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心髒在林秋掌心搏動時，九棵槐樹的根係正在地底編織囚籠。那些嵌在樹幹裏的童屍麵孔突然凸出樹皮，腐爛的嘴唇開合著崇禎七年的童謠。林秋的斷指處開始生長青銅絲，細如胎發的絲線鑽入心髒裂痕，在女嬰的啜泣聲裏織出張傀儡麵譜。
    子時的梆子聲從地脈深處傳來，第一棵槐樹轟然倒地。樹根間纏著具青銅澆鑄的童屍，關節處綴滿人牙算盤珠。它爬行時發出銅錢碰撞的脆響，額頭上用胎血畫著林秋的生辰八字。更多的根係破土而出，拽出八具胸口嵌著銅鏡的傀儡，鏡中映著不同年代的林秋。
    "叩——"童屍傀儡突然仰頭長嘯，喉管裏噴出混著乳牙的血霧。林秋疾退三步，發現後路已被青銅絲封死。那些絲線在月光下泛著胎膜的瑩白，每根都係著個指甲蓋大小的青銅鈴鐺。鈴舌竟是蜷縮的嬰胎，隨著絲線震顫發出斷續的啼哭。
    女嬰心髒突然爆開，飛濺的青銅汁液在空中凝成九枚棺材釘。林秋的玉化皮膚遇釘即溶，露出下麵青灰色的傀儡線脈絡。童屍們同時叩擊地麵，震起二十年前掩埋的接生工具：纏滿臍帶的剪刀、刻滿借命咒的銅盆、浸透胎血的繈褓布。
    王瘸子的槐木杖破空而來，杖頭饕餮咬住兩具撲向林秋的傀儡。木紋裂開處滲出青色魂火，照亮傀儡後頸的青銅蟬烙印——與林秋胎記同源的印記正在滲血。"它們是你替命的九百童屍！"王瘸子的吼聲被銅鏡傀儡反彈回來，竟變成接生婆的催產咒。
    林秋的脊椎突然彎折成提線木偶的姿勢，青銅絲從瞳孔中激射而出，纏住最近的三具童屍。不受控的手指插進傀儡眼眶，摳出算盤珠塞進自己嘴裏。珠子上的血鏽在舌尖化作符咒，他看見崇禎七年雨夜，先祖們將哭嚎的童屍縫進青銅傀儡，用借命絲纏住林氏子孫的命脈。
    銅鏡傀儡突然列陣，鏡麵拚成巨大的問命盤。林秋在八麵鏡中看見自己不同的死狀：被臍帶勒斃、遭乳牙噬心、遭胎血溺亡......第九麵鏡映出他此刻的模樣——渾身纏滿青銅絲，眼窩裏坐著兩個接生婆的魂靈。
    槐樹根係猛然收縮，拽著林秋撞向銅鏡陣。鏡麵碎裂的刹那，九百條傀儡絲從虛空垂下，末端係著青黑色的胎盤。這些胎盤自動展開，裹住林秋四肢化作人皮護甲。護甲內側突起的乳牙咬進骨縫，將他的慘叫轉化成傀儡們的戰歌。
    女嬰心髒的殘片突然飛起，嵌入銅鏡陣中心的命宮位。所有傀儡同時跪拜，它們的青銅天靈蓋自動掀開，露出裏麵跳動的魂火。林秋的頭皮突然發緊，玉化的頭蓋骨被無形之力掀起，魂火被九百條絲線拽向陣眼。
    "叩門需主魂！"接生婆的幻影從槐樹年輪裏浮出，幹枯的手指撥弄著傀儡絲。林秋的魂火被撕扯成九股，分別注入童屍們的顱腔。劇痛中，他看見老宅廢墟的地麵浮現青銅門環，門釘全是倒立的嬰兒頭顱。
    王瘸子的魂火突然暴漲，槐木杖化作青色巨蟒吞下半數傀儡絲。林秋趁機咬斷纏在齒間的絲線，帶血的銅唾沫噴在銅鏡上。鏡中的死相突然活過來，九具不同死狀的林秋破鏡而出，與童屍傀儡撕咬成一團。
    地底的青銅門緩緩開啟，門縫中伸出無數胎毛編製的手。林秋的魂火被門內吸力牽扯，玉化的骨架開始崩解。千鈞一發之際，他扯斷三根肋骨插進傀儡絲，在虛空畫出道血符——正是《接陰簿》末頁被撕去的鎮魂符。
    符咒成型的刹那，所有傀儡絲突然倒戈，纏住接生婆的幻影往門裏拖拽。童屍們發出不甘的哀嚎，魂火從七竅噴出，在門環上燒出崇禎七年的借命契約。林秋撲到青銅門前，看見門內是無數懸浮的青銅子宮，每個都連著傀儡絲通向不同年代的林氏產房。
    "原來門後是輪回的起點......"他抓住最後三條傀儡絲，絲線盡頭竟纏著自己出生時的臍帶。門內傳來母親難產時的慘叫，接生婆的幻影突然凝實，枯手抓住林秋的腕骨："林家子孫的命，生來就是叩門的傀儡鑰匙。"
    青銅門轟然閉合的瞬間，王瘸子點燃魂火本源。青色火焰順著傀儡絲燒遍全場，童屍們在火中化作青銅汁液。林秋的玉化軀殼開始融化，魂火重歸顱腔時，他聽見九百個童魂在火焰裏齊唱安魂曲。
    黎明降臨時，九棵青銅槐樹已化作滿地銅錢。林秋拾起枚錢幣，孔洞裏殘留著半張女嬰的笑臉。王瘸子的槐木杖斜插在廢墟中央，杖身浮現血字："叩門未成，傀儡絲盡，子時將至，九棺重臨。"
    他低頭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掌心，皮膚下傀儡絲的脈絡仍在搏動。遠處荒塚間，新立的九口紅棺正在晨霧中滲出胎血，棺蓋上隱約浮現出青銅門環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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