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鏡噴出的血沫濺在顧清歡蒼白的臉側，滾燙又刺目。顧清歡扶著她癱軟身體的手劇烈顫抖著，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另一隻手徒勞地按在姐姐胸口那個正迅速蔓延開暗紅花紋的傷口上，溫熱的血浸透了她的指縫。
    “姐……姐？”這個帶著血鏽味的陌生音節艱澀地從她喉嚨深處擠出，幹澀到撕裂，輕得像飄零的羽毛，砸在地麵凝固的灰白沙粒上，隻有她自己能聽見。“姐……”
    那根支撐了她二十多年精密外殼的冰冷鋼筋，仿佛在這一瞬間被這滾燙的血徹底熔斷了。她的世界第一次隻剩下耳畔那微弱到即將斷絕的氣息，和手中滑膩溫熱、不斷流失的生命觸感。所有精心編織的謊言堡壘、環環相扣的金融陷阱、深埋於青銅門扉下的利益圖謀，在蘇明鏡向後倒下的身影麵前，轟然崩塌，碎成毫無意義的粉末。原來那冰封的湖麵下，真的埋著足以焚毀一切的岩漿，隻等一聲最絕望的呼喊決堤。
    “目標記憶波動異常！指向性極強！就是現在！”
    石星野的嘶吼如同警鈴，刺破了短暫的死寂。他根本沒管倒地的姐妹，充血的眼睛死死鎖定著正被混亂漣漪衝擊、痛苦蜷縮、眉心灰白印記劇烈閃爍的周綰綰！
    就是現在！趁她被記憶撕扯和姐妹慘劇雙重幹擾的瞬間！趁她意識防線最脆弱的間隙！這是奪取她腦中灰燼秘密的唯一機會！
    他不再猶豫，手指如閃電般劃過胸口一個隱藏的、隻有紐扣大小的金屬凸起！這不是通訊器！
    噗——！
    一聲微不可查的機括輕響！
    一道細若遊絲、幾乎完全透明的淺紫色流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自他胸口猛然射出！快！準！狠！其目標，並非周綰綰身體的任何部位，而是直奔她額心那道正激烈搏動、流淌著灰白粘稠印記的——眉心裂痕！尖端閃爍著一抹極其詭異的、如同活體數據流般的幽光！
    他動用了壓箱底的“深潛探針”——能夠短暫強製接入目標深層潛意識、模擬出“記憶黑市”強製交易波動頻率的禁忌武器！他要繞過周綰綰殘存的意識抵抗，直接“購買”那份撕開了青銅門的灰燼秘密！
    “石星野！你！”
    瑪丹厲喝出聲，但在她看清那根幽紫探針的瞬間，冰冷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忌憚？她腰間青銅蠍扣藍芒閃爍，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毫不猶豫地攔截。因為幾乎在同一時間——
    轟！！！
    周綰綰額心的灰白印記似乎感應到了那根帶著“記憶黑市”氣息的惡毒探針，如同遭遇了天敵！徹底暴走！一圈遠比之前更混亂、更狂暴的無形漣漪以她為中心轟然炸開！比海浪更洶湧！範圍瞬間擴大一倍！
    噗通！噗通！
    兩個本就徘徊在巨門邊緣、未被炮火波及的士兵瞬間被漣漪掃中，如遭重錘砸胸，猛地捂頭跪倒在地，發出野獸般的慘嚎！他們的瞳孔瞬間被混沌充斥，無數扭曲瘋狂的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鏡子碎片，在顱內切割！
    “啊！！別過來……不是我殺的你！陳冬的零件……不是我的錯……”其中一個士兵涕淚橫流地揮舞著雙臂，仿佛在驅趕無形的鬼魂。
    嗤——
    瑪丹射出的一道試圖穩定局麵的冰藍射線，接觸漣漪的刹那如同雪花墜入熔岩，無聲湮滅！隻留下一縷刺鼻的青煙。瑪丹臉色微白，悶哼一聲，腰間的蠍扣光芒急劇黯淡！那漣漪中攜帶的混亂力量，竟能強行侵蝕她的青銅印記！？
    然而，石星野那隻陰損的“深潛探針”，其前端的模擬幽光在混亂漣漪中如同投入漩渦的枯葉，極其艱難卻異常頑固地維持著指向周綰綰眉心的路徑，仍在頑強突進！尖端離那灰白蠕動的裂痕，隻剩數寸！
