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李蓮花傳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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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譜上的字是死的,你練了這麽多年相夷太劍,哪裏該藏勁,哪裏該發力,隻有你最清楚。”
    “再說你那婆娑步,我看你上次躲方多病的偷襲時用過一次,腳步輕得像踩在雲上,我照著口訣練,總覺得滯澀得很。”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拉李蓮花的袖子,語氣軟了些,帶著幾分少年人特有的撒嬌意味:“就一次,真的就一次。”
    “你演示完,我幫你把後院的草藥全收了,再下山給你買你愛吃的糖,如何?”
    李蓮花被他纏得沒法,無奈地歎了口氣,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
    陽光落在李相夷的發梢,將那抹張揚的紅色染得更豔,恍惚間竟與多年前那個在四顧門練劍的少年重合。
    他沉默片刻,終於放下手中的竹籃,從牆角取過竹竿。
    卻被李相夷一把按住,強硬地將他手中的竹竿扔給了方多病。
    “身為劍客,怎麽可能用竹竿呢?”
    他將手中的少師劍塞到他懷裏,嘴上不停地嘀咕。
    “搞不懂你了,阿飛不是送了你一把劍嗎?幹嘛不用呢?”
    “身為劍客,劍不離手……”
    李蓮花眉眼含笑,眼神閃爍,這臭小子,還教訓起他來了。
    隨即抬手在他腦門上輕敲,語氣溫柔“你個毛頭小子,還教訓起我了,相夷太劍還想不想學。”
    李相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這老狐狸……
    “罷了,”
    他指尖撫過劍鞘上的紋路,聲音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悵然。
    “隻演示一遍,你看好了。”
    話音未落,李蓮花足尖輕輕一點地麵,身形驟然飄起。
    原本纏在劍上的布“嘩啦”一聲散開,少師劍出鞘的瞬間,發出一聲清亮的錚錚劍鳴,像是沉睡多年的猛虎終於蘇醒。
    他先是踏起婆娑步,腳步輕盈得仿佛不沾塵埃,青石地上隻留下幾道淺淺的殘影。
    明明人在眼前,卻讓人覺得虛幻得抓不住,方才還略顯慵懶的氣質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的淩厲。
    緊接著,相夷太劍的招式緩緩展開。第一式“風起青萍”,劍刃劃破空氣,帶起一陣淩厲的風,明明動作不快,卻讓人覺得避無可避;
    第二式“流雲破月”,劍招陡然加快,少師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劍光如練,將周圍的光線都吸了過來;
    到了第三式“驚鴻照影”時,李蓮花手腕輕輕一轉,劍刃突然改變方向,看似隨意的一轉,卻蘊含著千鈞之力。
    劍風掃過院中的梧桐葉,葉片瞬間被切成兩半,飄落時還帶著整齊的切口。
    整個後院隻剩下劍鳴與風聲,李蓮花的身姿舒展而從容,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到好處。
    既有著相夷太劍本身的霸道淩厲,又多了幾分歲月沉澱後的沉穩,明明是同樣的劍法。
    由他使出,竟比李相夷平日裏練的多了一層難以言說的韻味。
    廊下的方多病看得眼睛發直,手裏的糖葫蘆都忘了啃,等李蓮花收劍站定,他才撇了撇嘴,語氣裏滿是吃味:“好啊李蓮花,你可真偏心!我上次求你教我兩招,你就扔給我一本破劍譜,說什麽‘紙上得來終覺淺’。”
    “到了李相夷這兒,你倒是親自演示了,還把相夷太劍耍得這麽厲害,合著我就是外人是吧?”
    李蓮花沒理會他的抱怨,將少師劍收回劍鞘,指尖微微泛白。
    他剛要開口,卻瞥見站在院門口的笛飛聲。
    笛飛聲靠在門框上,雙臂抱在胸前,平日裏總是冷硬的臉上竟難得有了幾分笑意。
    那雙深邃的眼睛落在李蓮花身上,帶著幾分了然。
    他見李蓮花看過來,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李蓮花,李相夷,乍一看倒像是一個人,可這劍招氣勢,卻一眼就能分清。”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一旁早已看得熱血沸騰的李相夷:“少年人鋒芒畢露,劍招裏全是不服輸的傲氣,像團燒得正旺的火;”
    “而你,”
    他看向李蓮花,語氣裏多了幾分複雜。
    “明明有碾壓的實力,卻總想著藏拙,劍招再淩厲,也帶著幾分收斂的溫和,像被溫水浸過的冰。”
    李相夷沒在意笛飛聲的話,他快步走到李蓮花麵前,眼睛亮得像星星,雙手緊緊攥著,語氣裏滿是激動:“我看懂了!剛才你轉腕的時候,不是用的蠻力,而是借著腰腹的勁帶過去的。”
    “還有婆娑步,落腳點全在青石縫裏,難怪走起來沒聲音!下次我練的時候,你再幫我看看好不好?”
    李蓮花看著他誌氣滿滿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剛要拒絕,卻對上少年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睛,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揉了揉眉心,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先把後院的草藥收了再說。”
    “好嘞!”
    李相夷立刻應下,轉身就去搬竹籃,動作麻利得很。
    方多病湊到李蓮花身邊,小聲嘀咕:“你還真打算一直教他啊?這小子要是恢複了你當年的實力,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麽動靜。”
    李蓮花沒說話,隻是望著李相夷忙碌的背影,陽光將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長,與他自己的影子落在同一塊青石上,像是兩個時空的人,終於在此刻有了交集。
    他輕輕撫摸著少師劍的劍鞘,劍身上似乎還殘留著剛才的溫度,那是屬於相夷太劍的溫度,也是屬於過去的溫度。
    笛飛聲看著這一幕,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轉身悄悄離開了後院,沒有打擾這難得的寧靜。
    院中的劍鳴雖已停歇,可那股屬於江湖的熱血與牽絆,卻在暮色中悄然蔓延開來。
    劉如京剛跨進那道竹編籬笆門,腳步便猛地頓住,連帶著身後的封磬也跟著收了腳——日光下。
    那抹月白長衫正彎腰在藥架前忙碌,素白手指撚起曬幹的黃芩。
    動作利落得像是做了十年八年的藥農,不是他們那位日理萬機的四顧門門主李相夷,又是誰?
    “門主!”
    劉如京的聲音先一步衝出口,手上已下意識地挽起錦袍袖口,快步上前便要去接李相夷手裏的藥籃。
    “您哪用做這些粗活?屬下來,屬下來收拾!”
    李相夷手上的動作沒停,隻抬眼瞥了他一下。
    那眼神算不上冷,卻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銳氣,像柄剛開刃的青鋼劍,輕輕掃過便讓劉如京的手頓在半空。
    他指尖的黃芩已準確落進竹籃,又伸手去夠架上的金銀花,指腹蹭過幹枯的花瓣,竟沒半點生疏:“這點活計,還累不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