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碧落晚風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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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散去時,祭壇已化作一片焦土。黑色石碑崩裂成數塊,黑霧失去源頭,正被凶獸的獄火逐一焚燒。張前輩倒在碎石堆裏,臉上的黑色紋路漸漸褪去,渾濁的眼眸恢複了一絲清明。
“林雲……”他望著天空,聲音輕得像要隨風散去,“我本想……讓靈脈更純粹些……”
林雲走上前,蹲下身按住他不斷滲血的胸口,靈氣徒勞地修補著被黑霧蝕空的經脈:“執念太深,反而成了魔。”
張前輩笑了笑,咳出一口黑血:“鎮界碑下……還有道暗縫……別讓它……”話未說完,他的手便垂落下去,眼中最後一絲光亮徹底熄滅。
凶獸一腳踩碎最後一塊石碑殘片,暗金色火焰將其燒成灰燼:“這下清淨了。”
鯤鵬落在林雲肩頭,用喙尖輕輕蹭他的臉頰,像是在安慰。九尾狐站在焦土邊緣,望著冰原下重新流動的靈脈,那裏的光芒雖仍微弱,卻已沒了黑氣纏繞。
“靈脈還能恢複嗎?”她輕聲問道。
“能,”林雲站起身,靈氣順著他的掌心注入大地,“隻是需要些時間。”他看向北境深處,那裏的冰層下,似乎還藏著張前輩未說完的“暗縫”。
但此刻,冰原上的寒風已不再刺骨,遠處的天際透出微光,像是黎明即將到來。
“回去吧,”林雲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隕鐵還在庫房等著凶獸啃,靈泉的蓮子也該熟了。”
凶獸立刻來了精神,尾巴一甩便往回跑:“隕鐵要是涼了,我拆了你的庫房!”
九尾狐瞪了它背影一眼,卻還是快步跟了上去。鯤鵬則在林雲肩頭打了個哈欠,顯然是累壞了。
林雲望著幾人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張前輩倒下的地方,那裏已被新落的雪花覆蓋。他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跟上——有些債需要償還,有些守護需要繼續,但至少此刻,身邊有這些吵吵鬧鬧的“老朋友”,便不算太難。
冰原上的腳印很快被風雪填滿,隻留下靈脈重新流動的嗡鳴,在寂靜中,如同一首新生的歌謠。
回到天元劍宗時,晨光正透過雲層灑在獸場的靈泉上,水麵浮著層淡金色的光暈。凶獸果然在庫房裏抱著隕鐵啃得正香,熔岩般的鱗甲上沾著不少鐵屑;鯤鵬蜷在靈泉邊的石台上曬太陽,羽鱗被晨光鍍得發亮,時不時用爪子扒拉兩下水麵,像是在等蓮子成熟。
九尾狐搬了張竹椅坐在泉邊,手裏把玩著枚剛摘的蓮子,見林雲回來,挑眉道:“再不醒,蓮子就要被鯤鵬偷吃完了。”
林雲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靈泉裏的靈氣順著石縫漫出來,帶著清冽的草木香,比北境冰原的寒風舒服多了。
“張前輩說的暗縫,打算什麽時候去查?”九尾狐拋起蓮子,又穩穩接住。
“等靈脈再穩些,”林雲望著泉底遊弋的靈魚,“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話音剛落,庫房方向傳來“哐當”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凶獸的怒吼:“誰把老子的隕鐵換了塊石頭?!”
