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鏽蝕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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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垃圾場,腐爛的菜葉混合著醫用針頭在雨水裏發酵。九歲的石宇峰光腳踩過碎玻璃,褲腿沾滿褐色的泥漿,後腰別著的蛇皮袋已經裝滿易拉罐。
"阿峰!這裏!"鐵皮棚子後探出顆頂著雞窩頭的腦袋。陳冬抱著台缺了天線的收音機,鏡片後的眼睛在雨幕裏發亮:"東區剛倒了兩車醫療廢品,絕對能找到..."
話沒說完就被刺耳的刹車聲打斷。三輛改裝摩托碾過汙水坑,紅頭發混混甩著鐵鏈跳下車,鏈子末端拴著個瘦小的女孩。石宇峰瞳孔猛地收縮——是住在七號集裝箱的啞女林小滿。
"聽說這小啞巴是你馬子?"紅發混混龍哥用鐵鏈勒緊女孩脖頸,看著她臉色漲紅卻發不出聲音,"這個月保護費該交了,小瘸子。"
石宇峰的右腿神經性抽搐,這是去年父親被沉江時留下的後遺症。他攥緊生鏽的鋼管,突然聽到垃圾山傳來金屬碰撞聲。轉頭刹那,半截青銅戈頭從廢品堆裏滑落,刃口暗紅血漬在雨水中暈開妖異的紋路。
瘋女人的尖叫刺破雨幕。
石宇峰渾身濕透地衝進集裝箱時,母親正用指甲摳著生鏽的鐵皮牆。牆麵上歪歪扭扭刻滿"青銅眼睛"四個字,泛黃的婚紗照被她攥在胸口,照片裏穿警服的男人左眼位置有個焦黑的洞。
"他們來了!青銅色的眼睛在看你!"母親突然撲上來,指甲在他臉上抓出血痕。石宇峰熟練地掰開她手指,將撿來的半塊饅頭塞進她嘴裏。那張總在深夜啜泣的嘴終於安靜下來,卻仍死死盯著他藏在床底的蛇皮袋。
袋子裏青銅戈頭泛著幽光,刃口血跡像條盤踞的蜈蚣。石宇峰想起三天前的雨夜,自己就是握著這件凶器,躲在垃圾山後目睹了父親的慘劇。穿黑風衣的男人將父親按進水泥桶時,領口露出的青銅吊墜刻著同樣的眼睛圖案。
腐臭的醫療廢物堆突然震動。
陳冬的改錐戳進生化垃圾桶縫隙時,鏽蝕的桶蓋突然炸開。成箱的玻璃藥瓶傾瀉而下,石宇峰拽著他滾進廢輪胎堆,看著針管在雨中劃出銀亮的弧線。某個深棕色藥瓶摔碎在腳邊,標簽上"丙泊酚"三個字被汙水浸透。
"好東西。"陳冬撿起未開封的針劑,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神,"龍哥最近在找這種麻醉劑..."話音未落,集裝箱方向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摸向腰間——石宇峰握著磨尖的鋼管,陳冬口袋裏傳出彈簧刀哢嗒聲。
林小滿的布鞋陷在泥裏。
紅發混混拽著鐵鏈獰笑,突然被什麽東西砸中後腦。半塊板磚碎成粉末,石宇峰單腿蹦著撿起第二塊磚頭,右腿不自然地扭曲著。龍哥抹著後頸的血轉身,看見瘸腿少年背後站著抱收音機的眼鏡仔。
