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路”兩個字冰冷地刻在電子屏上，每一個筆劃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紮進眼裏。石宇峰感覺不到石星野那張麵具背後的任何驚惶，反而是一種壓抑到極點的、火山爆發般的寂靜。
    血！
    喉嚨裏猛然湧上的腥甜液體衝破了自製力的閘口，沿著嘴角蜿蜒流下。那不是傷，是毒！林小滿那隻布滿黑斑、幾乎失去知覺的手，將刺入他後頸的那根神經探針紮得更深了！高頻毀滅毒素混著精神爆破藥劑在她血管裏沸騰時最後凝聚的毒液，像燒紅的針，鑽透他覆蓋全身的冰冷力場，鑽進他的脊髓！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從石宇峰齒縫裏擠出。身體瞬間的僵直背叛了他非人的意誌力。那股毒素陰毒無比，專門破壞神經傳導的生物酶瘋狂蔓延，冰冷的麻痹感如同活物，從脖頸閃電般竄向四肢百骸！更糟的是精神爆破的餘毒，像一群失控的鑽頭在他腦殼裏攪動！
    視線一陣模糊重影！他能“聽”到那該死的東西又說話了，那聲音透過顱骨，直刺意識“…血祭…神目……血肉爐…薪…”。它在加速收割！
    轟隆！！
    頭頂一塊足有噸重的強化水泥預製板在劇烈的震動中應聲斷裂！連接點處的鋼筋扭曲變形，發出刺耳的悲鳴。巨大的黑影裹挾著碎裂的岩屑和灰塵，朝著平台中央狠狠砸落！
    不是對著石星野。目標赫然是那懸浮著、正貪婪吞噬著林小滿獻祭般的血肉生機用以加速修複自身“傷口”的青銅巨鼎投影！
    幹擾？還是驅逐？巨鼎虛影在那龐然重物的衝擊下猛地虛幻閃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倒影！
    石星野（或者說石宇峰此刻已無暇細辨身體控製權那微妙的變化）在身體即將失控的劇痛中硬生生擰身，憑著刻入骨髓的格鬥反射和力場僅存的偏斜能力，腳下發力一蹬——並非前衝，而是以毫厘之差側滑，將自己甩離了預製板的正下方！
    預想中的重壓砸實聲並未傳來。那巨大的水泥塊在觸及巨鼎虛影前幾厘米的瞬間，無形的能量劇烈衝突，竟在虛空中短暫凝滯了一瞬！但也僅僅是一瞬！
    噗嗤！
    另一道聲音，更加細微，卻更令人心膽俱裂！在那混亂的能量與粉塵中，林小滿釘在石星野後頸上的手指，被他這不顧一切的擰身閃避動作，硬生生……連皮帶肉被撕拽了下來！
    “啊——！”她喉嚨裏擠出的已非人聲。那隻枯槁的手掌瞬間血肉模糊，幾根指骨斷裂，白森森地露在外麵。
    石星野借著這一下的閃避和撕扯的劇痛刺激，幾乎被麻痹的大腦抓住片刻的清醒！他毫不遲疑地猛一沉肩，覆蓋身體的力場在脖頸受損點猛地強行擠壓！
    嘣！
    一股細微但清晰可聞的金屬零件碎裂聲！
    是那根探針內部加壓裝置被他體內力場強行崩斷了！致命的毒液輸送被打斷！
    他身體晃了晃，劇痛和麻痹依舊如跗骨之蛆，但至少……暫時不會立刻癱瘓！
    “歸墟……倒計時……啟動！”石宇峰的聲音第一次在極度艱難中透過石星野的身體咆哮出來，混雜著強烈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殺意，對象直指白夜和顧清歡！他要用基地的自毀，讓所有人都陪葬！
    轟！轟隆！轟隆！！！
    大地在悲鳴！比之前強烈數倍的震動如同蘇醒的地下巨獸翻攪著身軀！整個龐大的地下空間開始崩潰！穹頂如同被無形巨錘砸碎的蛋殼，巨大的裂縫蛛網般蔓延！岩石和鋼筋混凝土塊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承重柱在呻吟中斷裂，金屬平台發出刺耳的變形哀鳴！巨大的地下合金支撐梁扭曲、斷裂，帶著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從半空墜落，砸在地上發出沉悶恐怖的巨響，濺起衝天的煙塵！
