為什麽要來這裏，隻好端起水杯抿了口水，然後悄悄的看向田七。
    田七卻仿佛沒看到丁青青的暗示一般，自顧自的喝了口水，看到老人坐回去之後，這才深深地吸了口氣，看向老人沉聲道：“老人家，收手吧...”
    “哢嚓...”
    隨著田七話音落下，老人手中的杯蓋突然滑落，應聲破碎。
    老人猛然抬起頭，雙眼灼灼的看著田七，眼中滿是震驚之色。
    不僅是他，就連旁邊的丁青青也是一臉茫然的看著田七，不知道田七這話是什麽意思。
    沉默的氣氛在屋裏蔓延，除了老人粗重的呼吸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半晌之後，老人這才回過神來，雙眼微微眯起，一字一頓的看著田七問道：“什麽意思？”
    “唉...”
    田七幽幽的歎了口氣，指著老人的旁邊說道：“老人家，不要一錯再錯了，她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她？”
    老人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身旁，發覺空無一人之後，隨即變得有些憤怒起來，瞪著田七說道：“這位警官，要是沒什麽事，您就請回吧。”
    田七也不惱，而是盯著老人身旁看了一會，片刻之後，這才歎了口氣，縹緲的聲音緩緩響起。
    “繁星為妁月為媒，此生願與君相隨。”
    “哢...”
    這下，老人手中的杯子也應聲落地。
    隻見老人猛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田七跟前，一把抓住田七的肩膀，神色焦急的問道：“你..你是怎麽知道這句詩的？”
    “她告訴我的。”
    田七指了指老人身後，一臉平靜的說道。
    老人匆忙轉過身，茫然的看了一圈，確實依舊看不見任何東西。
    “你真的能看見她？”
    老人回過頭，那雙有些混濁的眼睛已經變得通紅起來。
    “是的。”
    田七依舊點了點頭，站起身，將椅子讓給老人，努力安撫著老人的情緒。
    老人怔怔地望著虛空，良久，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她..她現在是什麽樣子？”
    “還是二十來歲小姑娘的樣子。”
    “哦..”
    老人的眼神漸漸變得迷茫，似乎是在回憶，回憶那塵封已久的景象。
    隻見老人緩緩伸出手，幹枯的手掌在虛空中作撫摸狀，臉龐顫抖，目光中帶著些許希冀。
    良久，老人才心有不甘的收回了手，眼中滿是悲戚之色。
    “罷了..”
    老人長呼口氣，淡淡的對著兩人說道：“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說完，也不等兩人反應，老者的聲音緩緩在屋裏響了起來。
    大約是在四五十年前吧，那會還是大集體的時代。
    那時候民風淳樸，家家戶戶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但遺憾的是，那會人們的思想陳舊，對男女情感方麵更是諱莫如深。
    人們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婚嫁事宜都由父母包辦，對自由戀愛這種事情極為不恥。
    可世事總有例外，村裏一對青年男女，在當時那種封建年代，竟然偷偷的戀愛了。
    女孩是下鄉來的知青，無論是生活背景還是社會閱曆，都比這個落後的農村強上數百倍。
    對於男女之間的看法，也比其他人更加開明。
    女孩爽朗的性格影響了村裏很多人，而男孩，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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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跟女孩的聊天，男孩覺得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開始向往城市裏的生活，向往那種你情我願的情感交織。
    當然，後來男孩才知道那種感情叫做愛情。
    就這樣，男孩被女孩深深地吸引了。
    從那以後，男孩總是跟女孩一起勞作，一起嬉笑打鬧，久而久之，兩人互生情愫。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兩人偷偷的在村頭水庫邊約會了。
    一男一女就靜靜的坐在水庫邊，感受著涼爽的夜風，相互傾訴著自己對未來的向往。
    他們談古論今，從曆史談到哲學，從哲學談到人生。
    他們賞花，賞草，賞星，賞月。
    那天夜裏，他們在皎潔的月光下，一吻定情。
    清風是他們的見證，湖水是他們的觀眾。
    兩人第一次感受到親吻的感覺，原來，竟是如此美好，似乎還帶著一絲絲甘甜。
    女孩心情愉悅，感受著美麗的夜色，脫口而出道：“繁星為妁月為媒，此生願與君相隨。”
    男孩感受著詩句裏的含義，心情激動，將女孩緊緊地擁入懷中。
    從此以後，兩人經常會在偏僻的角落幽會，傾訴著他們對彼此的思念。
    可是好景不長，兩人的事情被村裏人看到了。
    要知道，在當時那個特殊的年代，男女自由戀愛不亞於犯了天條。
    所有汙言穢語如龍卷風一般席卷著二人，更有甚者，竟然要拉著兩人遊街示眾。
    男孩父母覺得丟人，將男孩用鐵鏈拴在木樁上，讓他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孩受人淩辱。
    而孤立無援的女孩癱坐在地上，原本柔順漂亮的長發被人揪得不成模樣。
    有人用鞋底扇女孩的臉，有人將濃痰吐到女孩的頭上，更有甚者，一個個巴掌將女孩的嘴角都扇出了血。
    女孩被折磨了好久好久，渾身上下，都是被人毆打過的痕跡。
    男孩歇斯底裏的呐喊著，吼叫著，直到急火攻心暈了過去，卻也無濟於事。
    等男孩悠悠的醒來，卻發現眾人早已散去。
    心急之下，男孩找遍了整個村子，終於在村頭水庫邊看到了圍觀的人群。
    聽著眾人的議論，男孩如同晴天霹靂。
    那個女孩 ，那個讓他情竇初開的女孩，那個跟他約好要一起去看看大好河山的女孩，不堪受辱，投河自盡了！
    男孩傷心欲絕，一頭紮進了水庫裏。
    可男孩未能如願，被村民給救了上來。
    期間男孩幾次想要尋死，卻被父母跪地哀求，最終放棄了輕生的念頭。
    就這樣，男孩姑且在村裏苟活了下來，隻是一直到今天，男孩始終是孤身一人，從未有過婚娶。
    不管村裏人如何給她介紹對象，都被他一一拒絕。
    從當初那個年輕俊朗的小夥子，變成現在白發蒼蒼的耄耋老者，男孩始終是孤身一人。
    一年又一年過去，隨著時代變遷，人們逐漸淡忘了這件事情。
    隻是後來水庫每次出了事，男孩就會去河邊祭奠一番，久而久之，成了村裏的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所以，那個男孩是...”
    聽到這裏，兩人似乎也明白了什麽。
    “是我。”
    老村長笑了笑，但怎麽看，這笑比哭都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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