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潛青雲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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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師兄背上時,我總忍不住偷偷攥他的衣角。青布道袍洗得發舊,卻帶著淡淡的鬆木香,那是青雲宗後山特有的味道。黑風穀的血腥氣還沾在發梢,可聞著這股香氣,掌心的冷汗竟慢慢收了。
“師兄,你說掌門真人會不會罰我們?”我把下巴擱在他肩胛骨上,聲音悶悶的。出來時沒報備,按門規是要關禁閉的。
他背著我走在石階上,腳步穩得像釘在地上,聽了這話輕笑一聲:“罰就罰唄,總不能讓你火毒攻心。”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石階兩旁的迎客鬆簌簌落著鬆針。我數著他走過的台階,突然發現他每一步都踩在石板的凹槽裏——那是曆代弟子走出來的痕跡,師兄竟連這個都記得。
快到山門時,遠遠看見兩個穿紫袍的內門弟子倚著牌坊說話。左邊那個麵白無須,腰間掛著枚銀鈴,是戒律堂的張執事;右邊的生著絡腮胡,手裏把玩著鐵尺,是負責外門考核的李師兄。
我趕緊把頭埋進師兄後背。去年外門考核,李師兄嫌我靈力不純,差點把我逐出山門,還是師兄跪著求了他三個時辰才作罷。
“喲,這不是雲龍師弟嗎?”李師兄的聲音像磨過的砂石,“帶著你這廢物師弟去哪野了?”
師兄停下腳步,我能感覺到他後背的肌肉繃緊了。他沒回頭,聲音平得像潭水:“與李師兄無關。”
“無關?”張執事搖著銀鈴走近幾步,鈴音在暮色裏透著寒意,“宗門規矩,外門弟子不得擅離山門,雲龍師弟身為內門弟子,竟敢包庇——”
話沒說完,師兄突然側身,青鋒劍不知何時已握在手裏。劍身斜指地麵,夕陽的金光順著劍脊流下來,在石階上劃開道亮線。
“張執事要查門規?”他聲音裏帶著龍威,我明顯感覺那銀鈴的震顫都亂了,“不如先查查李師兄上個月私吞的那批療傷丹藥,或是戒律堂庫房裏少的那半瓶凝神露?”
李師兄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儲物袋。張執事的銀鈴不響了,眼神在師兄臉上轉了三圈,突然幹笑兩聲:“師弟說笑了,同門之間何必較真。”
他們側身讓開的瞬間,我看見李師兄袖口閃過道黑氣。那是血獄門的蝕骨粉,沾了會讓靈力潰散——他竟想暗算師兄!
“小心!”我剛喊出聲,師兄已經動了。
青鋒劍在他手裏像活過來的龍,劍尖點地的刹那,三道劍氣貼著石階飛出去。不是衝著人,是斬向李師兄腳邊的空氣。隻聽“嗤嗤”兩聲,兩縷黑氣被劍氣絞碎,散成刺鼻的青煙。
“血獄門的東西,也敢帶在身上?”師兄的聲音冷得像玄冰,金鱗在他脖頸處若隱若現。
李師兄嚇得腿一軟,“撲通”跪在石階上,鐵尺滾出去老遠。張執事臉色煞白,轉身想跑,卻被師兄甩出的一道青繩捆了個結實——那是青雲宗的縛靈索,專捆修士靈力。
“交給掌門發落。”師兄背起我繼續往上走,身後傳來李師兄殺豬似的哭喊,可他連頭都沒回。
進了山門,路過演武場時,正好撞見大師兄趙烈在練拳。他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上滲著汗珠,每一拳砸出去都帶著風雷聲,正是青雲宗的鎮山拳《崩山訣》。
“雲龍師弟回來了?”他收拳時帶起的勁風掃落幾片樹葉,目光落在我身上時皺了皺眉,“怎麽弄成這樣?”