九尾狐“噗嗤”笑出聲,往鯤鵬那邊瞥了眼——這上古異種正把頭埋在翅膀裏,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顯然是它幹的好事。
林雲也忍不住搖頭,指尖彈出兩道青氣,一道飛向庫房安撫炸毛的凶獸,一道卷住石台上的空酒壇,往裏麵注滿新釀的鎖靈釀。
“鎖靈釀管夠,”他拿起酒杯,與九尾狐手裏的蓮子輕輕一碰,“但下次再偷換凶獸的隕鐵,就罰你們三個月不許碰靈泉。”
鯤鵬立刻從翅膀裏探出頭,委屈地“嗷”了一聲,卻被九尾狐用尾巴尖敲了敲腦袋:“活該。”
陽光越來越暖,靈泉的水麵泛起細碎的金光,庫房裏的怒吼漸漸變成了磨牙聲,石屋旁的銅鈴被風拂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林雲望著眼前這吵吵鬧鬧的一切,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鎖靈釀的醇厚混著靈泉的清甜在舌尖散開,比任何時候都要滋味綿長。
至於那些藏在暗處的暗縫,那些尚未了結的隱患,或許還在某個角落等著。但此刻,有酒,有朋友,有這滿院的晨光與靈氣,便已足夠。
畢竟,日子還長,守護也從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第二天,早上林雲前去看望父親林田雄。林田雄的住房位於天元劍宗的碧落花園。此處聖元濃鬱,最適合修煉與療傷。上次的中毒後,經過林雲煉製的混元解毒丸,輕易解除所種之毒。最近他正讓趙兮瑤、小言、葉婧蘭三女輪流照顧著,心裏對自己兒子讚歎不已。他也從她們三個女孩子談話中了解到,自己兒子與她們都有肌膚之親。
林雲剛走到碧落花園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葉婧蘭的聲音:“林伯父,這株凝露草的葉尖已經泛青了,再曬兩天日頭,就能入藥了。”
“還是婧蘭細心,”林田雄的聲音帶著笑意,“比起我家那小子,你們幾個姑娘家倒是更懂這些。”
林雲推門進去時,正看見趙兮瑤在石桌上擺茶具,小言蹲在花圃邊給靈植鬆土,葉婧蘭則拿著玉壺往凝露草上灑水。陽光透過紫藤架落在三人身上,連衣角都沾著淡淡的光暈。
“爹。”林雲走上前,目光掃過父親的臉色——比起上次見麵,氣色確實紅潤了不少,連說話的底氣都足了些。
林田雄抬眼看向他,視線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忽然笑了:“北境的事了結了?看你這模樣,倒像是沒吃虧。”
“托您的福,還活著。”林雲在石凳上坐下,趙兮瑤已斟好一杯靈茶遞過來,茶霧裏飄著淡淡的桃花香。
小言蹦蹦跳跳跑過來,手裏捧著顆紅透的靈果:“林大哥,這是後山摘的血葚子,可甜了!”
林雲剛接過果子,就聽見葉婧蘭輕咳一聲,眼神往林田雄那邊瞟了瞟。他這才想起父親知道了些“內情”,耳根微微發燙,偏過頭去看花圃,卻正對上林田雄似笑非笑的目光。
“咳咳,”林田雄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兮瑤昨天還說,你煉的那批固元丹效果極好,宗門裏不少長老都來打聽。”
趙兮瑤臉頰微紅:“伯父謬讚了,主要是林雲的丹方好。”
“什麽丹方好不好,”林田雄擺擺手,視線在三個姑娘臉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林雲身上,“我林家的小子,眼光倒是隨我。”
這話一出,連最沉穩的葉婧蘭都忍不住低下頭,耳根紅得像小言手裏的血葚子。小言沒聽懂其中關竅,還在一旁拍手:“林大哥眼光當然好!上次選的靈種,現在都開花了呢!”
林雲哭笑不得,隻好拿起靈茶猛灌了一口。林田雄看他這窘迫模樣,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震得紫藤花簌簌往下掉,落在茶盞裏,添了幾分清香。
“好了不逗你了,”林田雄收了笑,語氣正經了些,“暗縫的事,需要爹幫忙就開口。雖說我修為不如從前,但勘察地形的本事還在。”
“您安心養著就好,”林雲放下茶杯,“靈脈剛穩,暫時動不了。再說……”他看了眼身邊的三女,“有她們幫著打理宗門,我也能放心些。”
趙兮瑤立刻道:“庫房的丹藥清單我已經理好了,下個月的宗門大比,丹藥供應肯定夠。”
葉婧蘭接話:“後山的靈田加了層聚靈陣,收成能比去年多三成。”
小言舉著靈果:“我……我能幫林大哥看著凶獸,不讓它拆房子!”
林田雄看著這一幕,眼底的笑意裏多了些暖意。他年輕時征戰四方,總覺得守護宗門才是頭等大事,如今看著兒子身邊有這麽多可靠的人,忽然覺得,所謂傳承,從來不止是修為與責任,還有這些吵吵鬧鬧卻真心相待的牽絆。
“行,”他點點頭,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那我就享幾天清福。對了,兮瑤丫頭,上次你說的那個桃花糕,今天能嚐嚐不?”