"找死!"鐵鏈呼嘯著抽向石宇峰麵門,卻在半空被鋼管架住。陳冬突然舉起改裝過的收音機,刺耳的電流聲炸響,龍哥捂著耳朵踉蹌後退。石宇峰趁機撲上去,鋼管尖頭紮穿對方手掌,鐵鏈當啷墜地。
林小滿突然睜大眼睛,髒兮兮的手指指向垃圾山。石宇峰轉頭看見三個黑影正在翻找醫療廢物,其中一人拎著的塑料袋印著"永鑫化工"。他認得這個標誌——父親被沉江那晚,停屍房運屍車上也有同樣的圖案。
暴雨衝刷著青銅戈頭的血槽。
石宇峰縮在鐵皮棚裏,聽著集裝箱方向母親的囈語。陳冬正在拆解撿到的汽車變速箱,油汙手指捏著青銅戈頭比劃:"這東西起碼是戰國貨,但是新近沾的血...你看這血絲卡在銅鏽縫裏。"
突然響起的警笛聲讓兩人僵住。三輛警車徑直穿過垃圾場,停在永鑫化工的運輸車前。石宇峰看見穿皮衣的男人下車和警察握手,領口閃過的青銅吊墜讓他呼吸停滯——和那晚沉江的黑衣人戴著同樣的眼鏡掛墜。
林小滿濕漉漉地鑽進鐵棚,在陳冬的作業本上快速寫字:"龍哥說要燒了七號集裝箱"。石宇峰盯著她脖子上的淤青,突然抓起青銅戈頭。刃口倒映出他充血的眼睛,恍惚間看到父親被水泥封住的屍體在江底睜開雙眼。
當夜的火光照亮半個垃圾場。
石宇峰背著母親逃出集裝箱時,烈焰已經吞沒了刻滿字跡的鐵皮牆。龍哥站在油罐車旁狂笑,手裏的汽油桶印著永鑫化工標誌。瘋女人突然掙脫懷抱,舉著婚紗照衝向火場,燃燒的照片灰燼裏,父親警服上的編號在火中顯現:0317。
"按住他!"陳冬的吼聲驚醒石宇峰。三個混混正把林小滿往油罐車方向拖,女孩的布鞋在泥地上劃出深深溝痕。石宇峰摸到後腰的青銅戈頭,冰涼的血槽紋路貼合掌心,仿佛沉睡千年的兵器在此刻蘇醒。
當消防車的鳴笛混著警笛傳來時,龍哥的慘叫聲劃破夜空。生鏽的戈頭插在他大腿根部,石宇峰臉上濺滿溫熱的血,背後是燃燒的集裝箱和瘋母親的狂笑。陳冬趁機拉響自製燃燒瓶,永鑫化工的油罐車在爆炸中化作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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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的少管所會見室。
女警的圓珠筆敲著筆錄本:"為什麽襲擊龍浩天?"石宇峰低頭看腕間的手銬,鐵灰色金屬讓他想起青銅戈頭的顏色。會見室鐵門突然被撞開,渾身纏滿繃帶的龍哥嘶吼著撲來:"小雜種!老子的毒品全燒光了!"
石宇峰被按倒在地時,瞥見龍哥脖頸處的青銅吊墜——眼睛圖案的瞳孔位置,赫然是父親警服編號0317。他咧開帶血的嘴角笑了,終於讀懂了母親刻在牆上的詛咒:那些長著青銅眼睛的怪物,早就在肮髒的雨夜裏撕碎了光明。
少管所的白熾燈管滋啦作響,石宇峰盯著手腕上泛青的淤痕。審訊桌對麵的女警韓冰把鋼筆轉得飛快,警徽在領口閃著冷光。他突然注意到她胸牌編號尾數0317——和父親警服編號一模一樣。
"永鑫化工的運輸車爆炸案,你參與多少?"韓冰的圓珠筆尖戳在筆錄本上,墨跡暈染成眼睛形狀。石宇峰喉嚨發緊,掌心還殘留著青銅戈頭的紋路觸感。三天前那個雨夜,他親眼看到這串數字烙在沉屍的水泥桶上。
