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龍新章
    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飴雲堂”的木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二十來歲的林硯之捏著熬得琥珀般透亮的糖液，指尖微動間，一條鱗爪分明的小龍已初現雛形。可桌旁的長凳上，稀稀拉拉坐著三個學徒，最小的那個正偷偷用手機刷著短視頻，屏幕裏的虛擬偶像唱跳得熱鬧，與屋裏糖香彌漫的靜謐格格不入。
    “小張，”林硯之揚聲提醒，手腕輕轉，給糖龍添上靈動的尾鰭，“熬糖時火候差一絲，龍身就沒這股韌勁。”
    被點名的少年慌忙收起手機，臉漲得通紅“硯之哥，這糖也太燙了，捏一會兒手就酸……”
    林硯之放下糖龍，看著桌上寥寥幾件成品，喉間泛起苦澀。他是糖龍技藝的第七代傳人，師父臨終前把這方老字號交給他時，攥著他的手說“咱這糖龍，不僅是手藝，是能引來甘雨、驅散疫病的靈物。”可現在，靈不靈驗沒人在乎，連願意學的人都快湊不齊了。
    傍晚關店時，老街對麵的全息遊戲廳正熱鬧非凡，藍紫色的光效映在玻璃幕牆上，像一塊巨大的磁石，把本該湧進飴雲堂的年輕人全吸了過去。林硯之望著那片喧囂，掏出手機翻出傳承人微信群，輸入一行字“今晚七點，飴雲堂議事。”
    夜幕降臨時，堂裏的八仙桌旁坐滿了人。三十多歲的蘇棠帶著一身麵粉味趕來，她在城郊開著家糕點工坊，是最早把糖龍造型融入西式甜點的人；戴眼鏡的周明遠剛結束直播，三腳架還架在牆角，他是團隊裏最懂新媒體的；還有幾位從鄉鎮趕來的老匠人，手裏攥著磨得發亮的銅製工具。
    “上個月的學徒又走了倆，”蘇棠把剛出爐的糖龍餅幹推到眾人麵前，餅幹上的糖霜龍鱗閃著微光，“說跟著我學三天，不如在網上賣手辦賺得多。”
    周明遠推了推眼鏡，調出後台數據“我上周直播做糖龍，峰值在線才兩百人，還不如拍條‘揭秘糖龍是否真能呼風喚雨’的獵奇視頻，播放量破了十萬。”
    角落裏的陳老爺子重重敲了敲煙杆“胡鬧！老祖宗傳下的手藝，能跟那些嘩眾取寵的比？當年我爺爺在旱災時捏的那條糖龍，往村口一擺，第二天就下了瓢潑大雨！”
    “陳伯，現在年輕人不信這個了。”林硯之輕聲道，指尖摩挲著師父留下的牛皮冊子，裏麵記載著糖龍的古法配方，“他們覺得，與其花三天捏條糖龍，不如網購個智能加濕器。”
    滿屋的人都沉默了。窗外的遊戲廳傳來陣陣歡呼，與堂內的凝重形成鮮明對比。
    “要不，咱試試他們說的那個……元宇宙？”周明遠忽然開口，手指在平板上劃開一個虛擬展廳，“我朋友做vr開發的，說能讓人身臨其境學手藝。”
    蘇棠眼睛一亮“我前兩天見超市裏有3d打印糖人的，咱能不能把糖龍的紋樣做成模板，讓機器先打出雛形，再教人細化？”
    “那還叫手藝嗎？”陳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煙杆在桌上磕得邦邦響，“糖液裏的精氣神，全在一捏一轉的力道裏！”
    爭論聲此起彼伏，直到午夜的鍾聲敲響，林硯之才抬手示意安靜“明遠，你聯係vr團隊，先做個糖龍製作的虛擬體驗；蘇棠，你研究3d打印的糖材配比，得保證和傳統糖液口感一致；陳伯，您老帶著我們再校校古法配方，精髓不能丟。”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咱們不是要丟了老根，是要給糖龍插上翅膀。”
    接下來的三個月，飴雲堂成了個奇妙的混合體。前院依舊飄著熬糖的焦香，老匠人們手把手教著學徒揉糖、塑形；後院卻擺起了綠幕和傳感器，周明遠戴著vr眼鏡，一遍遍校準虛擬場景裏的糖龍細節。
    蘇棠的試驗頗費周折。3d打印機擠出的糖條總帶著股機械的僵硬，她試著在糖漿裏加了點蜂蜜，又按古法發酵三日，終於讓打印出的龍身有了幾分溫潤的光澤。當第一條半機械半手工的糖龍擺在桌上時，陳老爺子捏著龍爪看了半晌，哼了句“勉強算及格。”
    周明遠的vr課程更是打磨得精細。戴上眼鏡，學員就能“站”在百年前的老作坊裏，虛擬的老師傅會用全息影像演示捏龍首的要訣，糖液的溫度、拉伸的力度都能通過手柄傳遞給學員。有次林硯之試玩時，竟被虛擬糖液的滾燙“燙”得縮回手，惹得眾人笑作一團。
    上線那天，他們在遊戲廳對麵的廣場搭起展台。當戴著vr眼鏡的年輕人驚呼著“摸到糖龍了”，當孩子們舉著3d打印的糖龍坯子，跟著老匠人學畫龍睛，圍觀的人群漸漸排起了長隊。周明遠趁機開啟直播，鏡頭裏，傳統糖龍與虛擬影像交相輝映，彈幕刷得飛快“這才是國潮！”“明天就去飴雲堂報名！”
    半年後的非遺展上，飴雲堂的展位前人頭攢動。林硯之現場演示著古法糖龍，蘇棠的糖龍慕斯被一搶而空，周明遠的vr體驗區排起了長龍。陳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年輕人舉著手機，對著他剛捏好的糖龍拍個不停，忽然笑了“這小龍崽子，倒是越活越精神了。”
    夜深人靜時，林硯之站在展廳中央，望著那條融合了傳統與科技的糖龍——它的龍身由3d打印的糖材鑄成，龍鱗卻是老師傅們一片片捏出的，在燈光下流轉著琥珀與金屬交織的光澤。手機裏傳來新消息，是新報名的學徒發來的“硯之哥，我把虛擬課程裏的步驟背下來了，明天能學熬糖嗎？”
    他抬頭望向窗外，月光皎潔，仿佛照見百年前的匠人也在燈下熬糖。原來傳承從不是守著老物件不動，而是讓糖龍在每個時代，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天空。
    林硯之拿起工具，開始準備明天的材料。糖香漫過指尖，帶著新的溫度，飄向更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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