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碎裂的脆響炸開時，儺麵內壁的胎糞卦辭突然滲出羊水腥氣。我攥著刻"血飼往生舟"的青銅儺麵後退半步，窗欞上凝結的初乳突然簌簌震落，在地麵繪出三百個銜著臍帶的陰兵陣列——他們玄甲縫隙間滋生的不是青苔，而是裹著胎脂的青銅咒文。
    駝鈴聲穿透客棧木牆。陰兵陣列突然向兩側裂開，露出中央那頂猩紅轎輦。轎簾是用九十九張《換命契》縫製，契文間隙滲出渾濁乳汁，滴落處竟生長出拇指大小的青銅儺麵。當轎輦停駐在往生棧道第七塊槐木板時，轎內突然傳出產婆唱喏：
    "林氏飼陰女，速獻哺育恩！"
    棧道兩側的人皮燈籠應聲爆燃。燃燒的蒙皮灰燼中竄出三百條青銅鎖鏈，鏈頭拴著刻守宮砂的乳缽，精準扣住我新生青銅骨的右臂關節。乳缽內壁密布嬰兒齒痕，齒痕間滲出帶著茉莉頭油氣味的初乳，正順著鎖鏈倒流向轎輦。
    白蓮烙印突然自腕間暴長。藤蔓絞碎三根鎖鏈，斷裂處噴濺的乳漿卻在半空凝成蘇婉柔的虛影。她腹部的《冥婚契》正在融化，契約血水與乳漿混合，在棧道上繪出幅活葬崗的輿圖——崗上每座墳塋都豎著青銅產鉗，鉗口夾著塊滴乳的紫河車。
    "這是陰兵借乳陣。"焦尾琴碎片在懷中發燙。轎簾突然掀起，湧出的不是陰兵而是九具玉化產婆屍首，她們幹癟的乳房被青銅乳釘洞穿，釘頭上刻著林氏九代宗婦的生辰。屍群喉嚨裏發出吮吸聲，棧道下方頓時傳來萬千嬰兒啼哭——三百艘往生舟正在乳漿河中顯形，船頭破浪處立著個渾身纏滿《贖罪偈》的"我"。
    最前方的往生舟突然撞向棧道。船身嬰兒唇紋開裂，竄出九條青銅臍帶纏住我的脖頸。乳缽鎖鏈趁機扣住左腿，扯著我跪倒在轎輦前。轎內伸出的不是人手，而是柄刻滿哺乳圖騰的青銅戟，戟尖正滴落混著胎毛的乳血。
    "你欠著三百世的母乳債！"
    戟尖刺入肩胛的刹那，往生河突然倒流。乳漿翻湧中浮起無數青銅搖籃，每個搖籃裏都躺著個渾身咒文的"我"，他們額間的守宮砂正通過臍帶汲取河中乳血。白蓮藤蔓突然反向生長，順著戟身刺入轎輦，在猩紅轎簾上燒灼出焦黑的《逆屍解》陣圖。
    轎輦炸裂的巨響震碎十二盞人皮燈籠。陰兵玄甲縫隙間迸出胎盤狀的肉瘤，肉瘤裂開處伸出沾滿胎糞的青銅短刀。我扯斷脖頸上的臍帶，纏繞著焦尾琴碎片擲向乳漿河，琴音震起三丈乳浪，浪尖托著塊刻滿牙印的《飼陰碑》。
    碑文記載著林氏初代宗婦的秘辛：她將難產而亡的妹妹製成乳娘屍俑，用青銅乳釘貫穿其七竅，以《借陰乳咒》哺育宗族九代。此刻碑文縫隙滲出黑血，血水中浮起具渾身紮滿乳釘的青銅屍骸——她的乳房被煉化成青銅乳鼎，鼎內沸騰的正是往生河乳漿。
    陰兵陣列突然跪拜。屍骸空洞的眼眶亮起守宮砂光斑，乳鼎中伸出三百條臍帶纏住我的四肢。當鼎內乳漿漫過口鼻時，忽然看見母親正在鼎底掙紮——她腐爛的雙手托著塊玉質胎盤，胎盤表麵浮現的《血親狀》正被乳漿侵蝕。
    "接住因果！"
    母親突然捏碎胎盤。飛濺的碎片中竄出九十九隻血燕，銜著《贖罪偈》撞向乳鼎。鼎身裂開的瞬間，陰兵玄甲集體爆燃，火焰中飛出無數青銅乳釘，暴雨般釘入往生舟船身。
    我趁機掙脫臍帶，踩著燃燒的往生舟殘骸躍上碑頂。焦尾琴碎片割破掌心，血滴在碑文上竟顯露出活葬崗的密道圖。圖中標注的"借乳井"位置，正是蘇婉柔冥婚當夜投繯的老槐樹方位。
    陰兵屍骸突然發出厲嘯。乳鼎碎片在空中重組為三百柄青銅哺勺，勺柄刻著曆代林氏女的閨名。當第一柄哺勺刺來時，我懷中《飼陰譜》殘頁突然自燃，灰燼中騰起初代宗婦的虛影——她正用產鉗夾碎女嬰頭骨，顱骨碎片落入乳鼎煉成守宮砂。
    "你們都是乳鼎養的蠱！"
    虛影揮動產鉗擊碎碑頂。墜落瞬間抓住塊碑文殘片，發現背麵竟用胎毛粘著張《借乳契》——締約者赫然是我與三百個不同時空的陰兵，押印處正是母親被乳釘貫穿的右眼。
    往生河突然幹涸。河床裂縫中伸出無數青銅手臂，每隻手掌都托著盞盛滿乳漿的頭骨碗。陰兵陣列開始齊誦哺經，聲波震得我新生青銅骨節節碎裂，右臂白蓮烙印突然脫落，化作朵燃燒的玉蓮墜入河床裂縫。
    地底傳來嬰兒笑聲。玉蓮火焰照亮處，河床裂縫竟延伸成女子產道形貌。三百艘往生舟殘骸在產道內重組，拚合成具巨大的青銅哺乳屍俑——她左右乳房是兩座往生殿，殿門乳釘正是我碎裂的骨片。
    屍俑心髒位置突然洞開。蘇婉柔的冥婚轎輦卡在心室中，轎簾上的《換命契》正在融化，契約血水順著乳腺管道噴湧，在往生殿穹頂繪出活葬崗的星象圖。圖中昭示的"破軍"位，正是我此刻站立的位置。
    焦尾琴碎片突然自行拚合。當最後塊碎片歸位時，琴弦竟由三百根臍帶擰成，撥動瞬間發出的不是樂音而是產婆的催生咒。咒語震碎兩座往生殿乳釘，乳漿洪流中衝出初代宗婦的青銅哺勺，勺柄刻著的生辰突然與我的守宮砂共鳴。
    "原來你才是最後的乳鼎！"
    陰兵屍骸突然解體。玄甲碎片在空中拚成巨大的哺乳圖騰，圖騰中央緩緩降下具玉質棺槨——棺內躺著的竟是我渾身纏滿《借乳契》的屍身，胸口插著九根刻有蘇婉柔閨名的青銅乳釘。
    白蓮火焰突然從地縫噴湧。玉棺在火中融化成乳漿，澆灌出三百株青銅茉莉。當第一朵花苞綻放時，往生棧道盡頭傳來駝鈴清響——活葬崗的十萬青銅產鉗正在破土而出，鉗口殘留的乳漬組成第七章的預告：
    "屍蟬醒，乳河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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