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集:雙玉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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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祭
一、血色祭壇:子時的風卷著山霧掠過祭壇,十二根石雕盤龍柱上的長明燈忽明忽暗,將地麵的陣圖照得斑駁陸離。淩霜握緊掌心的血玉,指腹摩挲著邊緣的火紋,冰涼的玉麵竟透著一絲暖意。身側的淩雪正低頭檢查陣眼凹槽,素白的衣袖拂過青石板,帶起細碎的塵埃。
“哢嗒。”沈硯之的劍穗撞上腰間玉佩,在這死寂的夜裏格外清晰。他踩著祭壇的石階緩步而上,靴底碾碎凝結的霜花,目光落在被點了穴道的叛徒身上。那人被捆在中央的石雕上,嘴角淌下的血珠在胸前暈開,像朵詭異的紅梅。
“時辰到了。”淩雪忽然開口,聲音被山風撕成碎片。她抬頭望向天際,一輪圓月正懸在祭壇正上方,銀輝傾瀉而下,在地麵織出張透明的網。兩瓣血玉在月光下同時震顫,仿佛有了生命。
淩霜深吸一口氣,舉起手中的血玉。十六年來貼身佩戴的溫度還留在玉上,母親臨終前塞給她時的觸感突然變得清晰——那時母親的手滾燙如烙鐵,指甲幾乎掐進她的皮肉裏,隻反複說著“護好妹妹,守好血玉”。
另一瓣血玉在淩雪掌心泛著冷光。那是三天前從叛徒懷中搜出的,玉麵上的冰紋與淩霜的火紋恰好互補,像極了藥王穀後山那對相依相偎的冰火泉。姐妹倆對視一眼,同時將血玉湊向陣圖中心的凹槽。
“嗡——”
兩瓣玉在接觸的刹那發出輕鳴,斷裂處的鋸齒狀紋路如活物般咬合,縫隙間滲出的紅光順著陣圖的脈絡蔓延,像注入血管的鮮血。青石板上的古老符文被一一點亮,十二根龍柱上的長明燈突然竄起半尺高的火苗,將整座祭壇照得如同白晝。
“護穀陣……真的成了。”淩雪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她自幼在穀中典籍裏見過這陣法的記載,據說當年藥王穀開山祖師以心頭血布下此陣,能抵禦千軍萬馬,可百年前陣法失靈,穀中高手折損過半,從此成為禁忌。
被捆在石雕上的叛徒突然劇烈掙紮起來,穴道被點的僵硬身軀竟發出骨骼摩擦的脆響。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半空流淌的紅光,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低吼:“沒用的!這陣缺了陣眼,撐不過三更天!”
沈硯之的劍驟然出鞘,寒光擦著叛徒的耳畔掠過,將他耳邊的發絲斬斷:“閉嘴。”
“哈哈哈!”叛徒突然狂笑起來,血沫子從嘴角飛濺,“沈公子好手段,可惜啊,你們都被穀裏的老東西騙了!護穀陣的陣眼要至親心頭血催動,你們敢嗎?”