鐵門突然被踹開,裹著繃帶的龍哥瘸著腿衝進來,脖頸的青銅吊墜隨著動作搖晃:"小雜種!老子的貨值三十萬!"石宇峰瞳孔驟縮,吊墜瞳孔位置刻著的"0317"在燈光下泛著銅綠,和父親警服編號嚴絲合縫。
陳冬在隔壁審訊室突然發出刺耳的笑聲。透過單向玻璃,石宇峰看見他正用改錐拆解手銬,零件在桌麵上擺成眼睛圖案。這個機械瘋子總能在絕境裏找到樂子,就像當初用垃圾場廢鐵造出能打穿鋼板的土槍。
暴雨衝刷著少管所外牆的塗鴉。
石宇峰蜷縮在禁閉室角落,指甲摳著水泥地上的裂紋。突然有石子砸在鐵窗上,林小滿蒼白的臉貼著柵欄,手指在玻璃上畫出血色眼睛。他撲到窗前時,女孩已經消失在雨幕裏,隻有個染血的布包掛在鐵絲網上。
包裏是半塊發黴的饅頭,裹著張永鑫化工的貨運單。石宇峰借著閃電看清收貨方——"青銅古董修複中心",而發貨人簽名處龍飛鳳舞寫著"韓冰"。他突然想起女警審訊時,鋼筆在紙上無意識畫出的青銅器輪廓。
隔壁禁閉室傳來規律的敲擊聲,陳冬在用摩斯密碼傳訊:"明早放風,雷豹進場。"石宇峰攥緊貨運單,聽著雨點擊打鐵皮屋頂的聲響。三年前那個同樣暴雨傾盆的夜晚,父親被按進水泥桶時,血沫在青銅吊墜上凝成同樣的眼睛圖騰。
放風場的鐵絲網掛著未幹的血跡。
石宇峰蹲在牆根扒拉稀粥裏的砂礫,突然被陰影籠罩。身高近兩米的雷豹端著餐盤坐下,囚服袖口露出半截泰拳刺青。這個曾在金三角打黑拳的巨漢,此刻正用不鏽鋼勺挖著牆壁水泥。
"龍哥買通了獄警。"雷豹的勺柄突然指向東南角,三個紋身犯人在磨牙刷柄,"今晚醫務室值班的是白夜。"石宇峰手抖了下,米湯潑在陳冬昨天偷塞給他的電路板上——那個黑客瘋子果然連監獄係統都能滲透。
放風結束的哨聲響起時,雷豹突然掰斷鐵勺,把鋒利的斷口塞進他手心。石宇峰摸到勺柄刻著的細小數字:0317。這個編號像詛咒般纏繞著他,從父親慘死到龍哥的吊墜,現在連新來的死囚都帶著它的烙印。
午夜醫務室的消毒水味裏混著血腥氣。
白夜的白大褂沾著碘伏汙漬,金絲眼鏡後的瞳孔在電腦藍光中收縮。他手指在鍵盤上翻飛,監控畫麵突然定格在韓冰的辦公室。石宇峰看到女警正在擦拭青銅器擺件,放大後的底座銘文與戈頭紋路完全吻合。
"永鑫化工每月向十二家少管所捐贈藥品。"白夜調出物流數據,紅色光點在地圖上連成眼睛圖案,"所有運輸車都經過市垃圾場。"他突然劇烈咳嗽,袖口滑落的針孔在冷光燈下泛青。
醫務室鐵床猛地震動,雷豹撞開門滾進來,左臂插著半截牙刷。三個紋身犯人持磨尖的塑料棍衝入,領頭的刀疤臉獰笑:"龍哥問你喜歡哪種死法?"石宇峰握緊雷豹給的鐵片,突然看到監控畫麵裏韓冰拿起個青銅爵——和父親收藏的那隻一模一樣。
血滴在瓷磚上綻開暗紅的花。
雷豹用床單勒住刀疤臉脖子時,白夜突然拔掉輸液管紮進另一人眼球。石宇峰被按在藥櫃上,鐵片即將劃開動脈的瞬間,刺耳的警報聲響徹走廊。韓冰帶著防暴隊破門而入,三個犯人突然抽搐著倒地,白夜指尖還殘留著注射器的反光。
"帶走。"韓冰的皮靴碾過帶血的塑料棍,突然蹲下扯開刀疤臉的衣領——青銅吊墜赫然在目。石宇峰看到她瞳孔劇烈收縮,接著冰冷的手銬鎖住他手腕:"你認識陸沉舟嗎?"