    混亂漣漪在掃過倒地的蘇明鏡身體時，如同一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穿了顧清歡築起的名為“顧清歡”的外殼，猛地紮入她此刻最無防備的心底深處！
    嗡——！
    顧清歡整個人如同觸電般猛地一顫！
    畫麵扭曲模糊。不是辦公室！而是一間充斥著消毒水和陳舊家具黴味的小診室！燈光昏黃搖晃。穿著洗得發白舊布衫的小女孩蘇明鏡）咬著嘴唇，倔強地把一個冷硬的饅頭塞進一個穿著破爛校服、縮在角落發抖的更小女孩顧清歡）手裏。“……給……新來的阿姨說……你是我妹妹……就有吃的……”角落裏，一隻瘦骨嶙峋的老鼠飛快地竄過，撞倒了一個空玻璃藥瓶。大的女孩立刻緊張地攥緊了妹妹冰涼的手，眼神警惕地看向門外。“噓……別哭……明天……明天我們就有家了……”
    “清歡？是你嗎？”那記憶畫麵深處，姐姐微弱的聲音和掌心冰冷的觸感無比真實地刺穿了二十多年的時光壁壘！
    “姐——！”一聲撕心裂肺、帶著孩童般純粹恐懼與絕望的哭喊，終於衝破了顧清歡死死咬住的唇！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混著血水滾落。她像個丟失了珍寶的孩子，緊緊抱住蘇明鏡癱軟失溫的身體，整個人都崩潰地蜷縮下去，仿佛想用單薄的脊背替姐姐擋住整個世界。那聲哭喊，徹底暴露了她精心掩藏二十多年、早已被所有人遺忘的本名！
    “清……歌？”石星野猛地扭過頭，看向那個蜷縮成一團、哭得渾身戰栗的陌生影子，臉上充滿了驚愕與難以置信。那個名字如同一個生鏽的撬棍，硬生生撬開了他記憶裏某個落滿灰塵的角落——那是石宇峰某個早期被挫敗的“競爭對手”家中的小女兒？當年失蹤時，用的就是這個普通到有點土氣的名字？顧清歌！
    “顧清歌？！”瑪丹的瞳孔也驟然收縮！金絲眼鏡後那片恒定的冰山終於被這震撼性的揭露砸開一絲巨大裂痕！她看著地上那個哭成淚人、完全顛覆了“顧清歡”商業精英形象的脆弱影子，過往所有關於這個女人的資料碎片在腦海中瘋狂碰撞重組！一個失蹤多年、在石宇峰對手名單裏作為附帶“損耗”被標注的、理應死在貧民窟陰暗角落的名字……竟然一直潛伏在“青銅資本”的心髒！還爬到了如此核心的位置？這比青銅門後的灰燼更讓她心頭發寒！這女人……到底布了多深的局？！
    就在這名字揭露引發短暫心神巨震的瞬間！
    呼——！
    一片陰影毫無征兆地掠過眾人頭頂！
    是林小滿！
    她不知何時已強行壓下混亂漣漪帶來的精神劇痛，如同一抹燃燒的黑色火焰，從另一側的礁石暗影中猛地撲出！胸前的淨火徽章爆發出刺目的、帶著淨化氣息的灼熱白光，整個人如同一道撕裂灰霧的彗星，筆直地撞向——正被混亂漣漪衝擊、石星野探針即將命中的周綰綰！
    “放開她！”林小滿的聲音被麵具扭曲成沙啞的嘶鳴！
    她在混亂中捕捉到了周綰綰那灰白印記發出的、如同瀕死之人伸手般的、無聲的求救信號！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更加本質的、純粹意識層麵的哀鳴！那哀鳴刺痛了她的神經！
    她右臂雖然被石星野先前重創，此時卻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暗啞匕首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狠狠劈向那道即將刺入周綰綰眉心的、幽紫色的致命探針！
    當——！
    金屬撞擊聲無比刺耳！匕首精準斬在深紫色流光上！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無形精神衝擊順著匕首瞬間逆衝而上，直刺林小滿大腦！如同燒紅的鋼針捅進眼球！她麵具下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啪嚓！
