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集:老字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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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龍銜春
    林晚星把最後一張設計圖鋪在“福記”斑駁的梨花木櫃台上時,窗外的玉蘭花正落得細碎。櫃台後的老人推了推老花鏡,枯瘦的手指拂過圖紙上盤曲的龍紋,指尖蹭過紙麵凸起的肌理,像是在觸摸一段被遺忘的時光。
    “這龍……”福伯的聲音帶著老點心師特有的沙啞,“是按光緒年那本《糕餅譜》裏的樣子畫的?”
    林晚星眼睛亮了亮。她在市檔案館泡了半個月,才從一堆泛黃的卷宗裏翻出那本殘缺的手繪本,此刻被福伯一眼認出,倒讓她懸了半個月的心落了地。作為新銳文創品牌“星隅”的創始人,她賭上全部身家要做的事,就是讓這家百年糕點鋪的“糖龍”重見天日。
    福記的糖龍,曾是老江城人過年的念想。用麥芽糖熬漿,裹上芝麻、核桃、鬆子,再用特製的銅模壓出龍形,蒸透後通體琥珀色,咬一口能拉出半寸長的糖絲,滿口都是堅果的香。可到了福伯這代,年輕人嫌它工序麻煩,又甜得厚重,訂單一年比一年少,銅模早就收進了閣樓的木箱裏,蒙了厚厚的灰。
    “福伯,我想把糖龍做成禮盒,”林晚星往前湊了湊,指尖點著圖紙上的包裝設計,“用牛皮紙做外盒,印上您家傳下來的龍紋,再配一本技藝手冊,把熬糖、製模的手藝寫進去。今年中秋和國慶挨著,肯定能賣爆。”
    福伯沒說話,起身走進裏屋。林晚星聽見木梯吱呀作響,過了會兒,老人抱著個紅漆木箱出來,箱蓋一打開,幾枚銅模躺在墊著的藍布上,龍鱗的紋路依舊清晰,隻是邊緣泛著氧化的銅綠。“這模子,有一百年了,”福伯拿起一枚,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上麵,映出他眼底的光,“我兒子嫌做糖龍累,去開了水果店,這手藝,快斷了。”
    林晚星接過銅模,分量比想象中沉。她忽然明白,自己要做的不隻是一款禮盒,是要把快要熄滅的老手藝,重新吹燃。
    合作的消息傳出去那天,“星隅”的辦公室擠爆了供應商。有人說牛皮紙包裝太土,不如用燙金禮盒;有人勸她把糖龍改得低糖,迎合年輕人的口味。林晚星卻把福伯請到辦公室,讓他當著所有人的麵,演示熬糖的手藝。
    福伯站在臨時搭起的灶台前,白搪瓷鍋裏倒上麥芽糖,小火慢熬。糖液從渾濁變清亮,再到泛起琥珀色的泡沫,整個辦公室都飄著甜香。“熬糖要守著,火大了會糊,火小了糖不粘,”福伯用長柄勺攪著糖液,“就像做人,急不得。”
    林晚星看著福伯專注的側臉,忽然定了主意。包裝不用燙金,就用最樸素的牛皮紙,上麵印上手繪的龍紋,再蓋一個“福記”的紅章;糖龍不改配方,就按老法子做,甜得醇厚,咬著有堅果的顆粒感;技藝手冊不用花哨的排版,就用宋體字,把福伯口述的每一步都記下來,再配上他揉糖、壓模的照片。
    第一批禮盒趕在八月底出廠時,林晚星帶著樣品去了本地最大的商超。采購經理捏著牛皮紙禮盒,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現在年輕人都買網紅點心,你這盒子看著像裝茶葉的,誰會買?”