這個名字讓陳冬的電路板突然冒出火花。石宇峰想起垃圾場那晚,永鑫化工的運輸車副駕駛坐著個穿校服的少年。那人袖口的鉑金袖扣刻著"陸"字,正在筆記本上畫著機械圖紙——和陳冬改造土槍用的草圖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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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視室的玻璃映出扭曲的麵容。
陸沉舟的定製西裝與鐵椅格格不入,他推過份文件時袖扣閃過0317的激光刻印。"韓冰是我繼母。"財閥私生子指著《青銅器捐贈協議》的簽名欄,"她需要個替死鬼掩蓋走私案,而你父親..."
石宇峰突然暴起,拳頭砸在防彈玻璃上。監控攝像頭轉向的瞬間,陸沉舟用唇語無聲地說:"青銅會。"這個在父親日記裏出現過的神秘組織名稱,此刻像把鑰匙插入記憶的鏽鎖。九歲那年父親失蹤前夜,日記本最後一頁畫著的眼睛圖騰,正與所有青銅器上的紋路重合。
探視結束鈴響起時,陸沉舟突然按住玻璃,掌紋與石宇峰的重疊:"明天出殯儀式,我要你母親的婚紗照。"他轉身離開的刹那,石宇峰看見他後頸隱約浮現的刺青——半截青銅戈頭,與垃圾場撿到的那把完美契合。
火葬場的煙囪吐著灰白的煙。
石宇峰攥著假釋文件走進靈堂時,韓冰正在給龍哥的棺材獻花。這個三天前還叫囂著要殺他的混混,此刻安靜地躺在青銅紋路的裹屍布裏。陳冬突然撞了下他手肘,示意外牆陰影裏抽煙的雷豹——這個本該在禁閉的死囚,此刻穿著殯儀館製服擦拭骨灰盒。
哀樂響起的瞬間,石宇峰看到了母親。瘋女人抱著燒焦的婚紗照縮在角落,照片裏父親警服上的焦洞邊緣,殘留著青銅熔化的痕跡。韓冰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她蹲下整理挽聯時,領口滑出的青銅項鏈墜子,正是父親最後握在掌心的那枚警徽。
骨灰盒落棺的悶響驚飛烏鴉。
陸沉舟捧著青瓷罐走向焚化爐時,突然有閃光燈亮起。穿校服的蘇明鏡舉著相機後退,學生會胸牌在黑衣上刺眼地反光。石宇峰認出這是t市重點中學的校徽,而快門聲驚動了韓冰腰間的手槍。
混亂中雷豹撞翻了香案,陳冬趁機把微型相機塞進棺材夾層。石宇峰扶著母親退到廊柱後,發現蘇明鏡正在拍攝永鑫化工的送葬車隊——每輛車的門把手都鑄成青銅眼鏡。瘋女人突然尖叫著撕碎婚紗照,燃燒的碎片飄向焚化爐,在高溫中顯現出隱藏的化學分子式。
殯儀館後巷的排水溝泛著油汙。
石宇峰把母親塞進陳冬偷改裝的殯葬車時,聽到了熟悉的電流雜音。白夜的聲音從車載收音機裏傳出:"韓冰電腦裏有二十七個0317編號的死者檔案。"雷豹猛踩油門撞開路障,後視鏡裏蘇明鏡正被警察按在警車上,相機鏡頭對準他們逃離的方向。
林小滿突然從紙棺裏坐起來,沾滿骨灰的手指在車窗上畫出路線圖。石宇峰認出這是通往垃圾場的暗道,三年前父親就是在這裏被青銅吊墜的主人推進水泥桶。殯葬車碾過碎玻璃的聲響中,他摸到座椅下的青銅戈頭——刃口新沾的血正緩緩滲入古老的血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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