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霞送東西時，她人很不自在。
    這些人情往來的事，自己在工廠這些年，反倒是簡單。
    遇到紅白事，她隻需跟著旁人一樣，人家隨禮多少，她也跟多少。
    出來做生意，這送禮打點關係，成了她直麵社會第一課。
    沒想到自己和韓瑞行也成了旁人那般，靠這樣拉攏他。
    閨女告訴她，“咱們誰都是凡人，說到底都是為了養家糊口，讓自己和家裏人過得好。
    不送東西，人家看情麵，可這情麵能被看幾次。
    看得多了，你都不知道怎麽再靠情麵！
    吃飯買菜要花錢，看病買藥要花錢，托人情找關係，當然也要花錢。”
    見自己閨女在這些事上，反倒是比自己通透。
    這也說明，在海城的日子。
    閨女接觸的人和事都不同，這樣的曆練，在家裏時，那是做不到的。
    佟霞也就放下心，不管怎麽樣，孩子現在比自己強！
    成長雖說有代價，可注定的命運。
    你逃不了，那就隻能適應。
    她有些話，還是想問女兒。
    “閨女，你那時為什麽要答應留在海城？
    媽想知道，你真得不後悔嗎？”
    這話她藏在心裏許久，她一直怕孩子是一時衝動，感性說了那些話。
    人生很長，若是以後真得心裏後悔了。
    她這個媽不在乎得罪人，她願意當那個惡人，隻要自己孩子心裏痛快。
    這話一旦出了口，她就是想知道孩子真實想法。
    這一刻她從來沒在女兒臉上看到過，那般神情。
    孩子像是一下子長大，眼神無比堅定。
    “媽，從我做了母親，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
    我知道我還年輕，要是離開，也能找到人家。
    可我不會帶著孩子再走一家人。
    這不是重點，還有更重要的。
    我哥為啥當兵，大家都知道當兵苦，可我們為什麽還讓他去？還不是為了工作！
    說到底我們這樣的家庭，能用的辦法就那些！”
    沈晴說完這話，她人站起身。
    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此刻她更像是自言自語。
    “我在海城時，住在城中村。
    媽你每次提到要來看我，我不同意，我怎麽能同意？
    房間裏發黴的牆壁，我連個衣櫃都沒有。
    所有衣服我都掛在牆麵釘子上，老鼠天天在我那屋裏打架。
    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數著天數計算過。
    認識阿程後，他讓我見識了，過去我從來沒有過的生活！
    媽，我是人。是人都想過好日子，我也一樣。
    過去在家感觸不深，那是因為我們身旁的人，大家都一樣。
    現在我見識過，回不去了！
    餘暉陽看不起我們，不過是他現在的老婆家，比咱家有錢有地位。
    媽，你別誤會，我不是忘不了他。
    他這個人，我實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得喜歡過！
    我就是不想讓我的孩子，也繼續被人看不起。
    若是帶著孩子離開肖家，嫁了旁人，那隻能是過著你和爸一樣的生活。
    孩子以後也像舅舅那般，隻有那條路！
    我不可能那樣做，他隻能是肖家的孩子。
    若是跟著我姓沈，我什麽也給不了他。
    咱們若不是靠著肖家，憑我們自己，大概也就是開間店鋪。
    我知道，人走到哪一步，都要先付出代價。
    我的代價就是為了自己，為了孩子，賭上我的人生。
    佟霞沒想到，自己女兒居然想了這麽多，她突然發現自己不了解這個孩子！
    沈晴似乎明白媽媽的心思，她不等老媽說什麽，自己先開口。
    “媽，你是不是覺得我怎麽這樣？
    你還記得爸住院時，咱們拿不出錢嗎？
    你還記得，咱家沒地方擺攤，你到處求人嗎？
    我不想咱們遇到的難事，孩子那裏接著遇到！
    他隻要是肖家人，就算他爸爸一輩子醒不過來，爺奶以後不再了。
    他還有其他人，隻要他們肖家程家有人，就有人會幫他。
    我若是改嫁了，以後有什麽臉麵去求人？”
    房間裏久久沒有聲音，母女倆都不知道說什麽。
    很久後，沈晴淡淡地說。
    “我想了很久，這也算是識時務吧!
    就算有一天，阿程醒來了，我也會這麽告訴他。
    隻有賠上自己，我才能讓所有人疼惜我的孩子。
    這孩子是我的命，誰動了我的命，我跟誰沒完！”
    佟霞並不理解女兒後麵這句話，沈晴卻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心裏早就對孫羅薇千刀萬剮，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讓我疼了，我也不會讓你舒服 。
    這些話，她不會告訴媽媽。
    這是他們肖家門裏的事，她身為肖家兒媳，這種醜事，她也要替家裏捂著。
    沈晴和媽媽一同去見韓瑞行，臨出門前，佟霞一臉難色看著女兒。
    “我不知道帶你見他，該不該，這樣對你爸不公平。”
    沈晴“哼”笑出聲，她早就不是過去那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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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又要說沒良心的話。
    有些事，爸一輩子都想不通，一輩子想不到。”
    倆母女不再言語，彼此心裏都清楚，有些話不必說。
    韓瑞行打眼看到沈晴時，他感覺自己頭皮發麻。
    好在一向沉穩的他，沒露出端倪。
    沈晴活脫就是舒瑤的年輕版，她實在是太像她，像的沒有一點父親的影子。
    沈晴兄妹從小就被人說，男孩像爸，女孩像媽。
    韓瑞行很想多看兩眼沈晴，從她臉上能看到許多，他和舒瑤的往事。
    可他必須控製自己，總盯著人家，那樣太失禮。
    一番寒暄後，韓瑞行問沈晴。
    “在海城好嗎，你公婆對你可好。”
    這語氣妥妥是長輩關心小輩，沈晴也如實回答。
    “好，他們對我挺好。”
    韓瑞行自然知道，這姑娘之前也是受了冷落。
    他一臉長輩的和藹相，“晴晴，你們想參與投標，要先拿出計劃來看看。”
    沈晴聽他這麽說，心裏自知有戲。
    就見韓瑞行突然拿出那幅畫，他說。
    “畫是好畫，可要物歸原主。”
    沈晴知道，這畫是萬萬不能收回。
    “韓伯伯。”
    “我外公是您的老師，我媽算是您的師妹。我仗著外公和媽媽的麵子，大膽叫您一聲‘伯伯。’
    這畫，您就當替我這個小輩人，先存放在你那兒。
    我也是不懂畫的，放在我手裏可惜了。
    萬一以後我有什麽要用到它，我再找您要，行嗎？”
    韓瑞行還沒開口，佟霞也幫著女兒說。
    “瑞行哥，你就放在你那兒。
    我家放這個，不定哪天都找不到。”
    韓瑞行笑了，他笑著說。
    “你也別伯伯的叫我，我和你媽也算是從小一道長大，熟得很呢。
    以後叫我舅舅，我多個妹妹和外甥女。”
    沈晴知道自己這樣顯得太有心機，可她也是沒辦法。
    禮物是一定要他留下，聽到對方這麽說。
    她幾乎是沒考慮就脫口而出。
    “舅舅，你就幫我這個外甥女收著吧。”
    佟霞是個本分女人，這會兒的變化，她還沒能反應過來。
    自己女兒“舅舅，”這就叫上了。
    韓瑞行不缺說好話的人，他喜歡眼前這姑娘的果決。
    她那一句“舅舅，”他自然是懂得她的意思，有些話說到這裏，就行了。
    他隻當是自己多了個“外甥女和妹妹，”他本來就想多照拂舒瑤。
    有了這個外甥女，也少了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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