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將至，青靈山莊內艾草飄香，廊下懸著五色絲線纏繞的葫蘆，微風拂過，叮當作響。
    玉兒獨坐回廊，指尖翻飛，正繡一枚精巧的荷包——紅緞為底，金線勾勒蝶戀花紋，內裏添了驅邪的香草，暗香隱隱。
    花無心路過，駐足笑問：“這荷包，莫不是給我的？”
    玉兒耳尖微紅，低眉輕聲道：“穀主若不嫌棄……”話音未落，花無心已伸手接過，指腹不經意擦過她的指尖，惹得她心頭一顫。
    恰在此時，慕容穎抱劍倚柱，冷眼瞧著這一幕。她向來颯爽，不屑女兒家的針線活，可此刻見花無心將那荷包係在腰間，竟覺胸口發悶。
    “區區荷包，也值得這般珍視？”她嗤笑一聲，轉身便走，卻未察覺自己攥緊了劍柄，指節泛白。
    夜深人靜，慕容穎獨坐院中，望著天邊弦月，忽從袖中摸出一塊素帕，猶豫片刻，終是咬牙撕下一角，胡亂纏成個歪歪扭扭的香囊，塞進懷裏，暗惱：“我怎也學起這些無用把戲……”
    翌日，花無心腰間仍掛著玉兒的荷包，慕容穎瞥見，冷哼一聲，卻在他轉身時，悄悄將昨夜那拙劣香囊丟進他房中。
    端午時節的花穀，向來是江湖中最熱鬧的去處。
    穀中遍植奇花異草，此時正值花期，漫山遍野姹紫嫣紅，香氣馥鬱得幾乎能醉人。花穀中央的鏡湖畔，早已搭起了數十丈長的彩棚，各色旗幟在微風中獵獵作響。來自五湖四海的武林人士穿梭其間，談笑聲、叫賣聲、絲竹聲交織在一起，好不熱鬧。
    "花穀端午盛會，果然名不虛傳。"
    一個身著墨綠長袍的中年男子站在湖畔，負手而立。他麵容清臒，眉宇間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腰間懸著一柄通體烏黑的長劍，劍鞘上刻著繁複的雲紋。在他身後半步，站著一個全身裹在黑袍中的高大身影，連麵部都隱藏在陰影裏，隻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
    "東方門主遠道而來，花穀蓬蓽生輝。"
    清脆如黃鶯出穀的聲音傳來，一位身著鵝黃色紗裙的少女翩然而至。她約莫十八九歲年紀，眉目如畫，膚若凝脂，腰間係著一條繡滿花卉的絲帶，隨著步伐輕輕擺動，宛如花中精靈。
    東方峻轉身，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笑容："姑娘是……"
    "花穀的奴婢，花穀正在準備今晚的龍舟賽，特命小女子前來接待貴客。"玉兒姑娘盈盈一禮，目光卻不經意地掃過東方峻身後的黑袍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是從東方峻的幽冥渡裏逃出來的，能不認識東方峻？
    隻是東方峻大概接觸的人太多了，不曾記得這個小姑娘了。
    東方峻似有所覺，側身介紹道："這是本門首席護法黑奴，因練功走火傷了麵容，不便示人，還望姑娘見諒。"
    "原來如此。"玉兒點點頭，臉上重新掛上明媚的笑容，"東方長老請隨我來，已為升仙門安排了上好的席位。"
    三人沿著湖畔前行，東方峻看似隨意地問道："聽聞今年花穀新培育出了"七色琉璃蘭"，不知可有幸一觀？"
    玉兒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隨即笑道："東方門主消息靈通。七色琉璃蘭確實已經開花，不過此花嬌貴，我們穀主特意將其安置在禁地"百花宮"中，待今晚盛會高潮時才會請諸位貴客共賞。"
    "哦？那真是令人期待。"東方峻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恢複如常。
    行至一處岔路，玉兒停下腳步："前方就是升仙門的席位，小女子還需去迎接其他客人，先行告退。"
    待玉兒走剛走到拐角，黑奴一把抓住他，道："你要是搞什麽花樣，別怪我不客氣！"
    "我我……我……你……你……"玉兒被嚇的魂飛魄散，說不出話來，她想起來了，這是升仙門的黑奴，也就是囚禁自己的那個人呢，好不容易從他手裏逃脫，怎麽又在這裏遇見他？
    玉兒忐忑不安！
    坐到席位上的東方峻臉上的笑容漸漸冷卻。他帶著黑袍人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確認四周無人後，低聲道："黑奴，都記下了嗎？"
    黑奴微微頷首，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鏡湖東側防禦最弱，巡邏弟子每半個時辰經過一次。百花宮在西北方向，需穿過三道關卡。"