趙兮瑤眼睛一亮:“我這就去做!”說著便拉著小言往後廚跑,葉婧蘭也笑著跟了上去,石桌邊瞬間隻剩父子兩人。
林雲望著她們的背影,又看了看父親鬢角新添的白發,輕聲道:“爹,辛苦您了。”
林田雄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傻小子,爹還沒老到需要你說這話的地步。倒是你,別總把事往自己肩上扛。”他指了指後廚的方向,“有她們在,多笑笑。”
陽光穿過紫藤葉,在林雲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想起北境冰原上的風雪,想起庫房裏凶獸的怒吼,想起靈泉邊的鎖靈釀,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是啊,有他們在,沒什麽坎是過不去的。
後廚很快飄來桃花糕的甜香,混著靈茶的清冽,在碧落花園裏漫開。遠處傳來凶獸不知又在跟誰吵架的吼聲,驚飛了枝頭的雀鳥,卻讓這片刻的安寧,更添了幾分煙火氣。
正說著,紫藤架外忽然傳來一陣撲棱棱的翅膀聲,鯤鵬展開半大的羽翼落在石桌上,嘴裏還叼著顆圓滾滾的蓮子,看見林雲便把蓮子往他麵前推了推,喉嚨裏發出“咕咕”的撒嬌聲。
“剛還偷換凶獸的隕鐵,這會兒倒知道獻殷勤了。”林雲捏了捏它的羽冠,將蓮子扔進嘴裏,清甜的汁水瞬間漫開。鯤鵬立刻得意地挺了挺胸脯,卻被隨後趕來的九尾狐一把按住:“亂跑什麽?靈泉邊的蓮子被你扒拉下去大半,回頭又該被凶獸追著咬了。”
九尾狐話音剛落,就見凶獸龐大的身影出現在花園門口,熔岩般的鱗甲上還沾著鐵屑,看見林雲便嚷嚷:“你庫房裏的隕鐵根本不夠啃!下次去北境,必須給我尋塊更大的!”
“先把你爪子上的鐵屑舔幹淨再說。”林田雄笑著扔過去一塊清靈玉,“這玉能潤喉,比啃隕鐵舒服。”凶獸愣了愣,叼過清靈玉就蹲在門口啃了起來,尾巴還不自覺地輕輕掃著地麵,倒像隻被順毛的大狗。
後廚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趙兮瑤端著盤桃花糕出來,小言和葉婧蘭跟在後麵,手裏分別捧著蜜餞和新沏的靈茶。桃花糕上撒著層細碎的糖粉,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剛放下就被小言拿起一塊遞到林田雄麵前:“伯父快嚐嚐,兮瑤姐姐做的可好吃了!”
林田雄咬了一口,甜而不膩的香氣在舌尖散開,他看了眼圍坐在一起的年輕人,又望了望庭院裏嬉鬧的異獸,忽然覺得多年來緊繃的神經徹底鬆了下來。曾以為守護宗門要靠刀劍與修為,如今才明白,這滿院的煙火氣,這吵吵鬧鬧的牽絆,才是最堅實的根基。
林雲拿起塊桃花糕遞給九尾狐,又給鯤鵬和凶獸各分了一塊,自己則靠在石凳上,看著陽光穿過紫藤花,在眾人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靈泉的嗡鳴、異獸的嬉鬧、少女們的笑語,混著淡淡的花香與茶香,在碧落花園裏織成一張溫暖的網。
“等靈脈徹底穩了,”林雲忽然開口,目光望向遠處的山巒,“我們一起去北境查暗縫。”
“算我一個。”九尾狐挑眉,指尖轉著塊沒吃完的桃花糕。
凶獸立刻抬起頭:“有隕鐵嗎?”
