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集:宿命的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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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川雙劍錄
    一、斷橋寒鋒
    殘月如鉤,將斷橋的影子拉得瘦長。淩雪的劍尖抵著淩霜的劍身,兩柄同出寒川門的“凝霜劍”相擊處,迸出的火星在夜霧中轉瞬即逝,倒不如兩人鬢邊被氣流掀起的碎發更有溫度。
    淩霜的瞳孔裏浮著兩個淩雪,一個是此刻持劍對峙的自己,另一個正從記憶深處走來——十三歲的秋夜,師門後院的老栗子樹落了滿地金黃,淩霜總說她的“寒江獨釣”劍招太慢,卻總在收勢時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溫熱的栗子,燙得人指尖發紅。那時淩霜的劍穗上還沒有銀鈴,隻有塊磨得光滑的木牌,刻著“霜”字。
    “師姐走神了。”淩霜的聲音裹著劍風掃來,銀鈴猝然作響,驚飛了橋洞下棲息的夜鷺。她手腕翻轉,劍鋒貼著淩雪的小臂擦過,帶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極了那年淩雪摔碎師父最愛的青瓷盞時,濺在地麵的水漬。
    淩雪旋身避開第二劍,後腰撞上橋欄的石獅,疼得她悶哼一聲。“師父分劍譜時說過,寒川劍法需陰陽相濟,”她喘著氣調整呼吸,目光落在淩霜手腕那道月牙形的傷疤上,“你我各持半卷,原是要彼此護持,不是要……”
    話未說完,淩霜的劍已如驟雨般落下。劍網中,淩雪忽然看見那道傷疤在月光下泛著白——七歲那年,她為了夠溪邊的紅菱失足落水,是淩霜跳下來把她推上岸,自己卻被水底的石片劃開了手腕。那時淩霜抱著她發抖,血混著泥水浸透了兩人的衣襟,卻還笑著說:“別怕,我比你大,疼也比你能忍。”
    心神恍惚間,淩雪的劍勢亂了。淩霜的劍尖距她咽喉不過寸許,銀鈴的脆響幾乎要鑽進骨髓裏。就在這時,淩霜的手腕猛地一偏,劍鋒擦著淩雪的耳畔掠過,刺穿了她身後突然襲來的黑衣人胸膛。
    溫熱的血濺在淩雪臉上。她愕然抬頭,望見淩霜眼中翻湧的痛楚,像極了小時候偷偷把犯錯的自己護在身後,被師父罰跪祠堂時的神情。遠處傳來三短一長的號角聲,是影閣召集人手的信號。淩霜縱身躍下斷橋,衣袂翻飛如斷線的紅蝶,隻留下一句被夜風撕得零碎的話:“三日後,寒川之巔……了卻因果。”
    黑衣人倒在地上,胸口的令牌刻著猙獰的蛇紋。淩雪俯身去看,指尖剛觸到令牌,就見那蛇眼突然亮起幽藍的光——是影閣的“噬心蠱”引子。她猛地縮回手,想起師父臨終前攥著她的手反複說:“影閣在找完整的劍譜,霜兒她……”後麵的話被咳嗽淹沒,隻留下滿手的藥味。
    二、寒川秘辛
    回到客棧時,沈硯之已在窗邊坐了整夜。這位十年前因反對師父分劍譜而離山的師兄,此刻正用銀針挑著燈芯,青衫上還沾著未幹的露水。“影閣閣主練的‘噬心功’走火入魔了,”他將一疊卷宗推過來,最上麵是張畫像,畫中女子眉眼間竟與淩霜有七分相似,“需寒川劍譜的‘清心訣’才能壓製反噬。”
    淩雪翻動卷宗,指尖在“藥王穀”三個字上頓住。二十年前,以製藥聞名的藥王穀一夜被滅門,穀主夫婦慘死,唯遺一女下落不明。卷宗裏夾著片幹枯的藥草,沈硯之說是從黑衣人身上搜來的“鎖心草”,混在熏香裏能控製人的心神。
    “淩霜是藥王穀的遺孤。”沈硯之的聲音有些發啞,他從袖中取出塊木牌,與淩雪記憶中淩霜那塊幾乎一樣,隻是刻著“硯”字,“師父當年收養她,是怕影閣找她報複。分劍譜時我跟師父吵翻,不是反對分劍,是氣他不肯告訴你們真相——霜兒的半卷劍譜裏,藏著藥王穀的秘藥配方。”
    窗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沈硯之吹滅油燈,淩雪已拔劍護住門口。陰影裏走出個佝僂的老者,捧著個錦盒跪在地上,竟是寒川門山下的老藥農。“姑娘,這是淩霜姑娘托我送來的。”錦盒裏是半塊玉佩,冰紋斷裂處與淩雪貼身戴的火紋玉佩嚴絲合縫。
    “她說,寒川之巔的雪夜裏,影閣會用‘子母蠱’逼她動手,”老藥農的聲音發顫,“還說……讓您別信她的劍。”
    淩雪摩挲著冰涼的玉佩,忽然想起幼時淩霜總把她的被子往自己那邊拉,明明自己也怕冷,卻總說:“我火力壯。”那時的月光也像今夜這樣,透過窗欞在床榻上織出銀網,隻是那時網住的是兩個相擁而眠的身影,不是如今的劍鋒。
    三、巔峰對決
    寒川之巔的雪下了整整兩天。淩雪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往上走,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像極了當年背著發燒的淩霜下山求醫時的路。她的火紋玉佩被體溫焐得溫熱,貼身的劍譜殘頁邊角已被反複摩挲得發卷。