“遇到點麻煩。”師兄把我放下,伸手替我理了理歪掉的發髻,“大師兄,麻煩通報掌門,說我們有要事稟報。”
趙烈的目光在他背後的傷口和青鋒劍上轉了轉,突然咧嘴一笑:“你這小子,出去一趟像是脫胎換骨了。行,我這就去。”他轉身時,我看見他腰側的玉佩閃了下紅光——那是隻有接到傳訊才會有的反應。
掌門的青雲殿總飄著檀香,可今天剛踏進去,就聞見股焦糊味。
掌門玄真子正坐在蒲團上,手裏捏著半塊燒黑的龜甲。他穿件洗得發白的道袍,發髻用根木簪子別著,看著像個山間老叟,可那雙眼睛睜開時,總讓人覺得藏著片星海。
“回來了?”他把龜甲扔在案上,案上還擺著我小時候畫的符——歪歪扭扭的,當時被他笑了半年。
我拉著林風跪下,剛要說話,他卻擺手:“黑風穀的事,李慕然已經傳訊來了。”他指了指案上的水鏡,裏麵正映著黑風穀鎮魂井的畫麵,井水泛著血泡,“這血獄門,比我們想的要深。”
林風突然“呀”了一聲,指著水鏡角落——那裏有個模糊的影子,像是條帶翅膀的龍。
掌門的眼神沉了沉:“十年前隕龍淵大戰,龍族最後的血脈不是被封印了嗎?”他看向我胸口,“你那塊玉佩,讓我看看。”
我解下玉佩遞過去,這是師父臨終前給的,說是能護我周全。玉質溫潤,上麵的龍紋在掌門掌心突然亮起,竟與水鏡裏的影子重合了。
“真龍骨血……”掌門喃喃道,指尖在玉佩上劃著,“難怪《雲龍九變》你能修到第三變,難怪玄冰真火認你為主。”
他突然抬頭,目光銳利如劍:“雲龍,你可知自己是誰?”
我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師父從沒說過我的身世,隻說撿我時,繈褓裏就揣著這玉佩。
“龍族覆滅前,曾將最後一條龍脈封在人類嬰孩體內。”掌門的聲音帶著歎息,“你師父當年拚死護住你,就是怕被魔道發現。”
殿外突然傳來鍾鳴,三長兩短,是敵襲的信號!
掌門猛地站起來,道袍無風自動:“來了!”他抓起案上的拂塵,銀絲瞬間暴漲,“雲龍,帶林風去秘道,這裏有我。”
“弟子留下助戰!”我祭出青鋒劍,丹田內的龍氣蠢蠢欲動。
“糊塗!”掌門用拂塵掃了我一下,力道卻輕得很,“你是龍族最後的希望,比青雲宗重要百倍!”他塞給我塊令牌,“去後山禁地,找守陵的玄塵子前輩,他會教你後續的功法。”
話音未落,殿門“轟隆”一聲被撞碎。十幾個黑衣人踩著血霧衝進來,為首的是個穿紅袍的老者,臉上刻滿血色符文,手裏握著麵白骨幡——幡上纏著無數冤魂,正是血獄門的血魂幡!
“玄真子,交出龍裔,饒你青雲宗上下不死!”紅袍老者的聲音像兩塊石頭在摩擦,血魂幡一抖,無數鬼影朝著掌門撲去。
“癡心妄想!”掌門拂塵揮出,銀絲織成光網,將鬼影擋在外麵。可那些鬼影撞在網上,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師兄!”林風拽著我的袖子,指縫裏滲出血——剛才門碎時,一塊木片劃傷了他的手。
我咬咬牙,把他往殿後推:“去秘道入口等我,我馬上來!”
