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集:技藝數據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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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脈一座數據庫的誕生
老周的手指在布滿裂紋的糖刀柄上摩挲了三下,這是他這輩子熬糖時雷打不動的習慣——仿佛這樣能從祖輩傳下的工具裏,再多攥出些糖龍的魂。可此刻糖刀懸在半空,他眼前不是翻滾著琥珀色糖液的鐵鍋,而是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表格裏“傳承人編號”“配方工藝備注”的字樣,像極了年輕時熬糊的糖渣,硌得他眼睛發疼。
“周師傅,您再想想,民國三十年您父親做的那尊‘祈年龍’,龍鱗用的是‘疊糖法’還是‘刻糖法’?”桌對麵的林夏往前湊了湊,她的筆記本電腦旁堆著三摞泛黃的手稿,最上麵那本封皮寫著“糖龍技藝錄·周氏家傳”,紙頁邊緣已經脆得像曬幹的糖殼。
老周喉結動了動,渾濁的眼睛望向窗外。後院那棵老槐樹還在,七十多年前他就是在這樹下,看著父親把熬好的糖液澆在青石模子裏,龍身蜿蜒的弧度要正好卡在模子的凹槽裏,多一分會溢出來,少一分就失了氣勢。“是疊糖法,”他終於開口,聲音帶著老輩人特有的沉緩,“那時候兵荒馬亂,糖料緊俏,疊糖能省些料,還能讓龍鱗看著更厚實,像能擋得住風雨似的。”
林夏立刻在鍵盤上敲下“民國三十年·周氏祈年龍·疊糖法·省料防潮”,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能看到眼角的細紋——這是她牽頭做“糖龍技藝數據庫”的第五年,從最初跑遍全國找傳承人,到現在坐在老周家的堂屋裏摳細節,她的筆記本換了三個,鞋磨破了七雙,可數據庫裏的條目,才剛填到清代晚期。
“還差得遠呢。”林夏合上電腦時,指腹不小心蹭到了鍵盤旁的創可貼,那是上周去山西找王老漢錄配方時,被熬糖的鐵鍋燙的。王老漢的“晉派糖龍”以“硬糖塑型”聞名,熬糖時要把溫度精確到138度,多一度糖就會發苦,少一度則軟得立不起來。當時老漢不肯說,說這是“傳男不傳女”的規矩,林夏就陪著他熬了三宿糖,看他把糖液拉成絲,再一點點盤成龍身,直到第三宿天快亮時,老漢把裝著祖傳糖料配方的木盒子推到她麵前,歎著氣說“我兒子不肯學,你要是能把這手藝存下來,比爛在我手裏強。”
數據庫的“配方庫”裏,現在躺著37個這樣的配方,每個配方下麵都附著傳承人簽字的確認書,還有林夏拍的製作視頻——有的老人不識字,就對著鏡頭一步步演示,從選糖料(南方多用蔗糖,北方偏好麥芽糖)到熬糖時的火候控製(有的用柴火,有的用電爐,老輩人說柴火熬的糖有“煙火氣”),再到塑型時的工具(竹刀、銅勺、青石模子,甚至有位老人用的是祖傳的牛角勺),每一個細節都像糖液裏的雜質,必須一點點濾幹淨,才能保證數據的準頭。
最難的是“曆代作品庫”。去年冬天,林夏在浙江一座老祠堂裏發現了一尊清代光緒年間的“狀元糖龍”,龍嘴裏銜著的“狀元帽”已經裂了細紋,糖體因為年代久遠泛著淡淡的米黃色。為了給這尊糖龍建檔,她請了文物修複專家來測糖體的成分,用3d掃描儀把龍身的每一處弧度都掃進電腦,甚至還查了當地的縣誌,確認這尊糖龍是當年村裏出了狀元後,老糖匠特意做的賀禮。掃描完成那天,祠堂的老看守人摸著糖龍的底座說“我小時候還見過這糖龍亮堂的樣子,現在能讓更多人看見,也算是它的福氣。”