淩霜的指尖猛地一顫。心頭血,那是藥王穀最禁忌的獻祭,取血者七日之內功力盡失,稍有不慎便會傷及心脈,落下終身病根。她下意識地看向淩雪,妹妹的臉色在紅光中泛著青白,顯然也想到了典籍裏的記載。
“姐姐,我來。”淩雪突然拔出腰間的匕首,銀亮的刀麵映出她決絕的眼神。刀刃剛要觸到心口,卻被淩霜死死按住手腕。
“你看那裏。”淩霜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落在陣圖中心的凹槽上。紅光勾勒出的輪廓裏,兩個半月形的凹痕正在發光,形狀與她們貼身佩戴的玉佩分毫不差——那是對普通的和田玉佩,師父臨終前分別贈予姐妹倆,說能在危急時刻保平安。
淩雪的瞳孔驟然收縮。她忽然想起師父圓寂前的反常,老人家枯瘦的手指反複摩挲著這對玉佩,渾濁的眼睛裏閃著異樣的光,隻說“雙生血,陰陽濟,萬物化”。當時隻當是老人家糊塗了,此刻想來,竟是早有預兆。
“師父說過,雙生血能化萬物。”淩霜緩緩摘下頸間的火紋玉佩,玉麵上雕刻的火焰在紅光中仿佛要燃燒起來,“這陣要的不是心頭血,是我們倆的血。”
二、玉碎血融
沈硯之的劍在半空中頓住。他看著淩霜將玉佩按進凹槽,火紋恰好與陣圖裏的火焰符文重合,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穀中初見這對姐妹的情景——那時淩霜在藥圃裏侍弄毒草,指尖被蜇得紅腫,淩雪立刻用嘴吸出毒液,兩人手腕上相同的朱砂痣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你確定?”沈硯之的聲音有些幹澀。他見過太多人為了陣法獻祭,上個月在斷魂崖,就有門派為了開啟古陣,讓七個親兄妹活生生流幹了血,最後隻換來陣眼的片刻微光。
淩雪沒有回答,隻是將冰紋玉佩嵌在火紋旁邊。兩玉相觸的瞬間,祭壇突然劇烈震顫,十二根龍柱上的石龍仿佛活了過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地麵的陣圖開始旋轉,紅光順著紋路逆流而上,在半空交織成張巨大的網。
“割這裏。”淩霜抓起淩雪的手,將匕首按在她手腕的朱砂痣上。那是出生時就有的印記,穀裏的老人說,雙生子的朱砂痣是血脈相連的證明,一方受傷,另一方也會隱隱作痛。
匕首劃破皮膚的刺痛傳來時,淩雪清晰地感覺到姐姐的手在顫抖。溫熱的血滴落在冰紋玉佩上,瞬間被玉麵吸收,冰紋裏仿佛有水流開始湧動。與此同時,淩霜的血也滴在了火紋玉佩上,火焰符文突然亮起,與冰紋的水流形成奇妙的呼應。
“轟——”
紅光突然衝天而起,將圓月都染成了血色。兩縷血線順著玉佩爬上半空,在紅光中交織纏繞,竟漸漸凝成個小小的嬰孩虛影。那孩子蜷縮著身體,像還在母體中一般,周身籠罩著淡淡的金光,眉眼間竟有幾分像淩霜姐妹。
“念安……”淩霜下意識地喃喃出聲。這是母親日記裏提到的名字,說若是生了男孩,就叫念安,取平安順遂之意。可弟弟生下來就沒了氣息,這個名字也隨著母親的去世,被永遠埋進了藥王穀的禁地。
叛徒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被點住的穴道竟在紅光衝擊下崩裂開來。他掙脫繩索,瘋了一樣撲向半空的嬰孩虛影,枯瘦的手指在紅光中抓出一道道殘影:“我的外甥!讓我抱抱他!”
“小心!”沈硯之的劍如閃電般刺出,卻被叛徒身上爆發出的黑氣彈開。他這才發現,那人的衣服下布滿了詭異的符咒,此刻正隨著紅光的照射漸漸浮現,發出刺鼻的血腥味——那是用自身精血繪製的禁術,能在瞬間衝破一切束縛,代價是燃燒生命。
“表舅,別過去!”淩雪想去阻攔,卻被淩霜拉住。她看見叛徒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皮膚下的血管像蛛網般凸起,顯然禁術的反噬已經開始了。
叛徒沒有理會任何人,隻是伸著手,踉踉蹌蹌地撲向嬰孩虛影。他的手指即將觸到那淡淡的金光時,紅光突然形成道無形的屏障,將他狠狠彈開。老人像片落葉般墜落在祭壇邊緣,身體在接觸青石板的刹那開始分解,化作點點熒光飄向半空。
“姐姐……我對不起你……”熒光中傳來他模糊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悔恨,“沒能護住你的孩子……”
那些熒光沒有消散,而是順著紅光的脈絡融入陣圖。護穀陣的光芒突然變得無比璀璨,十二根龍柱上的石龍發出真正的龍吟,祭壇周圍的山霧開始退散,露出遠處連綿的藥王穀輪廓——那裏本該是黑漆漆的一片,此刻卻亮起萬家燈火,顯然陣法已經護住了整個山穀。
半空的嬰孩虛影對著淩霜姐妹露出個模糊的笑容,小小的手在空中揮了揮,然後漸漸融入紅光之中。兩瓣血玉突然裂開細紋,隨著虛影的消失化作齏粉,陣圖中心的凹槽裏,隻剩下兩顆圓潤的玉珠,一顆泛著火焰般的紅,一顆透著冰雪般的白。
三、月落重生