不等他反駁,我已經衝向紅袍老者。青鋒劍裹著龍氣刺出,劍穗上的紅繩突然繃直,上麵串著的七顆銅錢發出金光——那是師父給的護心錢,今日竟第一次顯靈。
“找死!”紅袍老者反手一掌拍來,掌心印著個血色骷髏。我側身避開,掌風掃過的梁柱瞬間化作飛灰。
“血獄門的老狗,也敢闖青雲宗?”我運轉《雲龍九變》,金鱗從脖頸蔓延到臉頰,“第三變——龍嘯九天!”
龍吟震得殿頂落灰,那些黑衣人捂著頭慘叫,血霧在龍威下蒸騰。紅袍老者卻紋絲不動,反而獰笑道:“龍氣?正好給我血魂幡補補!”
他將血魂幡往地上一插,幡頂的骷髏頭張開嘴,竟吸起那些黑衣人的精血。他們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下去,而血魂幡上的鬼影卻愈發凝實。
掌門的光網漸漸稀薄,他急聲道:“雲龍快走!這是血獄門的血祭之術,拖不得!”
我眼角瞥見林風躲在屏風後,正偷偷往符紙上注靈力。這傻子,明知道自己那點靈力不夠看,卻還想幫忙。
“青雲劍法——流雲破月!”我將龍氣全灌進劍裏,青色劍氣在空中凝成滿月,狠狠砸向血魂幡。
“鐺”的一聲,劍氣撞在幡上,竟被彈了回來。紅袍老者狂笑:“就這點能耐?看我……”
他的話突然卡在喉嚨裏,因為林風把那張雷火符扔到了他背後。符紙粘在紅袍上,“騰”地燃起藍色火焰——那是摻了玄冰真火的雷火符,是我教他畫的。
“小雜種!”紅袍老者反手拍出一掌,林風被打得撞在屏風上,嘴角溢出血。
“你找死!”我感覺體內有什麽東西碎了,不是骨頭,是一直繃著的那根弦。丹田內的龍氣和玄冰真火突然纏在一起,青鋒劍發出龍吟,劍身上一半覆著金鱗,一半凝著冰晶。
“這是……”紅袍老者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讓你見識下,什麽叫真龍怒火!”我沒念咒語,因為所有力量都在嘶吼。劍隨身走,人如龍遊,金鱗撞碎鬼影,冰晶凍結血霧,紅袍老者的血魂幡在我劍下寸寸碎裂。
他想跑,可我的劍比他快。青鋒劍刺穿他心髒的刹那,我聽見他喉嚨裏滾出半句話:“血核……要醒了……”
青雲殿的打鬥聲驚動了整個宗門。外門弟子在演武場結陣,內門長老各守山門,唯有後山禁地靜得反常。
玄塵子站在碑林前,手裏摩挲著塊殘碑。碑上刻著“龍隕於此”四個篆字,筆畫裏還凝著暗紅色的痕跡,像是未幹的血。
“老夥計,你看走眼了。”他對著殘碑喃喃道,“當年你說要封印龍脈,可這孩子,分明是要複興龍族啊。”
碑林深處突然傳來異動,最中間那塊無字碑裂開道縫,縫裏滲出金色的液體,落地時化作條小蛇,朝著殿宇的方向遊去。
玄塵子歎了口氣,從袖中取出半塊殘玉——與雲龍那塊正好能拚合。他將殘玉按在裂碑上,金光瞬間衝天而起,在雲層裏化作條帶翼的龍影。
此時的青雲殿,雲龍正抱著林風往秘道跑。掌門玄真子拄著斷了的拂塵,看著滿地黑衣人的屍體,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著咳著,他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倒出粒黑色的藥丸吞下去。
“師父!”趙烈衝進來,看見滿地狼藉,眼睛都紅了,“弟子來遲了!”
