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集:代際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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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龍座談會老竹與新芽
    雙生穀的秋陽總帶著蜜色,透過糖龍非遺展館的雕花窗欞,在長條木桌上灑下斑駁光影。桌上擺著兩樣東西左側是老匠人阿鬆帶來的清代糖刀,銅柄包漿溫潤;右側是95後傳承人林小滿的平板,屏幕亮著3d糖龍設計圖。長條桌兩端,二十來把木椅漸漸坐滿,“老傳承人vs青年創客”座談會,要在這甜香縈繞的空間裏開場了。
    主持人是文化館的周老師,他剛把“守正”“創新”兩個木牌分別放在桌兩端,就見阿鬆慢悠悠站起身。老人今年七十三,袖口總沾著點糖霜,說話時習慣性摩挲著手裏的糖刀“先給大夥說段舊事吧。二十年前雙生穀遭洪水,我爹把家裏最後一口麥芽糖倒進鍋裏,說‘糖龍不能斷’。我們爺倆在臨時棚裏熬糖,柴火不夠就拆了床板,熬到第三鍋,糖液終於能拉出透亮的絲——那時候哪想過創新?能把老祖宗傳的‘三火兩涼’熬糖法守住,就不錯了。”
    他頓了頓,從布包裏掏出個鐵皮盒,打開是塊泛黃的糖龍殘片“這是我爹十八歲做的,你看這龍鱗,得用小刻刀一片一片旋,每片角度差半分,龍就沒了精氣神。現在有人說‘簡化步驟也能成’,可簡化了,這糖龍還是雙生穀的糖龍嗎?去年有個小夥子用機器壓糖龍,快是快,可龍眼睛是圓的——老規矩裏,龍睛得是‘上挑三分,含光七分’,那是咱穀裏人對好日子的盼頭,能改嗎?”
    阿鬆的話像顆石子,在年輕人裏濺起小聲議論。林小滿攥了攥平板,指尖劃過屏幕上自己設計的“櫻花糖龍”——傳統糖龍多是紅金兩色,她卻加了粉白櫻花紋,還把龍尾設計成飄帶模樣。等阿鬆坐下,她立刻站起來,聲音清亮“鬆爺爺,我特別敬重您守了一輩子老手藝,但您看這張圖。去年我在短視頻上發了櫻花糖龍的製作過程,單條視頻點讚破百萬,好多外地遊客專門來雙生穀,就為看一眼這種‘不一樣的糖龍’。”
    她把平板往中間推了推,屏幕裏的3d模型緩緩旋轉“我沒改‘三火兩涼’的熬糖法,糖液還是得熬到‘滴水成珠’,但我加了可食用的櫻花粉,還把傳統的‘坐龍’改成了‘遊龍’——年輕人喜歡靈動的樣子,他們願意為這種創新買單,才能讓更多人知道糖龍啊。上次有個小朋友說‘原來非遺不是老古董’,您看,這就是創新的用。”
    “可創新不是亂改!”坐在阿鬆旁邊的老匠人陳桂蘭忍不住插話,她手裏攥著本手寫的《糖龍古譜》,紙頁都卷了邊,“我年輕時跟師父學做‘祈年糖龍’,龍角得用麥芽糖混合蜂蜜,熬足十二個時辰才能硬挺不塌。上次我見小滿做糖龍,龍角加了瓊脂,是快,可沒了蜂蜜的綿密口感——這不是丟了老底子嗎?”
    林小滿沒急著反駁,從背包裏拿出兩個小盒子“陳奶奶,您嚐嚐這兩個龍角。左邊是按老法子做的,右邊是我加了瓊脂的,但我調整了熬糖時間,把蜂蜜比例提高了三成。”她把盒子遞過去,“上次社區有位牙口不好的老奶奶,想吃糖龍卻咬不動硬龍角,我才試著改的。現在這種改良龍角,既保留了蜂蜜香,又軟和,老人小孩都能吃。”
    陳桂蘭嚐了口右邊的龍角,眉頭漸漸舒展。這時,坐在中間的青年創客周舟開口了,他是學產品設計的,去年剛加入糖龍傳承團隊“我覺得老輩擔心的‘丟底子’,和我們說的‘創新’,其實不矛盾。比如我最近在做的‘節氣糖龍盲盒’,每個盲盒裏有對應節氣的糖龍,比如清明的‘青團糖龍’、冬至的‘梅花糖龍’,但糖龍的核心技法——拉糖、塑形、刻紋,全是按老規矩來的。”
    他打開手機裏的銷售數據“上個月盲盒賣了五千多套,好多家長買給孩子,還會問‘清明為什麽要做青團糖龍’,我們就趁機講節氣故事和糖龍曆史。您看,創新是讓老技藝‘開口說話’的方式,不是把它換掉。”
    阿鬆聽著,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的糖刀“我懂你們說的‘讓更多人知道’,可你們年輕人總說‘流量’‘熱度’,這些東西能長久嗎?我爹傳我糖刀時說‘糖龍要甜在心裏,不是甜在嘴上’。去年有個商家找我合作,說要做‘網紅爆漿糖龍’,裏麵加芝士醬,我沒同意——那東西吃著是新奇,可哪還有半點糖龍的影子?”
