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的風總帶著一股子腐土與枯骨混雜的寒意，刮在人臉上像鈍刀割肉。
    月色籠罩下，斷碑歪歪斜斜插在亂墳堆裏，碑上模糊的字跡被風吹雨打，早辨不清是哪朝哪代的亡人。
    李蓮花倚著一塊半塌的石碑站著，月白色的衣衫上沾了不少塵土，下擺還勾破了一道小口，露出的布料下隱約能看見之前打鬥時留下的淺傷。
    他方才為了追查漕幫三十餘人慘死的線索，在亂葬崗深處與三名蒙麵殺手纏鬥了半個時辰。
    雖憑一手“揚州慢”卸力反擊，勉強將人擊退，可體內日漸虛耗的內力，此刻已如見底的枯井，連提氣都覺得胸口發悶。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指腹觸到衣料下微微起伏的弧度。
    可眼下，他連站穩都有些吃力，眼前的景象竟隱隱開始發晃，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還多了些細碎的嗡鳴。
    “李蓮花，你倒是撐得久。”
    一道陰惻惻的聲音突然從斜後方的枯樹後傳來，林如玉不知何時緩步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錦袍，袍角繡著暗紋，隻是此刻錦袍上也沾了不少泥點。
    顯然也是剛經曆過打鬥，可他的眼神卻亮得嚇人，死死盯著李蓮花，像是盯著一塊到嘴的肥肉。
    李蓮花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林如玉身上時，眉頭微微蹙起。
    他認得此人——林如玉曾是漕幫旁支的舵主，後來不知怎的成了鬼醫門門主。
    漕幫總舵主出事前，兩人曾有過一麵之緣。
    隻是漕幫眾人慘死的現場，留有一枚刻著“林”字的玉佩，當時他便懷疑林如玉與此事有關，卻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找上門來。
    “漕幫的人，是你殺的？”
    李蓮花的聲音有些沙啞，內力不濟讓他連說話都覺得費力，可眼神卻依舊清明，死死鎖著林如玉的動作。
    林如玉嗤笑一聲，雙手背在身後，指節卻悄悄捏緊，指尖泛起淡淡的內力光暈。
    方才和他交手他就察覺到，他內力僅剩不到3成。
    風水輪流轉，自然知道對方此刻已是強弩之末。
    這可是除掉李蓮花的最好機會，隻要殺了他，漕幫的事就再無人能追查，他也能順利接管漕幫的勢力。
    “是又如何？”
    林如玉臉上的笑意越發陰狠，“你以為憑你現在的樣子，還能活著離開這裏？”
    “李蓮花，你的‘內力’再厲害，也架不住內力耗盡吧？”
    話音未落，林如玉突然動了。
    他雙腳在地上一蹬，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撲向李蓮花，右手成掌，掌心凝聚起渾厚的內力。
    掌風裹挾著塵土，直取李蓮花的胸口——那是他的軟肋要害，隻要這一掌打實，李蓮花必死無疑。
    李蓮花瞳孔驟縮，想抬手格擋，可體內的內力卻像被凍住的河水，遲遲提不上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淩厲的掌風撲麵而來，帶著刺骨的寒意，甚至能聞到林如玉掌風中夾雜的、屬於某種毒物的腥氣。
    他知道自己躲不開了，胸口的悶痛感驟然加劇，眼前的景象開始快速模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色身影如驚鴻般從天際掠過，速度快得幾乎隻剩下一道殘影。
    那人未等林如玉的手掌碰到李蓮花的衣角，便抬手對著林如玉的背心拍出一掌。
    這一掌看似輕柔，卻帶著一股極其淩厲的內力，掌風呼嘯間，竟直接將林如玉的掌力震散，還順勢將他整個人掀飛出去。
    “砰！”
    林如玉像個破布娃娃似的，重重撞在身後的枯樹上，樹幹劇烈搖晃，落下滿地枯葉。
    他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濺在地上的枯草上，瞬間染紅了一片。
    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可背心傳來的劇痛卻讓他眼前一黑，剛撐起一半的身子又重重摔了下去。
    胸口的內力更是亂作一團，連提氣都做不到。
    李蓮花愣愣地站在原地，還沒從方才的險境中回過神來。
    他抬眼望去，隻見那道白色身影就站在他身前，背影挺拔如鬆，衣袂在風中輕輕飄動。
    竟與自己身上的月白衫有幾分相似，可那背影中透出的淩厲氣場，卻與他平日的溫和截然不同。
    “李蓮花！”
    “蓮花！”
    兩道焦急的呼喊聲同時響起，方多病和笛飛聲一前一後從亂葬崗入口奔了過來。
    方多病穿著一身藍衣，跑得滿頭大汗，臉上滿是急切，一衝到李蓮花身邊，就伸手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觸手處一片滾燙，他低頭一看，才發現李蓮花的嘴角已經溢出了一絲血跡，臉色蒼白得像紙。
    “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方多病的聲音都在發顫，扶著李蓮花的手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他。
    可眼底的殺意卻像要溢出來一般，死死盯著地上的林如玉。
    “那個混蛋！竟敢傷你你！”
    笛飛聲也快步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黑衣，眉頭擰得緊緊的，目光掃過李蓮花蒼白的臉，又落在地上掙紮的林如玉身上，周身的氣壓瞬間低了下來。
    他伸手想將李蓮花從方多病懷裏抱過來，畢竟方多病性子衝動，此刻怕是連站穩都難。
    可他的手剛伸到一半，就被一道更快的身影搶先了。
    方才那道白色身影緩緩轉過身，露出了一張與李蓮花有七分相似，卻更顯淩厲的臉——正是李相夷。
    他沒看方多病和笛飛聲，目光落在李蓮花身上時，眼底的擔憂幾乎要藏不住，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將李蓮花從方多病懷裏接了過來，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嗬護一件易碎的珍寶。
    “方多病，”
    李相夷的聲音比李蓮花更顯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如玉交給你，留他一口氣，我要知道漕幫案的全部真相。”
    方多病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死得那麽痛快！”
    他看著李相夷懷裏虛弱的李蓮花，心裏又急又疼，可也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李蓮花盡快療傷。
    便沒再耽擱，轉身就朝著地上的林如玉走了過去，拳頭捏得咯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