“不遲。”玄真子擺擺手,目光望著後山的金光,“該來的,終究會來。”他從懷裏摸出塊令牌,“去通知各大宗門,血獄門要動真格了,讓他們……備好後事吧。”
趙烈接過令牌的手在抖,那令牌是青雲宗的召集令,百年未動,一動便是生死存亡。
秘道裏,林風靠在石壁上,臉色蒼白如紙。雲龍正用最後半瓶清靈丹喂他,指尖觸到他冰涼的嘴唇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誰?”他握緊青鋒劍,轉身看見個穿灰袍的老者,手裏拄著根竹杖,杖頭雕著龍頭。
“玄塵子?”雲龍認出他——這是宗門裏最神秘的守陵人,據說活了快兩百年。
玄塵子沒說話,隻是舉起竹杖。杖頭的龍頭突然噴出道金光,照在雲龍胸口的玉佩上。玉佩與金光相觸,竟浮起層光幕,裏麵映著龍族的曆史:隕龍淵大戰,龍族為護修真界,與血獄門同歸於盡,最後一條龍將血脈封入人類嬰孩體內,留下《雲龍九變》和玄冰真火,等待複興之日。
“所以,我不是人?”雲龍的聲音在發抖,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總愛往水裏鑽,想起自己傷口愈合得比別人快,想起每次打雷都覺得血脈在沸騰。
“你既是人,也是龍。”玄塵子的竹杖點在地上,石壁上浮現出《雲龍九變》後六變的圖譜,“血獄門的血核,是用龍族骸骨煉製的,他們想借血核複活血屠子。”
林風突然咳嗽起來,指著光幕角落:“那是……斷魂崖!”
光幕裏,斷魂崖底的上古修士遺骸正在發光,骸骨胸口插著柄斷劍,劍柄上的龍紋與雲龍的玉佩一模一樣。
“那是龍族最後的戰士。”玄塵子的聲音帶著悲愴,“他守著血核封印,等了千年。”
雲龍突然站起來,青鋒劍在他手中發出渴望的嗡鳴:“我要去斷魂崖。”
“不可!”玄塵子攔住他,“你現在去,等於羊入虎口。血獄門巴不得你去激活血核。”
“那怎麽辦?”林風急得抓住雲龍的手,他的手滾燙——火毒雖壓,卻因剛才的撞擊又犯了。
玄塵子從袖中取出個玉盒:“這是冰魄草的種子,種在靈脈上,三年能長出來。”他又遞給雲龍塊玉簡,“這是龍族秘法,能暫時壓製你的龍血,別讓血獄門察覺到你的位置。”
秘道外突然傳來爆炸聲,地動山搖。玄塵子臉色一變:“他們攻進來了!雲龍,帶著種子走,去南荒的萬毒穀,那裏有上古靈脈,隻有在那,才能種出冰魄草,也才能避開血獄門的眼線!”
他猛地推了雲龍一把:“記住,龍族不是要複仇,是要守護!你師父用命護你,不是讓你送死,是讓你活著——帶著大家活下去!”
玄塵子轉身衝向秘道入口,竹杖在他手中化作長槍,槍尖的龍紋亮起時,傳來他震耳的大喝:“青雲宗弟子,隨我殺!
被師兄拽著跑的時候,我總覺得背後有雙眼睛在看。秘道的石壁在震動,不時有碎石砸下來,砸在師兄背上,他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師兄,玄塵子前輩他……”我哽咽著說不出話。剛才那聲大喝後,就沒再聽見動靜。
“他會沒事的。”師兄的聲音很穩,可我能感覺到他握著我的手在抖,“我們也會沒事的。”
他帶著我鑽進個不起眼的山洞,洞壁上長滿青苔,聞著有股泥土的腥氣。走到盡頭,他用劍撬開塊石板,下麵是條湍急的地下河。
“抓緊我。”他解下腰帶,把我和他捆在一起,“我們順流而下,出了這河就是南荒地界。”
跳進水裏的瞬間,我以為自己會凍死。可師兄突然用靈力在我周圍罩了層光膜,光膜裏暖融融的,還帶著他身上的鬆木香。
水流很急,不時撞在礁石上。師兄總能提前避開,他的眼睛在黑暗裏亮著,像兩盞小燈籠——那是龍瞳的力量。
漂了不知多久,我實在撐不住,靠在他懷裏睡著了。夢裏又回到黑風穀,師兄倒在血泊裏,我抱著他哭,可他突然笑了,說小林長大了,該自己走了。
“醒醒。”師兄拍我的臉,聲音裏帶著驚喜,“我們到了!”