    "很好。"東方峻眯起眼睛，"花無心詭計多端，他把七色琉璃蘭藏在百花宮，正合我意。那花不僅能解百毒，更是煉製"升仙丹"的關鍵藥引。我們今夜必須得手。"
    黑奴沉默片刻，問道："花穀弟子眾多，硬闖恐有不便。"
    東方峻冷笑一聲："你以為我為何要親自前來參加這無聊的盛會？"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醉仙散"已備好，待晚宴時分放入酒中，不消一個時辰，這滿穀的"英雄豪傑"都會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黑奴眼中精光一閃："那花無心……"
    "他若識相，留他一條小命也無妨；若敢阻攔……"東方峻輕撫腰間黑劍，"我這"玄陰劍"許久未嚐高手鮮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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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話間，遠處傳來一陣歡呼聲。隻見鏡湖上十餘艘龍舟破浪而來，船頭立著的赫然是花穀穀主花無心。他玉樹臨風，卻精神飽滿，一襲白衣在風中飄揚，宛如仙人臨世。
    "花穀弟子聽令！"花無心聲如洪鍾，"今日端午佳節，願諸位以武會友，點到為止！"
    東方峻遠遠望著，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好一個"點到為止"。花無心，今夜過後，花穀將不複存在。"
    黑奴忽然低聲道："有人來了。"
    東方峻迅速收斂神色，轉身時已換上和煦的笑容。來人是幾個小門派的掌門，正熱情地向東方峻問好。他遊刃有餘地應付著，仿佛剛才的陰謀從未存在。
    與此同時，玉兒站在鏡湖另一側的高台上，眉頭微蹙。她總覺得東方峻和那個神秘的黑袍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裏有問題。
    "姐姐，你怎麽了？"柳無霜關切地問道。
    玉兒搖搖頭："沒什麽。對了，今日各派來賓的名冊再給我看看。"
    她快速翻閱著名冊，當看到"升仙門門主東方峻攜弟子一名"時，指尖不自覺地頓了頓。升仙門近年來行事詭秘，與各大門派關係微妙，花穀為何會邀請他們？轉念一想，作為大門派，要是不邀請也不對。
    玉兒合上冊子，望向熱鬧非凡的湖麵，心中卻升起一絲莫名的不安。端午的陽光明媚燦爛，她卻感到一陣寒意襲來。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黑袍人悄然離開了東方峻身邊，隱入人群之中。他像一道黑色的幽靈，在歡聲笑語間穿行，最終停在了一個賣酒的攤位前。
    "來一壺雄黃酒。"黑奴沙啞地說道。
    攤主是個滿臉皺紋的老者，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取出一個酒壺："雄黃酒性烈，客人小心。"
    黑奴接過酒壺，在遞錢時，兩人的手指短暫相觸。老者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恢複如常。
    "聽說今晚百花宮會展示七色琉璃蘭？"黑奴狀似隨意地問道。
    老者低頭整理攤位，聲音幾不可聞："子時三刻，西側守衛換班，有半刻鍾空隙。"
    黑奴點點頭，轉身離去。在他身後，老者抬起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夕陽西下，花穀中燈火漸起，將整個山穀映照得如同白晝。盛宴即將開始，而暗處的陰謀，也正悄然展開。
    龍舟賽的正熱鬧，人們呐喊著，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後院的百花宮守衛森嚴，換班的時候又到了。
    這一班人馬是十二個人，剛驗完數目，走著走著，後麵不知不覺又跟上來一個。
    百花宮的各個門口都站好了守衛，可是，那個跟上來的人卻不見了。
    花穀總是帶著幾分仙氣，薄霧如紗，輕輕籠罩著山穀。
    柳無霜踏著露水未幹的小徑，手中提著一籃剛采集的露水，這是百花宮每日必備的澆花之水。她身著淡青色衣裙，衣袂飄飄，宛如畫中走出的仙子。
    "無霜師姐，白姑娘讓您快去正殿，賞花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一名小弟子匆匆跑來，臉頰因奔跑而泛紅。