    林晚星沒辯解,拆開禮盒拿出糖龍,遞了一塊過去。采購經理猶豫著咬了一口,糖絲粘在嘴角,芝麻的香混著麥芽糖的甜,忽然讓他想起小時候外婆給的糖塊。“這味道……”他愣了愣,又拿起技藝手冊翻了兩頁,“這手藝還挺有意思。”
    那天,商超訂了五百盒。林晚星走出辦公樓時,手機響了,是福伯打來的,老人的聲音裏帶著笑“晚星啊,今天有老顧客來店裏,問是不是又做糖龍了,我跟他們說,等著中秋吃禮盒呢。”
    中秋前一周,意外發生了。負責印刷技藝手冊的工廠突然來電,說油墨出了問題,印出來的字跡模糊,要重新印至少得等十天。林晚星趕到工廠時,車間裏堆著一摞摞印壞的手冊,墨漬暈開,把福伯揉糖的照片染得一塌糊塗。
    “這可怎麽辦?”助理小陳急得快哭了,“商超那邊催著要貨,線上預售也賣了兩千多單,要是趕不上中秋,咱們就完了。”
    林晚星坐在一堆手冊上,翻著印壞的紙頁,忽然看見福伯的簽名。手冊的最後一頁,福伯用毛筆寫了“福記百年,守藝如常”八個字,雖然印得模糊,卻透著股韌勁。她猛地站起來“不用重印,咱們手寫。”
    當晚,“星隅”的辦公室燈火通明。林晚星帶著員工,還有聞訊趕來的福伯和他的老夥計們,圍著長桌坐下,桌上擺著毛筆、墨汁和空白手冊。福伯握著毛筆,一筆一畫地寫著簽名,手不抖,字也方正。年輕人學著老人的樣子,雖然寫得歪歪扭扭,卻格外認真。墨香混著之前剩下的糖香,在屋裏飄著。
    中秋前一天,第一批“古法糖龍禮盒”送進了商超。有顧客拿起禮盒,看見牛皮紙上的手繪龍紋,又翻開手冊,看見裏麵歪歪扭扭的手寫簽名,好奇地問“這簽名是手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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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購笑著點頭“是我們和福記的師傅們一起寫的,每一本都不一樣。”
    那天下午,五百盒禮盒賣空了。晚上,線上店鋪的客服消息爆了,全是問什麽時候補貨的。林晚星看著後台的數據,給福伯打了個電話,電話裏,老人的聲音帶著哽咽“晚星,今天有個老顧客,買了禮盒,當場拆開吃了一塊,說跟他小時候吃的一模一樣。”
    國慶那天,林晚星帶著禮盒去了市非遺展覽館。福伯穿著幹淨的中山裝,在展台前演示壓模,銅模壓在揉好的糖胚上,輕輕一按,龍形就出來了,圍觀的人裏,有老人,也有孩子,孩子們睜著大眼睛,看著福伯手裏的銅模,好奇地問“爺爺,這龍能吃嗎?”
    福伯笑著點頭“能吃,等會兒做好了,給你們嚐。”
    林晚星站在一旁,看著展台前的人群,忽然覺得,自己做的這件事,比賺錢更有意義。她想起第一次見福伯時,老人抱著銅模,說“這手藝快斷了”,而現在,有孩子圍著福伯,問怎麽才能做出這樣的糖龍。
    那天晚上,林晚星收到了一條私信,是一個在外地上學的年輕人發來的,他說“我給我爸媽買了糖龍禮盒,我媽說,吃著糖龍,就像我小時候在家一樣。”
    林晚星看著信息,眼眶紅了。她走到窗邊,看見外麵的路燈亮著,路上的行人提著各式各樣的禮盒,有精致的,有華麗的,可她知道,自己的牛皮紙禮盒裏,裝著的不隻是糖龍,還有一段百年的時光,一份守了三代人的手藝,和無數人心裏的鄉愁。
    後來,“古法糖龍禮盒”成了江城的節慶名片。每到中秋、春節,福記的作坊裏就忙得熱火朝天,福伯的兒子也回來了,跟著父親學熬糖、壓模,年輕人的手雖然還生澀,卻格外認真。林晚星又推出了“非遺體驗課”,讓顧客跟著福伯學做糖龍,有人學了一次不過癮,又來第二次、第三次。
    有一次,林晚星問福伯“您現在還擔心手藝斷了嗎?”
    福伯拿著銅模,在陽光下看了看,笑著說“不擔心了,你看,這麽多年輕人喜歡,這手藝,斷不了了。”
    林晚星看著福伯的笑,忽然明白,所謂老字號,不是躺在過去的名氣裏,而是要有人帶著它往前走;所謂老手藝,也不是鎖在閣樓裏的銅模,而是要有人把它放進當下的生活裏,讓它重新發光。
    那年冬天,江城下了第一場雪。林晚星和福伯一起,在福記的門口掛了個紅燈籠,燈籠上,印著一條盤旋的糖龍。雪落在紅燈籠上,落在牛皮紙禮盒上,落在來來往往的行人身上,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甜暖的笑。
    林晚星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檔案館翻到《糕餅譜》時,扉頁上寫著的一句話“食者念舊,藝者守心,方得長久。”她想,自己和福伯,大概就是在做這樣的事吧——守著一顆心,把舊時光裏的甜,帶給現在的人,也留給將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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