我睜開眼,看見水麵映著片星空,兩岸是茂密的森林,樹幹上纏著發光的藤蔓,像無數小燈籠。空氣裏飄著甜香,深吸一口,連靈力都順暢了。
“這是萬毒穀外圍。”師兄把我拉上岸,解腰帶時,我看見他手腕上有道新傷口,還在流血,“裏麵毒蟲多,把這個戴上。”
他從儲物袋裏摸出個香囊,裏麵裝著黃色的粉末,聞著像曬幹的艾草。“這是玄塵子前輩給的驅蟲散,能防萬毒穀的瘴蟲。”
我剛把香囊係在腰間,就聽見樹林裏傳來“窸窣”聲。師兄立刻把我護在身後,青鋒劍平舉,龍鱗在他手臂上慢慢浮現。
樹叢分開,走出來個穿綠裙的少女。她梳著雙丫髻,發梢係著紅色的絨球,手裏提著個竹籃,籃子裏裝著些紫色的漿果。看見我們,她眨了眨大眼睛,突然歪頭笑了:“你們是從青雲宗來的?”
師兄皺眉:“你怎麽知道?”
“我聽見風聲說的呀。”少女蹦蹦跳跳地走近,竹籃裏的漿果散發著淡淡的靈光,“我叫阿蠻,是這萬毒穀的守穀人。玄塵子爺爺讓我來接你們。”
她提起竹籃遞過來:“嚐嚐這個,紫霧果,能解毒呢。”
我剛要接,師兄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看著阿蠻的腳——她光著腳丫,踩在滿是荊棘的地上,卻一點事都沒有。
“萬毒穀的守穀人,不是早就消失了嗎?”師兄的聲音冷下來,青鋒劍的劍尖微微顫抖。
阿蠻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突然變成純黑色,沒有眼白。她手裏的竹籃“啪”地掉在地上,漿果滾出來,落地就化作黑色的蟲子,朝著我們爬來。
“不愧是龍裔。”她的聲音變得又尖又細,完全不像個少女,“可惜啊,今天要變成我的養料了!”
她的綠裙突然鼓起,從裏麵鑽出無數條綠色的小蛇,蛇眼裏閃爍著紅光。師兄拽著我後退,同時祭出青鋒劍,劍氣斬出時,蛇群突然炸開,化作綠色的粉末,飄到空中竟凝成張巨網,朝著我們罩下來。
“這是蝕靈粉,沾不得!”師兄將我往身後一推,自己迎著粉網衝了上去。他周身突然燃起金色的火焰,那是龍氣與玄冰真火融合的火,粉網一靠近就化作青煙。
“不可能!”阿蠻尖叫著後退,她的皮膚開始脫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鱗片,“你怎麽會有真龍火?”
師兄沒說話,隻是一步步逼近。他的龍瞳在黑暗裏亮得驚人,金鱗從脖頸蔓延到臉頰,青鋒劍上的冰晶與火焰交織,映得他半邊臉冷如霜,半邊臉烈如火。
“血獄門的傀儡,也敢稱守穀人?”他的聲音帶著龍威,震得周圍的樹木都在抖,“說,血核在哪?”
