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艱難的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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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的妥協
國家醫學科學院的圓形會議室裏,暖氣開得太足,顧承川的白大褂領口沁出細汗。他盯著桌上的院士評選表,鋼筆尖在 “顧承川” 三個字上劃出深深的凹痕 —— 這是他十分鍾內第三次提筆,又三次放下。老周布滿裂口的手掌還在他胳膊上搭著,體溫透過布料傳來,像塊燒紅的炭。
“顧教授,您就答應吧!” 工程院院士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急切,“全國兩萬七千名村醫聯名推舉,這是多大的民心啊!” 他推過平板電腦,屏幕上正播放著青岩村的實時畫麵:虎娃舉著 “顧爺爺加油” 的紙牌,在新衛生院前蹦跳,陽光穿過他胸前的智能藥盒,在地上投出細碎的光斑。
顧承川的視線落在自己袖口的碘伏痕跡上,那是今早搶救誤服假藥兒童時蹭到的。他忽然想起李建國臨終前的場景,老院長攥著他的手,指甲縫裏還沾著給患者換藥的凡士林:“承川啊,醫學的香火,要傳給眼裏有光的年輕人。” 此刻,李小南正坐在角落,鏡片後的眼睛通紅,像極了七年前在青岩村熬夜寫代碼的模樣。
“好,我參選。” 顧承川突然開口,會議室的空氣仿佛凝固。老周的手猛地收緊,李小南的鋼筆 “啪嗒” 掉在地上,而顧承川的聲音像浸了冰的手術刀,“但我有三個條件。”
第一滴汗水落在評選表上,顧承川豎起三根手指:“第一,設立‘基層醫學青年基金’,每年選拔二十名村醫到頂級醫院進修,費用從我的院士津貼裏扣。” 他望向阿依古麗的方向,姑娘正通過視頻連線盯著這邊,馬靴上的沙土還沒拍幹淨,“他們才是紮根基層的種子。”
第二根手指緩緩落下:“第二,所有新晉院士必須在邊疆、高原等艱苦地區駐點一年,親自參與藥品監管和診療。” 他摸出手機,翻到小王在青海凍掉腳趾的照片,“坐在辦公室寫論文的院士,不如村口的藥箱有分量。”
第三根手指懸在半空,顧承川的聲音突然哽咽:“第三,” 他從內袋掏出青岩村冷鏈車進村的照片,張嫂抱著虎娃的笑臉刺痛雙眼,“把李小南、阿依古麗他們的名字,和我的並列在評選材料裏。沒有他們,我顧承川不過是個會開藥方的老大夫。”
會議室陷入死寂。老院士們交換著震驚的眼神,直到李小南突然起身,撞翻了身後的椅子:“顧主任,您這是......”“坐下!” 顧承川的嗬斥帶著醫者的威嚴,“還記得在玉樹嗎?你發著高燒改代碼,說‘數據不能丟,就像病人的命不能丟’。現在該讓世人看看,真正的醫者,是你們這樣在泥裏打滾的年輕人。”
邊疆的視頻連線裏,阿依古麗突然舉起手中的檢測儀,陽光在金屬外殼上劃出銀弧:“顧大夫,我答應!等我成了院士,就把這個檢測儀的專利捐給基層,讓每個村醫都能用上!” 她的聲音帶著戈壁的遼闊,“就像您當年把白大褂披在我身上,擋住沙塵暴那樣。”
顧承川的視線掃過牆上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最後落在 “傳承” 兩個字上。他想起在青岩村的第一個冬天,李建國把唯一的棉手套塞給他,自己的手卻凍得握不住聽診器。現在,他終於明白,所謂妥協,從來不是放棄初心,而是給傳承找到更結實的支點。
“同意顧教授的條件。” 評選委員會主任突然開口,眼裏閃著淚光,“我們會單獨設立‘青年醫者特別提名’,讓更多像李小南、阿依古麗這樣的年輕人走到台前。” 他望向顧承川,“您知道嗎?您退選時,基層工作者們說,‘顧大夫的白大褂,是給我們撐著的天’。現在,這方天,該帶著更多人往上頂了。”
散會後,顧承川獨自走進電梯,鏡麵映出他鬢角的白發。手機震動,是李小南發來的消息:“已整理好基層監管員的培訓計劃,下周開始第一期。” 附了張照片:阿依古麗正在教邊疆兒童識別假藥,孩子們舉著畫有追溯碼的紙板,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亮。
回到辦公室,顧承川翻開李建國的遺稿,泛黃的紙頁上,老院長用紅筆圈著:“醫者最大的成就,是看著自己的學生,把路走得比自己更遠。” 他摸出那個裝著青岩村藥盒的鐵皮盒,突然聽見窗外傳來喧鬧聲 —— 是老周帶著基層代表們在樓下合影,虎娃舉著的紙牌上,“傳承” 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
暮色漫進窗戶時,顧承川在評選材料的 “個人願景” 欄寫下:“願每個村醫的藥箱裏,都裝著比雪山更純淨的初心;願每個年輕人的白大褂上,都沾著比沙漠更真實的塵土。” 鋼筆尖劃過紙麵,像極了他這些年走過的基層小路,坑窪卻堅定,孤獨卻充滿希望。
走廊裏,李小南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阿依古麗的笑聲:“顧大夫的條件,分明是給咱們搭梯子呢!” 顧承川笑了,笑聲裏帶著釋然。他知道,這場艱難的妥協,終將成為醫學傳承的新起點 —— 就像青岩村的冷鏈車,第一次駛進雪山時,碾過的不隻是積雪,還有橫在兩代醫者之間的那層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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