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顧清歌僅存的感知。如同沉入萬米深海的墨藍，冰冷、沉重、帶著無聲的窒息感壓迫著每一寸皮膚。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水混合著鐵鏽的漿糊，稀薄的氧氣帶著刺鼻的金屬腥氣，勉強維持著瀕臨熄滅的生命之火。失血帶來的眩暈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斷臂處撕裂般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那隻完好的手臂，死死箍住懷中昏迷的姐姐蘇明鏡。蘇明鏡的身體冰冷而僵硬，口鼻處凍結的血痂在微弱的呼吸下微微顫動，如同寒風中最後一片枯葉。檢察官的徽章緊貼著她的胸口，那點微弱的震動感早已消失，隻剩下冰冷的金屬觸感。
    外麵……瑪丹怎麽樣了？
    顧清歌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獨眼透過這片如同凝固深海般的藍色空間褶皺邊緣，那層微微蕩漾的“水膜”，望向外麵純粹的宇宙虛空。
    十米開外，瑪丹的身體如同被遺棄的破布娃娃，在冰冷的真空中無聲地翻滾、飄遠。後背那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凝結著暗紅的冰晶，在遠處恒星的微光下反射著死寂的光澤。她的臉朝著這邊，凍成青紫色的皮膚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雙目緊閉，嘴唇微張，凝固的表情混雜著瀕死的痛苦和一絲……扭曲的…… 得逞？那隻緊握著徽章殘骸的右手，依舊保持著僵硬的緊攥姿勢，懸在胸前。
    距離……還在拉大。二十米……三十米……瑪丹的身影在顧清歌模糊的視野中，漸漸縮小成一個難以辨認的黑點，最終……徹底隱沒在無垠的黑暗背景裏。
    死了嗎？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鑽入顧清歌混亂的意識。一絲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劫後餘生的慶幸？對瑪丹冷酷算計的憤怒？還是……一種兔死狐悲的茫然？她說不清。隻覺得更深的寒意從骨髓裏滲出。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絕對“靜止”意誌的冰冷波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毫無征兆地穿透了空間褶皺的壁壘，狠狠刺入顧清歌的感知！
    這波動……熟悉而陌生！是之前瑪丹手中那枚徽章殘骸最後爆發時殘留的氣息！但此刻，這波動中……多了一絲…… 粘稠的…… 如同活物般…… 緩慢蠕動的…… 死寂！
    顧清歌猛地打了個寒顫！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死死盯著瑪丹消失的方向，那片黑暗的虛空！
    不是錯覺！
    在那片純粹的黑暗背景中，一點……極其微弱、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的…… 灰黑色…… 光斑！如同宇宙塵埃中一顆不起眼的汙點，正極其緩慢地……明滅著！
    光斑的位置……正是瑪丹最後消失的坐標！
    隨著那灰黑光斑每一次微弱的明滅，一股更加粘稠、更加冰冷的……如同腐爛淤泥中滋生出的…… 菌絲狀…… 精神汙染……如同無形的觸須，極其微弱地……順著剛才那道穿透空間壁壘的波動…… 反向…… 滲透…… 蔓延過來！
    這汙染並非攻擊，更像是一種……標記！一種……源自門後存在的…… 對“鑰匙”相關物的…… 絕對貪婪的…… 感應與…… 追蹤！
    瑪丹……還沒死透？！或者說……她手中的徽章殘骸…… 連同她正在消亡的生命…… 正被門後的存在…… 當成新的…… 定位信標？！
    這個念頭讓顧清歌如墜冰窟！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猛地低頭，看向懷中昏迷的姐姐，又驚恐地環顧這片詭異的藍色空間！
    這裏……也不安全！甚至……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呃……”懷中的蘇明鏡突然極其微弱地呻吟了一聲，身體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她胸前那枚冰冷的檢察官徽章……再次…… 極其微弱地…… 震動了一下！