阿蠻突然狂笑起來,笑聲裏夾雜著無數人的聲音:“血核?很快就要醒了!等它吞了你的龍血,整個修真界都要變成煉獄!哈哈哈……”
她的身體突然膨脹,像個吹起來的綠氣球,然後“嘭”地炸開,無數綠色的蟲子朝著四麵八方散去。師兄揮劍斬滅靠近的蟲子,卻有幾隻鑽進了樹林,消失不見。
“追嗎?”我撿起地上的驅蟲散,手還在抖。
師兄望著蟲子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不用追,她是故意引我們去的。”他撿起地上的竹籃,裏麵還剩顆沒化的紫霧果,“這果子是真的,看來萬毒穀裏,確實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他把紫霧果遞給我:“吃了吧,補補靈力。”
果子放進嘴裏,立刻化作股清涼的汁水,順著喉嚨流下去,丹田瞬間暖洋洋的。我突然發現,自己的靈力運轉比以前順暢多了,築基初期的瓶頸,似乎有了鬆動的跡象。
“師兄,我好像……要突破了。”我驚喜地抓住他的手。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好啊,以後就能跟我一起打架了。”
月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突然發現,他鬢角竟有了根白頭發,像根銀絲,藏在黑發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看著林風靠在樹下打坐,周身泛起淡淡的靈光,我悄悄走到遠處的溪邊。月光落在水麵,碎成一片銀鱗,像極了我身上的龍鱗。
從懷裏摸出玄塵子給的玉簡,注入靈力後,光幕在水麵亮起。上麵記載著龍族的往事:原來血獄門的創始人,本是龍族的叛徒,他偷走了龍族的鎮族之寶血龍珠,煉製出能吞噬靈力的血核,才建立了血獄門。
“叛徒……”我握緊拳頭,指節發白。難怪血魂幡能克製龍氣,難怪紅袍老者說血核需要龍血激活——他們根本是想借龍族的力量,複活那個叛徒!
水麵突然泛起漣漪,倒映出我現在的樣子:金鱗半隱半現,龍瞳裏帶著未散的戾氣,嘴角竟還沾著剛才斬殺傀儡時濺的血。這副模樣,倒有幾分像血獄門的邪魔。
我猛地掬起溪水潑在臉上,冰涼的水讓我清醒了幾分。師父臨終前說,力量本身沒有善惡,關鍵看用在何處。他還說,青雲宗的弟子,要守護的不僅是宗門,更是心中的正道。
“師父,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對著水麵輕聲說,仿佛能看見他坐在雲床上,笑著朝我點頭。
回到林風身邊時,他已經突破了,正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我:“師兄,我感覺渾身都是勁!”他揮了揮拳頭,拳頭上竟帶著淡淡的靈光。
“不錯。”我笑著拍他的肩膀,“但萬毒穀裏危險,沒我允許,不許亂動。”
他乖巧地點頭,突然指著我身後:“那是什麽?”
我轉身看見遠處的山頭上,有團紅光在閃爍,像顆跳動的心髒。紅光周圍,盤旋著無數黑影,正是之前在黑風穀見過的玄鳥。
“是血獄門的人。”我握緊青鋒劍,“他們在祭煉什麽東西。”
林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很涼:“師兄,我們還是先種冰魄草吧,玄塵子前輩說那很重要。”
他說得對。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保住冰魄草的種子,找到靈脈,才是眼下最該做的事。
我從儲物袋裏取出玉盒,打開的瞬間,冰魄草的種子發出淡淡的藍光,朝著紅光相反的方向微微顫動。
“它在指路。”我眼睛一亮,“靈脈在那邊!”
我們朝著種子指引的方向走去,越往穀中深處,樹木越發高大,藤蔓上的光芒也越發明亮。走著走著,林風突然停住腳步,指著前方:“師兄你看,那是不是靈脈?”
前麵的山穀裏,有股白色的霧氣從地麵冒出來,霧氣中隱約能看見淡藍色的光帶在流動——那是靈氣凝聚到極致才會有的景象,果然是上古靈脈!