數據庫的服務器設在市文化館的地下室,那裏常年恒溫恒濕,像保存珍貴糖料的庫房。負責技術的小張是個95後,第一次見到老周時,手裏還拿著杯奶茶,被林夏瞪了一眼後趕緊收起來——在他們眼裏,這些數據比任何東西都金貴。小張開發的查詢係統分了三個板塊公眾版能看作品圖片和傳承人簡介,學生版多了基礎配方和製作視頻,研究版則開放了詳細的工藝筆記和成分分析報告。有次一個上海的大學生通過係統聯係到林夏,說自己在做“傳統糖藝與現代設計”的課題,數據庫裏的“明代纏枝龍”圖案給了他靈感,現在他設計的糖龍造型已經申請了專利。
“要讓更多人用起來,才算真的存下來。”這是林夏常掛在嘴邊的話。數據庫上線那天,她特意請了老周、王老漢還有其他十幾位傳承人來文化館。老周戴著老花鏡,在電腦上輸入自己的名字,屏幕上立刻跳出他從1968年做的第一尊“迎春龍”到101novel.com22年的“冬奧龍”的所有作品,每一尊下麵都有日期、材料、工藝備注,還有他當年做糖龍時的照片。老人的手在屏幕上摸來摸去,像在摸自己親手做的糖龍,眼眶慢慢紅了“我這輩子做了三百多尊糖龍,原來都在這兒呢。”
上線半年後,數據庫的訪問量突破了五十萬次,有來自美國的糖藝愛好者查詢“東方糖龍與歐洲糖塑的區別”,有小學老師下載基礎教程帶學生做“六一糖龍”,還有研究民俗的學者通過配方裏的糖料變化,分析不同年代的經濟狀況。林夏在後台看到這些查詢記錄時,總會想起第一次見到老周的場景——當時老人把糖刀往桌上一拍,說“手藝在人手裏才叫手藝,存進電腦裏算什麽”,可現在,老周會主動給她打電話,說“上次漏了個細節,我琢磨著得補上,不然對不住後麵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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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林夏帶著數據庫的資料去北京參加“非遺數字化保護論壇”。她在台上展示3d掃描的清代“狀元糖龍”,播放老周演示“疊糖法”的視頻,台下坐著的專家們頻頻點頭。有位老教授說“這些數據不是死的,是活的傳承,它讓糖龍的魂,能跨過時間,走到更多人麵前。”
回市的火車上,林夏打開電腦,看著數據庫裏不斷增加的條目——小張剛發來消息,說又有兩位傳承人聯係上他們,想把家裏的配方和作品錄進係統。窗外的風景飛快地向後退,像那些逝去的歲月,可屏幕上的糖龍圖案,卻在陽光下閃著暖融融的光,像剛熬好的糖液,帶著甜香,也帶著希望。
老周還在等著她回去補細節,王老漢的“晉派糖龍”教程還沒剪完,浙江老祠堂的“狀元糖龍”還需要補充更多曆史背景……林夏知道,這座數據庫永遠沒有“完成”的那天,就像糖龍的傳承,永遠不會停下腳步。她指尖在鍵盤上敲下新的計劃“下個月去雲南找傣族糖龍傳承人,收集‘熱帶水果糖龍’的配方;年底前完成所有清代作品的3d建模;明年開發手機端查詢係統,讓更多人能隨時看……”
火車穿過隧道,屏幕的光在黑暗裏格外明亮。林夏想起小時候外婆給她做的“小糖龍”,龍身隻有手指那麽長,糖液裏加了桂花,甜得能記一輩子。現在,她正在做的事,就是把這份甜,這份記憶,這份手藝,用最踏實的方式存下來,傳給後麵的人——不是存進冰冷的電腦裏,是存進每一個願意了解、願意學習、願意守護的人心裏。
就像老周說的,“技藝活著,才是最好的傳承”,而這座數據庫,就是讓糖龍活著的另一種方式。它像一個巨大的糖罐,裝著曆代傳承人的心血,也裝著無數人的期待,等著更多人來打開,來品嚐,來續寫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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