    嗡——！！！
    幾乎在徽章震動的同一瞬間！
    顧清歌感覺整個身體猛地一沉！仿佛這片粘稠的藍色空間……驟然…… 凝固了數倍！那股無處不在的沉重壓力……暴漲！擠壓得她骨骼咯咯作響！肺部殘存的稀薄空氣被瞬間擠出！窒息感如同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嚨！
    咚！
    咚！
    咚！
    那低沉、規律、如同沉睡巨獸心髒搏動的……金屬脈動聲！從空間褶皺的極深、極暗處……猛地…… 清晰了數倍！如同就在耳邊擂響的戰鼓！每一次“咚”聲響起，都伴隨著整個藍色空間的……同步…… 收縮！如同一個……活著的…… 巨大腔體……在…… 呼吸！
    更可怕的是！
    隨著這脈動的清晰和空間的收縮，顧清歌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殘存的意識…… 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 強行…… 拉扯！目標……直指…… 那脈動的源頭！仿佛那裏……有什麽東西…… 在…… 呼喚……或者說…… 吞噬……她的…… 存在！
    “不……！”顧清歌發出無聲的嘶吼，獨眼中布滿血絲！她用盡殘存的意誌死死抵抗著這股拉扯！懷中的蘇明鏡似乎也感應到了這恐怖的吸力，昏迷中的眉頭痛苦地蹙緊，身體微微顫抖。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掙紮中！
    嗡——！！！
    顧清歌那隻緊抱著姐姐的左手手背上……那枚早已碎裂、隻剩下半圈殘骸的青銅手環…… 罪孽刻度……毫無征兆地…… 爆發出…… 前所未有的…… 刺目…… 血光！
    血光並非實體，而是一種……直接烙印在精神層麵的…… 灼熱烙印！一股龐大、混亂、帶著無數欺詐、背叛、算計……以及…… 對姐姐蘇明鏡最深沉的…… 愧疚與守護……的記憶洪流……如同被強行撕開的傷口……不受控製地…… 噴湧而出！
    這股失控的記憶洪流，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轟——！！！
    整個粘稠的藍色空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 劇烈…… 沸騰！原本緩慢收縮的脈動……驟然…… 加速！咚！咚！咚！如同催命的鼓點！空間的擠壓感瞬間增強了十倍！顧清歌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碾碎了！意識在拉扯與擠壓的雙重折磨下……瀕臨…… 潰散！
    “呃啊——！”劇痛讓她眼前徹底一黑！殘存的意誌如同風中殘燭！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投入熔爐的沙袋……正在…… 被…… 強行…… 分解……同化！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刹那！
    嗡——！！！
    她懷中……蘇明鏡胸前那枚檢察官徽章……猛地…… 爆發出…… 前所未有的…… 金紅…… 光芒！
    光芒並非熾熱，而是帶著一種……冰冷…… 公正…… 審判…… 與…… 守護……的……絕對意誌！如同無形的屏障，瞬間籠罩了姐妹二人！
    嗤——！！！
    沸騰的藍色空間與金紅光芒接觸的瞬間，發出如同強酸腐蝕金屬般的刺耳聲響！空間的擠壓與拉扯之力……被強行…… 阻隔了一瞬！
    蘇明鏡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瞳孔深處不再是迷茫，而是燃燒著……近乎實質的…… 金紅烈焰！她反手死死抓住妹妹顧清歌的手臂，一股混合著檢察官剛正不阿與守護至親決絕的磅礴意誌，順著相連的手臂，轟然爆發！
    “審判——！！！”
    一聲清叱，如同驚雷炸響！並非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空間的……精神衝擊！
    轟——！！！
    以姐妹二人為中心，一股凝練如實質的金紅審判之矛瞬間凝聚成型！帶著焚毀一切不公與汙穢的意誌，狠狠刺向……那脈動傳來的…… 空間深處！
    嗤——！！！
    審判之矛撕裂粘稠的藍色空間，所過之處，沸騰的空間亂流如同遇到克星般劇烈扭曲、消融！矛尖精準地刺入脈動核心那片最濃鬱的黑暗！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隻有一種……如同燒紅烙鐵插入萬年寒冰的…… 恐怖湮滅聲！