    柳無霜點點頭，將露水交給小弟子："把這個送到藥園去，告訴師叔，我晚些時候再去幫忙。"
    轉過幾道回廊，百花宮的正殿已近在眼前。今日是十年一度的賞花大會，武林中各路英雄豪傑、名門正派皆派人前來觀賞。百花宮雖不以武功聞名江湖，卻因培植各種奇花異草而備受尊崇，尤其是那株傳說中的"七色琉璃蘭"。
    正殿前廣場上已聚集了百餘人，各色服飾交相輝映。柳無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高台上的穀主——花無心。他麵容冷峻，一襲白衣勝雪，氣質出塵。
    "無霜，過來。"白芷向她招手。
    柳無霜快步上前，恭敬行禮："姐姐。"
    "今日由你負責看守七色琉璃蘭，不得有半點閃失。"白芷聲音雖輕，卻不容置疑。
    柳無霜心頭一震，這是莫大的信任。七色琉璃蘭乃百花宮鎮宮之寶，十年才開一次花，據說花瓣可解百毒，花蕊能增一甲子功力。她鄭重應下："弟子定當竭盡全力。"
    白芷滿意地點頭，隨即轉向眾人，就聽得花無心的聲音傳過來："諸位遠道而來，花穀不勝榮幸。今日恰逢我宮七色琉璃蘭綻放之時，特請諸位共賞此奇花。"
    話音未落，兩名弟子已抬著一方白玉花盆緩步而出。花盆中，一株通體晶瑩如琉璃的蘭花靜靜綻放，七色光華在花瓣間流轉，美得令人窒息。人群中發出陣陣驚歎。
    "這就是傳說中的七色琉璃蘭？"
    "據說一片花瓣就能解天下奇毒！"
    "若能得此花……"
    議論聲此起彼伏。柳無霜站在花盆旁，手按劍柄，警惕地掃視四周。她注意到人群中一個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七色琉璃蘭，眼神異樣。男子看不出年紀，麵容俊朗卻帶著幾分風霜，腰間懸著一柄古樸短戟，不似尋常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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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公子，請勿靠得太近。"柳無霜上前一步，擋在花前。
    男子似乎這才回過神來，抱拳笑道："在下白雲飛，遊俠一名。久聞七色琉璃蘭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一時看得入神，失禮了。"
    柳無霜微微點頭，卻未放鬆警惕。白雲飛這個名字她從未聽過，但此人氣息沉穩，步履輕盈，顯然武功不弱。
    花無心開始向眾人講解七色琉璃蘭的來曆與功效，柳無霜則全神貫注地守護著奇花。忽然，她感覺一陣微風拂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異香。
    不對勁！百花宮的花香她都熟悉，這味道卻陌生得很。
    就在她警覺的刹那，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殿頂掠下，直撲七色琉璃蘭！
    "小心！"柳無霜拔劍出鞘，劍光如虹，卻隻劃破了空氣。那黑影速度奇快，一掌擊向花盆。
    "砰"的一聲脆響，白玉花盆碎裂，七色琉璃蘭應聲而斷，花瓣四散飄落。
    "賊子敢爾！"花無心怒喝一聲，袖中飛出數點寒星，卻盡數落空。黑影一擊得手，身形一轉，已向殿外掠去。
    "抓住他！"
    "七色琉璃蘭被毀了！"
    "別讓賊人跑了！"
    廣場上頓時大亂。柳無霜不假思索，縱身追去。她輕功在百花宮弟子中數一數二，幾個起落間已追出大殿。那黑影速度極快，在花叢中穿梭如履平地，眼看就要消失在花海深處。
    "攔住他！"柳無霜高喊。
    前方突然閃出一人，正是那白雲飛。他長劍出鞘，劍尖直指黑影咽喉："閣下留步！"
    黑影身形一頓，竟在空中詭異地折轉方向，避開了他的攔截，繼續向前逃竄。
    "好俊的輕功！"白雲飛讚歎一聲，與柳無霜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追了上去。
    穿過一片紫藤花架，前方是百花宮的禁地——幽蘭澗。此處地勢險要，三麵環崖，隻有一條小路進出。黑影似乎對宮中布局極為熟悉，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
    "他跑不掉了！"柳無霜加快腳步。
    兩人追入幽蘭澗，卻發現黑影已不見蹤影。澗中霧氣繚繞，奇花異草叢生，視線受阻。
    "分頭找。"柳無霜簡短地說，指向左側。
