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李蓮花傳藝(一)
字數:3667 加入書籤
暮色四合,將四顧門後院的青石板路染上一層溫潤的昏黃。
晚風穿廊而過,卷起簷角銅鈴輕響,與遠處隱約的兵刃交擊聲交織,勾勒出江湖門派特有的喧囂與寧靜。
門主房間內,燈火如豆,映得陳設愈發古樸。
梨花木桌案上,一卷攤開的兵書旁,靜靜立著一隻古瓷三才蓋碗,釉色溫潤,青花淡雅,正是李蓮花慣用的那隻。
李蓮花端坐在太師椅上,身形清瘦,月白長衫襯得他麵色愈發蒼白。
他微微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遮住了眸中複雜的情緒。
隻見他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攏住蓋碗的邊緣,指尖因常年撫弄兵器而帶著薄繭,此刻卻動作輕柔,似在嗬護易碎的珍寶。
他沒有立刻品茶,隻是讓氤氳的熱氣拂過指尖,目光卻不著痕跡地落在對麵端坐的青年身上。
李相夷一襲勁裝,墨發高束,眉宇間是掩不住的銳氣與少年意氣。
他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筆直,全然不見往日的跳脫,舉手投足間已隱隱有了門主的沉穩氣度。
方才議事時,麵對佛彼白肖四人的入盟請求,他竟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語氣堅決,條理清晰,駁斥得那四人啞口無言。
李蓮花執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頓,心中暗忖:這小子,倒是真的長大了。
那個總愛跟在自己身後,吵著要學最高深劍法的毛頭小子,如今已是能獨當一麵的四顧門門主了。
這份決斷力,這份從容不迫,比之當年的自己,竟也不遑多讓。
隻是……他目光微轉,掠過李相夷緊抿的唇角和眼底一閃而過的厲色,心中疑竇漸生。
佛彼白肖四人雖算不上頂尖高手,卻也是江湖中有些名號的人物,吸納他們入盟對壯大四顧門不無裨益。
李相夷向來知人善用,今日為何如此強硬地拒絕?
尤其是提到肖紫衿時,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厭惡,實在太過明顯。
他不會是……李蓮花端起蓋碗,淺啜一口,溫熱的茶水滑入喉間,帶著淡淡的回甘,卻壓不住心頭那絲若有若無的悵然。
這小子,該不會是因為自己當年與肖紫衿的那些糾葛,所以才對佛彼白肖如此不待見吧?
念及此,李蓮花放下茶杯,瓷碗與桌麵輕觸,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室內的靜謐。
他抬眸看向李相夷,聲音溫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歎息:“相夷,其實,過去的種種我已經放下了。”
李相夷聞言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化為執拗的光芒,剛要開口反駁,卻被身旁兩道急促的聲音打斷。
“那可不行!”
方多病率先跳了起來,他本就坐得不安穩,此刻更是滿臉憤憤不平,指著門外方向嚷嚷道。
“李蓮花你是心善,可也不能什麽阿貓阿狗都往四顧門裏招啊!”
“那肖紫衿是什麽貨色?心眼比針鼻兒還小,上次在盟主府不過是多看了他佩劍兩眼,他就吹胡子瞪眼的,好像誰要搶他寶貝似的!”
他越說越激動,索性站起身來踱了兩步:“還有啊,他那副樣子,一看就善妒得很!”
“相夷現在是四顧門門主,他要是進來了,指不定暗地裏怎麽使絆子呢!這種人怎麽可能配得上四顧門?”
“咱們四顧門收的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漢,可不是揣著一肚子壞水的小人!”
方多病話音未落,一直沉默坐在另一側的笛飛聲緩緩抬眼。
他周身氣息冷冽,眼神銳利如刀,開口時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肖紫衿心性狹隘,難堪大用。”
“佛彼白三人雖稍遜,但與肖紫衿為伍,久必受其侵染。”
“四顧門若要立威江湖,當去蕪存菁,而非良莠不齊。”
他言簡意賅,卻字字切中要害,顯然對佛彼白肖四人早有觀察。
李相夷看著身旁一唱一和的兩人,緊繃的嘴角難得地柔和了些許。
他轉頭看向李蓮花,眼神堅定:“李蓮花,他們說得對。”
“我拒絕佛彼白肖,並非因你舊日恩怨,而是他們的確不配入我四顧門。”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窗外沉沉的暮色,語氣愈發鄭重:“四顧門是江湖正道的砥柱,我不能讓任何心術不正之人壞了門中風氣。”
“當年你創立四顧門,是為了守護蒼生安寧,而非收納奸佞之輩。”
“我現在是這門主之位,便要守好這份初心,絕不能讓你畢生心血蒙塵。”
李蓮花靜靜聽著,指尖在蓋碗邊緣輕輕摩挲。
燈火在他眼中明明滅滅,看不清情緒。良久,他才低低一笑,那笑聲裏帶著釋然,也帶著幾分欣慰:“好,好一個守好初心。看來,是我多慮了。”
他重新端起茶杯,這次卻一飲而盡,仿佛將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隨著茶香咽下。
窗外夜色漸濃,晚風依舊,而這小小的門主房間內,一場關於江湖道義與門派未來的暗湧,正隨著茶香悄然流轉。
四顧門後院,李相夷斜倚在廊下的朱紅柱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打磨光滑的鵝卵石。
目光卻黏在院中正慢條斯理晾曬草藥的李蓮花身上,那眼神裏的急切幾乎要溢出來。
“李蓮花,你就再指點我一次唄?”
這已是他半個時辰裏說的第七遍,少年人的嗓音清亮,帶著不容拒絕的執拗。
“上次你說我相夷太劍第三式‘驚鴻照影’的轉腕角度不對,可我自己對著劍譜琢磨了三天,還是覺得差了點意思。”
“你親自走一遍,我肯定能看明白。”
李蓮花手中的動作沒停,將曬幹的金銀花仔細收進竹籃,指尖拂過葉片時帶著慣有的輕柔。
他頭也沒回,聲音淡得像院角掠過的風:“你的劍法本就底子紮實,不過是許久未練有些生疏,對著劍譜多練幾遍便好,何必非要我演示。”
“那不一樣!”
李相夷幾步跨到他麵前,攔住他要去取另一筐草藥的手,少年身形挺拔,眉宇間滿是鋒芒,像柄剛出鞘的利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