    咚！！！
    那規律的金屬脈動……猛地…… 一滯！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巨獸！整個藍色空間的收縮……驟然…… 停止！那股恐怖的拉扯吸力……瞬間…… 消失！
    “呃……”蘇明鏡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瞳孔深處的金紅烈焰如同被狂風吹襲的燭火，劇烈搖曳、黯淡！強行爆發的審判意誌幾乎抽幹了她殘存的所有生命力！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妹妹懷裏，再次陷入深度昏迷。胸前的檢察官徽章光芒徹底熄滅，邊緣甚至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空間褶皺內，死一般的寂靜再次降臨。
    擠壓感消失了。拉扯感消失了。那催命的金屬脈動……也消失了。
    隻有粘稠的藍色依舊包裹著她們，冰冷而沉重。
    顧清歌劇烈喘息著，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她緊緊抱著再次昏迷的姐姐，感受著對方微弱卻依舊存在的呼吸，劫後餘生的淚水混合著血汙無聲滑落。
    剛才……發生了什麽？姐姐……那是什麽力量？
    她低頭看向自己左手背上那枚爆發出刺目血光後，此刻正迅速黯淡、甚至邊緣出現細微熔蝕痕跡的青銅手環殘骸。罪孽刻度……失控了？它引動了空間的異變？而姐姐……用某種力量……強行壓製了它？壓製了空間的脈動？
    代價……是姐姐再次陷入瀕死？
    就在這時！
    嗡——！！！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微弱、卻更加……清晰……的……意念波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極其艱難地…… 穿透了空間的阻隔…… 傳入顧清歌的意識！
    波動……並非來自空間深處！
    而是……來自…… 外麵…… 那片…… 瑪丹消失的…… 黑暗虛空！
    波動極其混亂、破碎，帶著瀕死的痛苦與……一種…… 被徹底汙染後的…… 冰冷粘膩……
    “……鑰匙……孔……錯了……全都……錯了……”
    “……爵杯……是……餌……”
    “……碎片……缺口……才是……鎖……”
    “……它在……看著……我們……所有……”
    “……沉江……不是……結束……是……開始……”
    “……石宇峰……他……騙了……所有人……”
    “……歸墟……之門……就要……”
    波動……戛然而止！
    如同被強行掐斷的琴弦！
    顧清歌猛地抬頭，獨眼死死瞪大！看向那片虛空！瑪丹？！是瑪丹最後傳遞的信息？！雖然混亂破碎，但其中蘊含的真相……石破天驚！
    爵杯是餌？碎片缺口才是真正的鎖孔？石宇峰騙了所有人？！沉江不是結束……是開始？！
    “呃啊——！”
    就在顧清歌被這信息衝擊得心神劇震的瞬間！
    她左手背上那枚剛剛黯淡下去的青銅手環殘骸……猛地…… 再次…… 爆發出…… 更加刺目、更加不祥的…… 猩紅血光！
    這一次！
    血光不再是無序噴湧！
    而是……如同被無形的刻刀引導……在手環殘骸表麵…… 極其迅速地…… 蝕刻出…… 一個…… 扭曲的、不斷旋轉的…… 螺旋…… 符號！
    符號成型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無盡沉淪與同化意誌的……灰黑氣息……如同跗骨之蛆……順著那血光蝕刻的軌跡…… 狠狠…… 鑽入了…… 顧清歌的…… 手臂！
    劇痛！撕裂！更有一股……源自門後存在的…… 絕對貪婪……的意念……狠狠…… 烙印在了…… 她的…… 靈魂之上！
    “不——！”顧清歌發出淒厲的慘叫！她感覺自己的手臂……正在…… 被…… 強行…… 改造成…… 某種…… 鑰匙的…… 形狀！
    而空間褶皺的極深處……
    那被蘇明鏡審判之矛強行打斷的……金屬脈動……
    在顧清歌手環血光爆發的刺激下……
    咚……咚……咚……
    極其緩慢地……重新…… 開始了…… 搏動！
    這一次的搏動……不再規律……而是…… 帶著一種…… 清晰的…… 饑渴…… 與…… 等待……鎖定了…… 顧清歌手臂上…… 那正在成型的…… 螺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