可我們剛走進山穀,就聽見一陣詭異的笛聲。笛聲尖銳刺耳,聽得人頭皮發麻,林風瞬間捂住耳朵,臉色蒼白:“好難受……”
我急忙運轉龍氣護住他,同時四處張望,看見山穀中央的巨石上,坐著個穿白衣的男子。他手裏拿著支骨笛,笛身上刻滿血色符文,正是血獄門的法器!
“龍裔終於來了。”白衣男子轉過身,他的臉俊美得不像真人,卻沒有一絲血色,眼睛是純粹的黑色,“我等你很久了。”
“你是誰?”我將林風護在身後,青鋒劍上燃起冰火交織的光芒。
“我是誰不重要。”他輕笑一聲,笛聲突然拔高,山穀裏的霧氣開始旋轉,化作無數條毒蛇,朝著我們撲來,“重要的是,你今天必須死在這裏。”
萬毒穀的月光突然被烏雲遮住,山穀裏陷入一片黑暗。隻有白衣男子的骨笛還在發光,血色符文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無數隻眼睛。
雲龍將林風推到巨石後麵,自己迎向蛇群。青鋒劍舞得密不透風,冰火劍氣交織成網,毒蛇一碰就化作水汽。可蛇群源源不斷,殺退一批又來一批,他的額角漸漸滲出汗水。
“沒用的。”白衣男子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這是萬毒穀的怨靈所化,你殺得越多,它們越強。”
林風躲在巨石後,看著師兄被蛇群包圍,急得眼淚直掉。他突然想起雲龍教他的青雲劍法心法,雖然還沒練熟,卻還是試著捏了個劍訣。指尖的靈光剛亮起,就聽見“哢嚓”一聲,巨石上裂開道縫,縫裏滲出金色的液體——正是之前在碑林見到的龍血!
“這是……”林風驚喜地伸手去接,龍血落在他掌心,竟化作把小巧的匕首,匕首上刻著“護龍”二字。
他握著匕首衝出巨石,正好看見條毒蛇撲向雲龍的後背。他想也沒想,將匕首擲了出去。匕首在空中劃過道金光,精準地刺穿毒蛇的七寸,同時發出聲清越的龍吟,震得所有毒蛇都停住了動作。
“這是……護龍匕?”白衣男子的聲音裏終於有了波動,“怎麽會在你手裏?”
雲龍趁機揮劍斬滅周圍的毒蛇,轉身看見林風手裏的匕首,瞳孔猛地收縮:“那是龍族的法器,怎麽會認你為主?”
林風也懵了,他隻是隨便一扔,沒想到會這樣。
白衣男子突然狂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你是守龍人!哈哈哈,天助我也!”他猛地將骨笛往地上一插,“血獄門秘法——萬毒噬心!”
山穀裏的霧氣突然變得漆黑,無數隻眼睛在霧中睜開,發出貪婪的紅光。白衣男子的身體開始氣化,融入黑霧中:“雲龍,林風,你們的魂魄,就給我的萬毒幡當祭品吧!”
黑霧像潮水般湧來,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雲龍將林風拉到身邊,同時運轉《雲龍九變》第四變——“龍戰於野”。
金紅色的龍影在他身後浮現,龍影張開巨口,噴出冰火交織的光柱,與黑霧撞在一起。“轟隆”一聲巨響,山穀裏炸開漫天光雨,黑霧被撕開道口子,卻很快又合攏了。
“沒用的!”白衣男子的聲音帶著得意,“這黑霧是用萬毒穀十萬怨靈煉製的,除非你能引動靈脈的力量,否則今天必死無疑!”
雲龍看著腳下的靈脈光帶,突然眼睛一亮:“你說得對,我是引不動靈脈,但有人能!”
他看向林風:“小林,還記得我教你的引靈訣嗎?用護龍匕引導靈脈,快!”