天快亮時,山風裏帶上了藥草的清香。淩霜坐在祭壇邊緣,看著沈硯之用布巾擦拭姐姐手腕上的傷口,晨光透過他的發梢落在淩雪臉上,竟讓她想起小時候在藥圃裏偷摘靈果的日子——那時沈硯之總像個影子般跟在她們身後,在她們被師父發現時,默默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這玉珠該怎麽辦?”淩雪把玩著掌心的白玉珠,冰紋已經滲入玉珠內部,在陽光下流轉著淡淡的光暈。淩霜的紅玉珠放在旁邊,兩顆珠子時不時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極了心跳。
沈硯之將最後一截繃帶係好,抬頭看向東方泛起的魚肚白:“穀主的信裏說,護穀陣需要心脈相通者世代守護,這玉珠大概就是信物。”他從懷中掏出個錦囊,裏麵裝著穀主的親筆信,昨夜匆忙間竟忘了拿出來。
淩霜展開信紙,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穀主在信裏說,當年為了保住她們姐妹,確實對弟弟的事有所隱瞞,但並未傷及他的性命,隻是將他送到了山下的農戶家撫養。至於表舅,他本是母親的遠房表弟,因誤會穀主害死姐姐,才走上了歪路。
“原來……弟弟還活著。”淩雪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她想起表舅撲向嬰孩虛影時的眼神,想起那些被他偷走的還魂草,突然明白他做這一切,不過是想讓外甥能認祖歸宗。
淩霜的指尖拂過信末的地址,眼眶突然一熱。那裏寫著山下青溪鎮的一個名字,旁邊畫著個小小的藥爐,正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樣式。她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那裏麵除了不舍,似乎還有著某種期待。
“我們下山看看吧。”淩霜將信紙折好,放進貼身的荷包裏。紅玉珠在荷包裏發出輕響,像是在回應她的話。沈硯之收拾好行囊,劍穗上不知何時係上了兩根紅繩,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曳。
走下祭壇時,淩霜回頭望了一眼。晨光中的祭壇已經恢複平靜,青石板上的陣圖隱去了光芒,隻有十二根龍柱還在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她仿佛能看到表舅化作的熒光在陣圖裏流轉,看到嬰孩虛影在紅光中微笑的模樣,忽然覺得,那些逝去的人,從未真正離開。
山腳下的青溪鎮在晨光中蘇醒,嫋嫋炊煙從青磚灰瓦間升起,混著街邊包子鋪的香氣,讓人暫時忘了祭壇上的驚心動魄。按照信上的地址,她們很快找到了那家藥鋪,門口掛著的“念安堂”牌匾在陽光下閃著光。
藥鋪裏傳來孩童的嬉笑聲,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小男孩正踮著腳,試圖夠到貨架上的藥瓶。他轉過身時,淩霜和淩雪同時愣住了——那眉眼,那笑起來時嘴角的梨渦,竟和她們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們是……”藥鋪掌櫃從裏屋出來,看到她們時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然的笑容,“是穀裏來的吧?孩子他爹昨天還念叨著,說穀主的信該到了。”
小男孩好奇地打量著她們,忽然指著淩霜腰間的荷包:“姐姐,你的珠子在叫哦。”
淩霜解下荷包,紅玉珠剛一露麵,小男孩胸前就發出了同樣的輕響。他解下脖子上的玉佩,那是塊完整的血玉,上麵的火紋和冰紋交織在一起,恰好與她們的玉珠相合。
“娘說,這是親人才有的印記。”小男孩把血玉遞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她說等我長大了,就帶我去找姐姐們。”
淩雪蹲下身,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眼淚突然掉了下來。陽光透過藥鋪的窗欞落在三人身上,紅玉珠、白玉珠和血玉同時發出溫暖的光芒,交織成一道看不見的線,將血脈相連的三人緊緊係在了一起。
沈硯之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他低頭看了看劍穗上的紅繩,忽然覺得,這一路的風雨兼程,終究是值得的。遠處的藥王穀在晨光中若隱若現,護穀陣的光芒如同透明的屏障,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安寧與重逢。
月落時,祭壇上的紅光已悄然散去,但那些融入陣圖的溫情與執念,卻永遠留在了這片土地上,化作護穀陣最堅實的根基,守護著血脈的延續,也守護著遲到了十六年的團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