    峰頂的祭台被掃出一片空地,淩霜穿著紅衣站在中央,身後是影閣的三十六個黑衣衛。閣主黑袍罩身,手裏托著個青銅罐,罐中傳來細碎的蟲鳴——那是母蠱的聲音。
    “師姐來得正好。”淩霜的聲音有些發飄,她抬手時,淩雪看見她的指尖泛著青黑。“把劍譜交出來,”閣主陰惻惻地笑,晃了晃青銅罐,“否則,就讓你這位好師妹嚐嚐子蠱噬心的滋味。”
    淩霜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彎腰時,淩雪看見她後腰滲出的血跡染紅了紅衣,像極了那年在栗子樹下,淩霜替她擋了師父的戒尺,背上青紫的痕跡。“別信他,”淩霜喘著氣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劍譜……”
    話音未落,閣主捏碎了青銅罐。母蠱發出尖銳的嘶鳴,淩霜猛地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按住心口,指節泛白如雪地的碎石。淩雪下意識地要衝過去,卻被沈硯之拉住——他不知何時帶了寒川門的弟子潛上山,此刻正用手勢示意她看祭台左側的石壁。
    那裏刻著寒川門的開山祖師像,像下的石縫裏,藏著十幾個被捆住的人,都是當年隨師父隱居的同門。
    “師姐,動手啊!”淩霜突然仰起頭,眼中血絲蔓延,“你不動手,他們都得死!”她的劍脫鞘而出,直刺淩雪心口,銀鈴的響聲在風雪中格外淒厲。
    淩雪沒有躲。她看著劍鋒越來越近,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寒川劍的最後一招,是‘舍’。”她抬手解開腰間的劍譜,半卷黃紙飄向空中。就在淩霜的劍尖距她三寸時,異變陡生——
    淩霜的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翻轉,劍鋒擦著淩雪的脖頸掠過,刺穿了身後閣主的咽喉。母蠱的屍體從閣主口中滾落,在雪地裏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我早就想這麽做了。”淩霜笑著吐出一口黑血,染紅了胸前的紅衣。她的身體軟軟倒下,淩雪撲過去接住她,才發現她背後插著三支淬毒的短箭——想來是剛才咳嗽時,被影閣的人偷偷射中的。
    “你傻不傻……”淩雪的眼淚落在淩霜臉上,滾燙的。
    “你才傻,”淩霜捏了捏她的臉頰,像小時候那樣,“我留了藥……在你包袱裏……”她的手漸漸冷了,最後落在淩雪的火紋玉佩上,“栗子……還沒熟呢……”
    沈硯之帶著弟子清理戰場時,看見淩雪把兩截斷開的玉佩拚在一起,冰紋與火紋相纏,在雪光中泛著溫潤的光。祭台的石壁後,老藥農正用淩霜留下的藥方救治中毒的同門,藥香混著雪氣,竟有幾分像那年秋天,栗子在炭火裏爆開的香氣。
    四、江南糖香
    三個月後,江南小鎮的巷口開了家糖畫鋪。穿青衫的女子握著銅勺在青石板上畫糖龍,穿紅衣的女子總在一旁搗亂,要麽搶過勺子畫個歪歪扭扭的兔子,要麽趁人不注意,咬一口剛做好的糖鳳凰。
    “淩霜你又偷嘴!”淩雪舉著銅勺作勢要打,卻在看見對方手腕那道淺了許多的傷疤時,悄悄放低了手。
    淩霜嚼著糖,含糊不清地說:“誰讓你畫得慢。”她的身體還沒完全好,不能再練劍,卻把藥王穀的藥草圖譜背得滾瓜爛熟,時常配些清熱的涼茶放在鋪子門口,免費給來往的路人喝。
    沈硯之偶爾會來江南,帶來寒川山的新茶和書信。同門們在重建師門,卻總說少了點什麽——後來才明白,是少了淩雪和淩霜拌嘴的聲音,少了淩霜袖中突然摸出的零嘴,少了淩雪總替淩霜收拾的爛攤子。
    “師父的牌位前,我放了兩串糖葫蘆。”沈硯之臨走前,看著簷下相扣的玉佩說,“他生前總說,你們倆加起來,才是完整的寒川。”
    淩雪正低頭給糖鍋添糖,聞言抬頭時,看見淩霜正偷偷把一串糖葫蘆塞進她的袖袋,像極了許多年前,那個在栗子樹下,把溫熱的果實塞進她手心的小姑娘。陽光穿過糖畫鋪的竹簾,在兩人身上織出細碎的光斑,簷下的玉佩輕輕相撞,聲音清脆,像極了那年淩霜第一次給劍穗係上銀鈴,在師門的石板路上跑過,鈴聲一路響到了師父的書房外。
    橋邊的老柳樹抽出了新芽,淩霜追著一隻白蝴蝶跑遠,紅衣翻飛如當年躍下斷橋的身影,隻是這一次,她的腳步輕快,沒有沉重的因果,隻有風裏飄來的糖香,甜得像融化的陽光。淩雪拎著剛做好的糖兔子追上去,忽然覺得,所謂的宿命,或許從不是那兩截斷開的劍譜,而是十三歲那個秋夜,淩霜塞給她的栗子,燙在指尖,暖在心裏,歲歲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