    白雲飛點頭，轉向右側。柳無霜小心翼翼地搜索著每一處可能藏身的地方，心跳如鼓。七色琉璃蘭被毀，這是百花宮百年未有的恥辱，她必須抓住賊人，給穀主和白姑娘一個交代。
    轉過一塊巨石，柳無霜突然聽到細微的聲響。她屏住呼吸，緩緩靠近聲源。在一叢茂密的藍色妖姬後麵，黑影正背對著她，似乎在翻找什麽。
    柳無霜握緊長劍，突然出手，劍尖直指黑影後心："不許動！"
    黑影身形一僵，緩緩轉身。當看清對方麵容時，柳無霜如遭雷擊，劍尖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來。
    "白……白芷姑娘？"
    站在她麵前的，竟是百花宮，她最敬愛的師姐白芷！白芷一改平日溫婉形象，此刻黑衣蒙麵，眼中閃爍著柳無霜從未見過的冷光。
    "無霜，你不該追來的。"白芷的聲音低沉而陌生。
    "為什麽？為什麽要毀掉七色琉璃蘭？那可是你的心血！"柳無霜難以置信地質問。
    白芷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你不明白……這花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無霜姑娘！你那邊有發現嗎？"白雲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白芷神色一變，低聲道："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關於七色琉璃蘭的一切說法。"說完，她猛地灑出一把粉末，柳無霜急忙閉眼屏息，再睜眼時，白芷已不見蹤影。
    白雲飛趕到時，隻看到柳無霜呆立原地，麵色蒼白。
    "怎麽了？賊人呢？"
    柳無霜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該告訴這個陌生人，盜花賊就是她最信任的師姐嗎？白芷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我……我跟丟了。"最終，她選擇了隱瞞。
    白雲飛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但並未多問："我們先回去向花穀穀主複命吧。"
    返回正殿的路上，柳無上心亂如麻。白芷師姐為何要這麽做？那警告又意味著什麽？七色琉璃蘭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正殿前，花無心正臉色鐵青地聽取弟子們的匯報。見柳無霜回來，她立刻問道："可有擒獲賊人？"
    柳無霜跪下行禮："弟子無能，讓賊人逃脫了。"
    花無心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恢複平靜："罷了，此人輕功極高，又熟悉穀中布局，恐怕早有預謀。"她轉向眾人，"今日之事，花穀必會查個水落石出，給諸位一個交代。"
    賓客們議論紛紛，有人惋惜七色琉璃蘭被毀，有人則懷疑這是花穀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場麵一度混亂。
    "花穀主。"白雲飛上前一步，"白某願協助追查此事。"
    花無心審視著他："白公子為何如此熱心？"
    白雲飛坦然道："在下遊曆四方，對奇花異草頗有興趣。七色琉璃蘭乃天下奇珍，就此被毀實在可惜。再者，賊人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得手，武功智謀皆非尋常，多一人追查便多一分希望。"
    花無心沉吟片刻，看向柳無霜："無霜，你與白少俠一同調查此事。"
    柳無霜心頭一震，低頭應道："是，穀主。"
    她不明白穀主為何要她與一個陌生人合作，更不明白白芷姐姐的反常行為。但此刻，她隻能將疑惑壓在心底，先完成穀主交代的任務。
    賞花大會草草收場，賓客們帶著各種猜測離開了百花宮。夜幕降臨，花穀籠罩在一片詭異的靜謐中。
    柳無霜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前，望著被烏雲遮蔽的月亮，心中充滿不安。忽然，一片花瓣從窗外飄入，落在她掌心——是七色琉璃蘭的花瓣，上麵用細針刺著幾個小字：
    "子時，老地方。真相將令你心碎。——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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