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飛簷的合歡鈴叮當作響時，林秋手心的族譜殘頁突然卷曲成筒，筒口滲出暗紅血珠。血滴墜地的刹那，那些褪色燈籠突然燃起綠熒熒的鬼火，火光映出簷角蹲著的七隻獨眼屍貓——它們爪間都勾著半截斷指，斷指截麵鑲嵌的瑪瑙珠正與他腰間玉佩共鳴震顫。
    地麵突然裂開酒窖。林秋跌落時抓住懸垂的紅綢，卻發現綢緞是用人筋編織，每根纖維都纏著張縮小的合婚帖。窖底整整齊齊碼著九百九十九壇女兒紅，但壇身貼的不是年份，而是林家曆代夭折女嬰的生辰八字。當他的影子掠過某壇酒時，泥封突然炸開，湧出的不是酒液，而是裹著胎脂的臍帶。
    "請新人飲合巹——"
    沙啞女聲從酒壇深處傳來。林秋看見壇口伸出隻青灰色的手，掌心托著對青銅酒器。器身雕刻的合歡花紋路突然活過來，藤蔓纏住他的手腕，將酒器牢牢焊在皮肉上。酒液自動注滿時，他看見液麵浮著半張人臉——正是祠堂鏡龕裏十六歲那年的自己，此刻正被酒水腐蝕出森森白骨。
    屍貓突然集體躍下。它們將斷指投入酒器，瑪瑙珠遇酒即溶，在液麵凝成血色漩渦。林秋的太陽穴突然劇痛，記憶被強行拽入漩渦：七歲那年中元節，他誤闖的禁地枯井裏，九姨太的腐屍正用牙齒將某截斷指縫入布偶，布偶穿著與他此刻相同的衣裳。
    酒器突然相扣。青銅交鳴聲震碎三壇女兒紅，濺出的酒液在空中凝成個"巹"字。林秋的手腕不受控製地交疊，酒水倒灌入喉的刹那，他嚐到了產房血水的腥甜。祠堂地麵突然浮現青磚鋪就的陰陽魚，魚眼位置各立著半截紅燭——燭芯是他七歲時被剪下的指甲，此刻正燃起摻著骨灰的冷火。
    玉佩裂開細紋。林秋借著喉間灼痛吐出酒氣，酒霧在陰陽魚上方凝成頂花轎。轎簾掀開時，伸出的不是新娘的手，而是九根纏著合歡花的指骨。骨節突然斷裂，墜地化作九隻白毛屍鼠，叼起他染血的衣擺拖向酒窖深處的暗門。
    暗門刻著合巹杯圖騰。林秋被撞得頭破血流時，發現門環竟是兩枚青銅斷指。當屍鼠咬破他指尖將血抹在門環上，暗門轟然開啟，露出布滿蛛網的喜房——拔步床上鋪著人發織就的鴛鴦被，梳妝台銅鏡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具正在梳頭的無臉新娘。
    "該剪同心結了。"
    新娘突然舉起纏滿紅線的金剪刀。林秋的尾指突然失去知覺，低頭看見指根浮現血線，整根手指自動脫落，被紅線拽向梳妝台。斷指切口處沒有流血，反而長出嫩綠的合歡樹芽，芽尖頂著粒珍珠，珠內封印著母親分娩時的慘叫。
    屍鼠將斷指供奉在梳妝匣。匣中突然升起青煙，煙霧裏浮現三叔公的臉——他正在祠堂密室，將某根相似的斷指埋入屍神像的臍眼。當林秋想觸碰幻象時，無臉新娘突然轉身，嫁衣下擺翻湧出黑色潮水，水中沉浮著七盞青銅合巹杯，每隻杯底都刻著不同林氏男子的姓名。
    潮水漫過腳踝的瞬間，林秋看見自己倒影正在腐爛。他抓起梳妝台上的犀角梳刺向銅鏡，鏡麵碎裂時，整個喜房開始扭曲，拔步床化作腐朽的棺木，鴛鴦被變成裹屍布。無臉新娘的蓋頭飄落，露出由酒壇碎片拚湊的麵容——每塊碎片都映著某位林家男子飲毒酒暴斃的場景。
    斷指處的樹芽突然瘋長。林秋扯下樹藤纏住棺木，借力撞破牆壁跌入廚房。灶台上燉著口青銅鼎，鼎內沸騰的正是合巹酒殘液，酒中翻滾著九十九枚瑪瑙珠。當他試圖掀翻銅鼎時，鼎耳突然伸出嬰兒手臂，將他的斷指創麵按入滾燙酒液。
    劇痛中，創麵樹芽急速枯萎。鼎內瑪瑙珠突然聚合，凝成具三寸高的玉雕新娘。雕像眼眶裏嵌著林秋的斷指甲，此刻正滲出黑色淚滴。淚珠墜地化作蝌蚪狀咒文，順著他的褲腳爬向後頸，在皮膚上刺出完整的《合巹賦》。
    祠堂方向傳來鎖鏈聲。林秋撞開後窗，發現院中古槐掛滿紅綢，每段綢子都裹著截腐爛的斷指。槐樹突然裂開樹洞，洞內石案上擺著對翡翠酒盅，杯中液體映著月相變化——當滿月倒影出現的瞬間，酒盅自動飛起扣在他唇邊，強迫他飲下混著屍油的合巹酒。
    月光突然染上血色。林秋的瞳孔浮現合歡花印記，視線所及之處，所有景物都覆蓋著層猩紅喜帕。當他踉蹌著扶住井沿時，井底傳來嬰兒啼哭，提桶打撈上來的卻是半截泡脹的喜服——袖口處金線繡著的生辰八字，正是今夜子時。
    斷指創麵突然發燙。林秋撕開衣袖，發現枯萎的樹芽處鼓起肉瘤，瘤體表麵浮現婚契密文。井中升起濃霧，霧中伸出九條鎖鏈纏住他的四肢，將他拖向某個正在拜堂的幻境——喜堂兩側坐著林家曆代先祖的屍骸，他們正用骨笛吹奏《迎魂調》。
    新娘蓋頭被陰風掀起。林秋看見紅綢下罩著的竟是具拚湊的屍身：頭顱是母親臨終前的模樣，左手是十六姨太的殘肢，右腳穿著他幼時的虎頭鞋。當司儀屍骸高喊"交杯"時，新娘突然撕裂胸腔，露出體內跳動的合巹杯——杯身鑲滿林家男子的牙齒，杯腳纏繞著浸血的臍帶。
    玉佩徹底碎裂。林秋抓住碎片割破掌心，將血抹在合巹杯沿。杯身突然浮現母親用經血繪製的符咒，新娘屍身頓時劇烈抽搐，拚湊的肢體紛紛脫落。喜堂地麵裂開縫隙，伸出無數蒼白手臂，將正在潰散的新娘拖入地底。
    血色月光突然消失。林秋跪在真實的祠堂天井中，掌心握著半枚帶血的瑪瑙珠。東方泛起魚肚白時，他發現斷指處重新長出嫩芽，這次芽尖頂著的珍珠裏，封印著某個地宮的星象圖——圖中標注的血池位置，正對應著族譜殘頁最後缺失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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