林風雖然不懂,但還是立刻照做。他握著護龍匕,按照引靈訣的心法運轉靈力,匕首突然插進地裏。刹那間,整個山穀都在震動,靈脈的光帶猛地暴漲,藍色的靈光衝天而起,在半空中凝成個巨大的法陣。
“不!”白衣男子發出驚恐的尖叫。
法陣轉動時,無數道藍色的光柱從地麵射出,黑霧碰到光柱就像冰雪遇火般消融。白衣男子的慘叫越來越弱,最後徹底消失在藍光中。
山穀恢複平靜時,靈脈的光帶漸漸平息,護龍匕回到林風手中,匕首上的龍紋更加清晰了。
雲龍走到林風身邊,看著他掌心的匕首,突然笑了:“原來師父說的守龍人,就是你。”
林風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這就是宿命吧。”雲龍望著天邊的啟明星,“龍族守護修真界,守龍人守護龍族,從古至今,從未變過。”
他從儲物袋裏取出冰魄草的種子,小心翼翼地埋在靈脈光帶最濃鬱的地方。種子入土的瞬間,就發出道藍光,嫩芽破土而出,轉眼間就長到半尺高。
“它會長得很快的。”雲龍的聲音帶著欣慰,“等它成熟了,你的火毒就能徹底根治,青雲宗也能……”
他的話突然停住,因為冰魄草的葉片上,浮現出些奇怪的紋路,與之前在黑風穀石壁上見到的圖譜漸漸重合。
“這是……《雲龍九變》的最後三變!”雲龍的眼睛亮得驚人,“原來冰魄草不僅能解毒,還藏著龍族的秘法!”
林風湊過去看,突然指著其中一片葉子:“師兄你看,這上麵畫的,是不是斷魂崖?”
葉片上的紋路確實是斷魂崖的模樣,崖底的遺骸胸口,插著的斷劍正在發光,劍柄上的龍紋與雲龍的玉佩完全一樣。
“看來,我們終究還是要去斷魂崖。”雲龍握緊青鋒劍,龍瞳在晨光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去拿回屬於龍族的東西,去結束這場百年的恩怨。”
遠處的山頭上,紅光依舊在跳動,玄鳥的啼叫聲隱約傳來,帶著不祥的預兆。但此刻的雲龍和林風,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向前走,無論前方有多少危險,都要走下去。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肩上扛起的,不僅是個人的命運,更是整個修真界的未來。
站在鎮魂井邊,我看著井水越來越紅,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白衣那廢物雖然死了,卻也探明了龍裔的位置,值了。
“護法大人,血核已經吸收了足夠的怨靈,就差龍血了。”旁邊的黑衣人低著頭,聲音發顫。
我沒理他,隻是撫摸著井邊的血紋。這血紋是用我自己的精血畫的,每一筆都凝聚著對龍族的恨。當年若不是他們,我也不會被逐出龍族,更不會創立血獄門。
“雲龍……”我輕聲念著這個名字,眼中閃過刻骨的恨意,“你的龍血,會是血核最好的養料。等血屠子大人複活,就是龍族滅族之時!”
井水突然劇烈翻湧,血泡裏浮出張人臉,正是血屠子。他的眼睛還沒睜開,卻已經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
“快了……就快了……”我跪倒在地,對著血井拜了三拜,“大人,再等等,用不了多久,您就能重見天日了!”
血井深處傳來聲低沉的咆哮,整個黑風穀都在震動。我知道,那是血核在渴望龍血,在呼喚它的主人。
“來人。”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傳我命令,所有血獄門弟子聽令,目標萬毒穀,活捉龍裔雲龍,帶他的血回來!”
黑衣人領命退下後,我望著萬毒穀的方向,露出了猙獰的笑容。雲龍,林風,你們以為找到靈脈,學會秘法,就能贏了嗎?太天真了。
斷魂崖底的斷劍,根本不是龍族的法器,而是封印血核的鑰匙。隻要拿到它,再用龍血激活,整個修真界,都將成為我們血獄門的囊中之物!
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而我,會是最後的贏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