鯤鵬也“嗷”了一聲,算是應和。
趙兮瑤幾人對視一眼,齊聲笑道:“自然要一起去。”
林田雄看著他們,嘴角的笑意溫柔而滿足。他知道,前路或許仍有風雨,但隻要這些人在一起,便總有驅散陰霾的力量。
午後的陽光漸漸西斜,紫藤花影在地麵上拉得很長,將這片刻的安寧,輕輕擁入懷中。
暮色漫進碧落花園時,林田雄被侍女扶著回房歇息,臨行前還不忘叮囑林雲:“暗縫之事凶險,莫要急在一時。”林雲點頭應下,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轉身時正撞見趙兮瑤將最後一塊桃花糕塞進小言手裏。
“今晚月色該不錯,”葉婧蘭指著天邊初升的月牙,“靈泉邊的熒光草該開了,去看看?”
凶獸立刻豎起耳朵:“看草有什麽意思?不如去後山掏蜂巢,上次我看見棵千年古樹上掛著個比庫房還大的蜂巢!”
“你想讓整座山的蜜蜂都來蟄你?”九尾狐冷笑一聲,尾巴尖卷過石桌上的空盤,“先把你啃剩的清靈玉渣收拾幹淨。”
幾人吵吵嚷嚷往靈泉去,鯤鵬趴在林雲肩頭打盹,偶爾被風吹得抖抖羽毛。路過獸場時,看見庫房頂上的瓦片又碎了幾塊,想來是凶獸白天鬧脾氣時拍碎的,林雲無奈地搖搖頭,指尖凝出幾道靈氣,瓦片便自動飛回原位,連裂痕都漸漸彌合。
靈泉邊果然熱鬧,熒光草頂著星星點點的藍火鑽出地麵,像撒了滿地碎鑽。凶獸早就奔到泉邊,爪子伸進水裏撈靈魚,卻被九尾狐一尾巴掃開:“別弄髒了水,蓮子還在水底呢。”
趙兮瑤和葉婧蘭找了塊幹淨的青石坐下,小言蹲在熒光草旁,小心翼翼地數著花瓣。林雲在泉邊坐下,靈氣順著指尖融入水中,原本沉在水底的蓮子便一顆顆浮了上來,裹著淡淡的金光,看得鯤鵬頓時精神了,撲棱著翅膀就想去啄。
“慢著,”林雲攔住它,將蓮子撈起放進玉盤,“這蓮子得用靈火烘過才好吃,還能安神。”
凶獸湊過來聞了聞:“比隕鐵好吃?”
“比隕鐵甜。”林雲笑著取出丹爐,靈火在爐底跳動,將蓮子的清香烘得漫了開來。九尾狐湊過來看了兩眼,忽然道:“張前輩說的暗縫,會不會與當年封印的魔族有關?”
這話一出,喧鬧聲頓時小了些。葉婧蘭點頭:“古籍裏說北境冰層下有座上古魔窟,當年是月隱仙宗的祖師爺聯手幾位大能才封住的。”
“難怪靈脈裏會有黑氣,”趙兮瑤輕聲道,“或許那暗縫就是封印鬆動的地方。”
林雲將烘好的蓮子分給眾人,清甜中帶著暖意:“不管是什麽,總要去看看。但在此之前,得讓靈脈徹底恢複,也得讓某些總想拆庫房的家夥再老實幾天。”
凶獸正叼著蓮子嚼得香,聞言立刻梗著脖子:“誰說我想拆庫房?我那是幫你檢查屋頂牢不牢!”
眾人頓時笑了起來,熒光草的藍光映著一張張笑臉,連晚風都帶著暖意。林雲望著泉中晃動的月影,忽然覺得張前輩臨終前未說完的話,或許並不隻是擔憂暗縫——那些藏在冰層下的隱患,那些需要守護的東西,從來都不隻是靈脈與宗門,還有身邊這些吵吵鬧鬧的身影。
夜漸深時,熒光草的藍光越發亮了,凶獸已經趴在泉邊打起了呼嚕,尾巴還浸在水裏,時不時被靈魚啄得抖一下。鯤鵬蜷在林雲懷裏睡熟了,羽鱗上沾著點蓮子碎屑。趙兮瑤幾人靠在青石上低聲說著話,九尾狐則望著北境的方向,眼神裏帶著幾分警惕,卻又很快被身邊的笑語衝淡。
林雲輕輕歎了口氣,將一件披風蓋在趙兮瑤身上。有些事急不來,就像靈脈的恢複需要時間,守護的意義也從來不是一蹴而就。此刻有月光,有靈泉,有身邊這些人,便足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