    “走啊——！！”扳手那扭曲變形的電子吼聲淹沒在崩塌的巨響裏。他幾乎是用盡全身機械義體的力量，將地上幾塊殘破扭曲、散發著惡臭焦糊味的裝甲板掀起來，那是熔爐留下的最後殘骸。他用這廢鐵和殘軀作為最後的掩護，撲向林小滿和最近的一堆設備殘骸形成的狹小空隙，如同受傷的野獸護住幼崽。“噗噗噗……”碎石如同冰雹般砸在那臨時盾牌上！
    周綰綰如同被巨大的恐懼追趕的野兔，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甚至帶出了殘影！她的目標不是任何出口——那太遠了！是巨鼎投影下方那片被水泥塊和墜落物砸得一片狼藉的區域！那裏有個被墜落物砸裂、邊緣扭曲變形的合金通風井柵格蓋板！下麵黑洞洞一片！
    混亂中，沒人看清她是如何在漫天墜物和震耳欲聾的轟鳴裏摸爬滾打鑽過去的。當她的手觸到那個冰冷裂開的井蓋邊緣時——
    滋啦！
    一道幾乎被煙塵和崩塌掩蓋的微弱電弧在她指尖與裂縫邊緣閃爍了一下！那塊覆蓋在她手腕內側、早已和皮膚融為一體的焦黑破皮，在強烈的震動和身體極限爆發的刺激下，如同受熱的膠層般猛地掀開了一小片！露出下麵……不是血肉，而是閃爍著極其微弱、若有若無暗紅光澤的金屬脈絡！是之前吸收巨鼎毀滅能量時瘋狂蔓延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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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促抽氣，手指痙攣般猛地收回！
    但也就是在這萬分之一的停頓！
    哢噠！
    一聲清脆得幾乎被世界毀滅聲音吞沒的掉落聲！
    她脖子上掛著的那枚橢圓形的意識穩定器吊墜，在劇烈的震動和躲避動作中，細鏈不堪重負地崩斷了！那個曾經她賴以為生的、如同自己一部分的精密儀器，此刻失去了光芒，像個小小的死物，輕飄飄地墜向那個深不見底、如同怪獸巨口的通風井裂縫深處！
    周綰綰的臉上瞬間褪盡了最後一點血色，一片死灰般的慘白。那種感覺，像是靈魂最核心的一部分陡然被狠狠剜掉！
    她甚至來不及絕望和痛哭。坍塌的石塊擦著她的頭皮呼嘯而過，逼得她幾乎用爬行的姿態，一頭紮進了那個狹窄、冰冷的通風井口！身體擠進去的瞬間，手臂上、脖頸上剛剛露出的暗紅微光脈絡迅速收斂、黯淡下去。她的左手手指在冰冷的井壁內壁上倉惶摸索著，想要抓住什麽，隻摳下一把冰冷的鐵鏽和碎渣。
    冰冷！徹骨！
    這裏是地下基地的深層通風管道交叉樞紐。巨大的管道如同冰冷的鋼鐵森林，粗的直徑超過兩米，蜿蜒通向未知的黑暗，空氣凝滯不動，彌漫著金屬、陳年油汙和大量冷凝劑混合的刺鼻味道。震動感通過金屬管壁清晰地傳來，如同垂死巨獸的心跳。
    周綰綰蜷縮在一條大型主排風管道底部轉折處一個相對平坦的檢修平台上。管道內壁結滿了厚厚的白霜，如同進入冰河世紀。極度的寒冷抽走她身上最後的熱量，身體抑製不住地劇烈顫抖，牙齒碰撞發出密集的“咯咯”聲。這寒冷似乎暫時壓製了她皮膚下那些因基地異變而蠢蠢欲動的詭異暗金和暗紅能量，它們蟄伏下去，如同冬眠的毒蛇。
    左手指尖傳來冰冷粗糙的觸感，是她下意識死死攥在手裏的東西——那塊刻滿了詭異紋路、冰冷堅硬的青銅碎片！這是她剛從混亂的地上，在蘇明鏡那宣告性的電子合成音穿透崩塌的瞬間，在她被體內另一個意誌催促著逃離的前一刹，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抓在手中的！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撿到的它！當時地上隻有熔爐和石星野附近有青銅器……