    “鬆爺爺,您說的‘長久’,其實就是我們想的‘生命力’。”林小滿往前湊了湊,眼裏閃著光,“您還記得去年旱災,我們和村民一起做‘祈雨糖龍’嗎?當時我提議在糖龍身上刻上村民的名字,最後那尊糖龍雖然沒真的‘祈來雨’,但大家圍著它一起扛災,那種凝聚力,不就是糖龍的生命力嗎?”
    她頓了頓,聲音放柔“我做櫻花糖龍、周舟做盲盒,不是為了‘網紅’,是想讓糖龍走進現代人的生活。比如現在年輕人喜歡在婚禮上用糖龍當伴手禮,我們就做‘喜糖龍’,龍身刻上新人的名字,既好看又有意義。這種時候,糖龍就不是擺在展館裏的展品,是能陪著大家過日子的東西——這才算真的‘守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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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讓阿鬆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年輕時,村裏每戶人家過年都要請糖龍,孩子們攥著糖龍舍不得吃,要等到元宵節才舔一口。可後來,願意做糖龍的人越來越少,展館裏的糖龍作品,看的人多,懂的人少。去年林小滿帶孩子們做糖龍,有個小男孩把自己做的歪歪扭扭的糖龍送給在外打工的媽媽,視頻裏媽媽哭著說“看到糖龍就想起家”——那時候,他好像懂了“生命力”是什麽。
    陳桂蘭翻著手裏的《糖龍古譜》,忽然說“我師父當年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她年輕時,為了讓糖龍能保存更久,試著在糖液裏加了曬幹的桂花,既防蟲又增香,這在以前的古譜裏是沒有的。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新法子’,不就是現在的‘創新’嗎?”
    周舟立刻接話“對!就像鬆爺爺您手裏的糖刀,清代的糖刀是直柄,您父親把它改成了彎柄,握著手不酸——這也是創新啊!傳承不是把老東西封在玻璃櫃裏,是像這樣,一代一代添點‘新東西’,但核心的‘甜’不變。”
    太陽漸漸西斜,蜜色的光影移到了桌子中間,“守正”和“創新”兩個木牌,在光影裏漸漸重疊。阿鬆站起身,拿起那把清代糖刀,又拿起林小滿的平板,把兩者放在一起“我以前總怕你們把糖龍改‘丟’了,現在明白了,我們守的是‘根’——是‘三火兩涼’的熬糖法,是龍睛裏的盼頭,是糖龍裏的鄉愁;你們創的是‘脈’——是讓糖龍能陪年輕人過年,能讓老人咬得動,能讓外地遊客知道雙生穀。”
    他頓了頓,聲音裏帶著點哽咽“就像地裏的竹子,老竹守著根,新竹往上長,可根沒斷,竹子就不會倒。糖龍也一樣,傳承不是複製以前的糖龍,是讓它像竹子一樣,年年發新芽,一直活下去。”
    林小滿眼睛亮了,她拿出手機,打開一個文檔“鬆爺爺,您這話說到我心裏了!我和周舟想做一個‘糖龍技藝圖譜’,把老輩的熬糖口訣、刻紋手法都錄成視頻,再加上我們的創新案例,以後不管是想學老法子,還是想做新設計,都能在圖譜裏找著方向。”
    陳桂蘭笑著點頭“我把《糖龍古譜》裏的秘方都整理出來,你們加進去。對了,小滿說的改良龍角,也得寫進去,方便以後的人照著做。”
    周舟拿出筆,在紙上寫下“傳承不是複製,是延續生命力”,推到桌子中間“那咱們就把這句話當共識,以後不管是守老規矩,還是搞新花樣,都記著這個理。”
    阿鬆看著紙上的字,又看了看圍在桌旁的年輕人,忽然把手裏的糖刀遞給林小滿“這把刀,我用了四十年,現在傳給你。以後你熬糖時要是想不通了,就摸摸它——它記得老法子,也能陪著你想新法子。”
    林小滿雙手接過糖刀,銅柄的溫度順著指尖傳到心裏。窗外的秋陽更暖了,展館裏的糖香似乎更濃了些,長條木桌上,老糖刀和新平板並排躺著,像老竹與新芽,在蜜色的光影裏,守著同一段根脈,盼著同一片新生。
    座談會散場時,周老師把“守正”“創新”兩個木牌疊在一起,放進了展館的玻璃櫃裏。旁邊擺著阿鬆的清代糖刀、林小滿的櫻花糖龍設計圖,還有那張寫著共識的紙。陽光照在玻璃櫃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像糖龍身上閃爍的糖霜,也像這門老技藝,在傳承與創新的碰撞裏,重新煥發的、亮晶晶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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