    微光閃動的深潛探針被這亡命一擊狠狠劈飛！打著旋兒紮進遠處的淤泥裏，瞬間失去了光澤！
    但代價是慘烈的！
    林小滿傾盡全力的一擊後，身體再無餘力抗衡那混亂漣漪的撕扯！她眼前一黑，如同被抽掉了骨頭，連人帶匕首重重摔向周綰綰身旁的泥水裏！
    噗通！
    她落在昏迷的周綰綰身邊，麵具在衝擊下歪斜脫落，露出下方蒼白染血卻異常執著的臉。一口鮮血嗆出喉嚨，濺在周綰綰冰冷的手背上。
    就在她摔落的瞬間！
    混亂的漣漪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洶湧地纏繞上來！
    同時，周綰綰眉心那點失控的灰白印記，似乎本能地感應到了身邊陷入最深昏迷與痛苦的目標！
    滋——！
    一道比之前更加濃稠、如同活物般蠕動的灰白細絲，猛地從那焦黑裂痕深處激射而出！如同饑餓的寄生蟲，瞬間精準地沒入林小滿因精神衝擊而大敞開的眉心！
    “呃啊——！”林小滿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高壓電流貫穿！發出一聲短促尖銳的慘叫，隨即徹底癱軟！連掙紮的力氣都被瞬間抽幹！瞳孔中的神采如同熄滅的蠟燭般迅速黯淡下去！一層粘稠冰冷的灰白色物質，如同活菌般沿著她的太陽穴、脖頸皮膚蔓延開來！她的意識、她的記憶……正被這灰白細絲瘋狂地吮吸、抽取！如同貪婪的藤蔓纏上了新鮮的獵物！
    更可怕的景象發生在周綰綰身上！
    隨著灰白細絲貪婪地吮吸著林小滿意識深處最痛苦、最堅韌、最滾燙的記憶碎片那些屬於複仇的火焰、父親沉江的不甘、淨火的堅守），周綰綰眉心那道撕裂的焦痕深處，粘稠的灰白色物質如同吸飽了養分的苔蘚，迅速蠕動、膨脹！
    嗡！
    她的身體無法自控地漂浮起來！離開冰冷肮髒的灘塗泥漿！懸停在半空！眉心那點灰白印記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強光！光芒並非穩定，而是如同不規則的星核爆發，每一次明滅都逸散出更狂亂、更貪婪的能量波紋！
    嗤啦！
    一聲如同布帛被撕開的詭異聲音！
    在她緊閉的雙眼下方，兩枚細小的、邊緣同樣蠕動著粘稠灰白色物質的印記，如同兩顆新生的星點，正頑強地掙紮著、艱難地從她光潔的皮膚下緩緩撕裂浮現！
    顧清歡抱著蘇明鏡，眼睜睜看著林小滿的掙紮在灰白細絲的纏繞下迅速微弱，看著周綰綰眉心爆發的新一輪狂瀾，她的哭喊被噎在了喉嚨裏，隻剩下無聲的淚水和更深的恐懼。瑪丹看著漂浮在空、宛如灰燼核心的周綰綰，又看看地上灰白蔓延的林小滿，眼神劇烈閃爍。
    石星野看著自己被打落的探針，再看向懸浮蛻變中的周綰綰，臉上瘋狂與驚懼交織，他猛地再次按向胸口！
    “不夠！給她的‘疼痛記憶’還不夠！還要更狠的！”他獰笑著嘶吼，似乎要再射出什麽致命的東西！
    “石！星！野！你敢！！”
    瑪丹的聲音驟然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殺意！腰間蠍扣幽針藍芒瞬間鎖定石星野！
    轟——！！！
    如同應和著周綰綰體內暴走的力量與灘塗上極致的仇恨，沉寂片刻的青銅巨門猛然發出震天的怒吼！門板上那道被主炮撕裂的缺口邊緣，粘稠如石油的灰暗物質翻騰湧動，驟然探出——兩隻布滿青銅殘片輪廓、完全由灰白“死寂塵埃”凝聚而成的恐怖巨手！它們帶著凝固時空的威壓，一隻抓向懸浮蛻變中的周綰綰！另一隻，裹挾著碾壓一切的絕望風暴，轟然拍向抱在一起奄奄一息的顧家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