    青銅！冰冷，刺痛掌心。上麵的紋路有些地方異常鋒利，割得她掌心陣陣細密的刺痛。
    這冰冷的痛感反而成了這無邊黑暗中唯一能確認自己還活著的錨點。
    “……還……有……”一個聲音在她腦海裏突兀地響起。極度微弱，如同垂死者的囈語，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和無盡的怨毒。
    周綰綰猛地縮緊了身體！這聲音不是來自她體內的“那個”！這是……陸沉舟？林小滿意識崩潰前傳遞過來的最後畫麵裏……陸沉舟臨死前那個無聲的口型？
    冰冷、粘稠的記憶碎片不受控製地在腦海中閃回
    ——巨大轟鳴的液壓機車間……
    ——冰冷的機械巨鉗壓下……
    ——漫天濺開的血肉……
    ——石宇峰那張隔著強化玻璃、在血光和機械反光中模糊冷漠的臉……
    ——以及……陸沉舟那隻被壓碎前，死死鎖定鏡頭的、充滿無盡怨恨的血紅左眼！
    “呃……”周綰綰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小獸般無助的呻吟，額頭重重抵在冰冷的青銅碎片上，試圖用那種尖銳的冷痛驅散眼前的血色幻象。
    就是這時！
    頭頂上方，厚厚的冰霜覆蓋的巨大通風管道內壁，一塊被震裂的、尺許見方的圓形強化觀察玻璃透光窗邊緣，在持續的震動中，連接鉚釘終於“嘣”地一聲徹底崩斷！
    嘩啦！！
    厚重的圓窗玻璃連著冰霜碎塊猛地砸落下來！雖然被厚厚的霜花覆蓋模糊不清，但借著下方周綰綰自身攜帶的微弱儀器幽光和從管道深處透出的、基地自毀係統啟動時的慘淡紅芒——
    就在那圓窗砸落、視野清空的瞬間！
    透過破開的觀察口，周綰綰的眼角餘光猛地掃到了管道內壁另一側更深層空間的一個角落！
    那裏……似乎有一個微微隆起的冰包？
    冰包被厚重霜花覆蓋，但冰包之下……
    露出的……是緊緊蜷縮的、穿著某種暗紅色破舊軍服布料的……一隻腳？！
    腳上……是一隻同樣被冰晶覆蓋、卻依然能看出是厚重的山地皮靴？！
    靴子邊沿……有一片巴掌大的、被冰封住的暗紅色印跡！像……血？！
    冰包的輪廓……隱約像是一個人？！
    更重要的是！那冰包表麵微微隆起的位置中心，似乎有一點微弱到極致的、比管道壁凝結的冰晶還要黯淡幾分的……暗紅色光點？？
    那光的脈動節奏……竟與她手腕處皮膚下蟄伏的、吸收過鼎爐能量的微光……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相似？！
    周綰綰的呼吸瞬間停滯！
    嗡————
    腳下更深的大地深處，傳來了遠比平台震動更沉重、仿佛巨型齒輪咬合轉動的地心悶響！“歸墟”協議的最終毀滅程序在運行！
    管道更遠處，隱隱傳來了沉悶的……鑿擊聲？還有某種大型設備引擎穿透岩層、強行擠進這冰冷死域的低沉嗡鳴！
    周綰綰的身體猛地一顫，驚駭欲絕的目光從冰包處那點微光上收回！她將冰冷的青銅碎片死死攥得更緊，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碎片邊緣割破了皮膚，幾縷細小的血絲滲出，沾染在古老的青銅紋路上，竟發出極其細微的“滋啦”輕響，瞬間被冰冷吸收，紋路深處幾不可查地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暗紅。
    她甚至感覺不到手心的銳痛。
    鑿擊聲……
    引擎聲……
    越來越近……
    穿透了厚厚的土層和冰冷的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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