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薛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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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24薛寶琴
兩天後,揚州碼頭,夜。
一艘很是普通的內河平底船緩緩駛入,穩穩滑入泊位,等在棧橋的人手立刻上前,有條不紊的協助完成牽引靠岸,直到係留後搭上踏板才靠在旁邊。
很快,一個管家打扮的男子走下船來,笑眯眯掏出一把銅錢塞給打頭的男子,擺手示意他點頭哈腰的走遠後,快步向前走去。
“見過銳大爺!”隔著還有數步,他就已經恭敬的跪下。
“羅管事見外了!”林銳將他扶起來,笑著指指河船,“薛家妹妹?”
“除了我們小姐,還有哪個姑娘會喜歡住在船上。”羅叔露出寵溺的表情,“銳大爺,老奴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把需要的船隻全部準備好,隻等一聲招呼。”
“應該不會這麽痛快吧?”林銳卻笑了出來。
“老奴告退!”羅叔急忙一躬身,側身讓過他離開棧橋。
林銳回頭看一眼,這才大步向船上走去。
船不大,看尺寸也就百料(五十噸)左右,因此全船的上層建築隻有兩層,下層還有一半兒處於甲板下,因此隻用一級階梯就可以進入二層前艙。
船上也隻有這裏亮著燈。
“銳大哥安好!”剛進房門,銀鈴般的女聲就在耳邊響起。
卻見眼前仿佛連燭光都亮了幾分,一個可愛的少女站在俏生生立於廳中,一身男裝打扮不說,還沒有紮起發髻,隻以玳瑁發卡在頸後收束,任由如水的青絲垂至腰際,看起來很是灑脫。
雖是女子,行的卻是抱拳禮。
“琴妹妹,好久不見!”林銳表情複雜的向他拱手還禮。
眼前的姑娘當然是薛寶琴,而且看的出來,這次來的隻有她。
之前,他和薛家二房多有生意上的來往,打交道的肯定是繼承人薛蝌,這妹子隻是中間有過接觸,關係停留在互相通名的階段,並無實質性深交。
要不然呢?
人家再怎麽男兒氣,那也是個姑娘,和他一個外男怎麽來往?
沒事兒一起出去吃個飯嗎?
這次來的卻隻有她自己,顯然是原本聯絡的薛蝌摘出去了。
“還請銳大哥莫怪!”看出他的不滿,薛寶琴急忙解釋,“我大哥現在金陵,因為這次肯定是要走海路,事情隻能由他來安排,揚州這邊隻好讓小妹接應了。”
“既如此,辛苦蝌兄弟了。”林銳沒再追問。
這種事情就是你說我信,到底如何全當不知道。
非要說清?
當場鬧崩嗎?
“因為銳大哥在信上說,這次需要運送的東西不多,小妹便安排了這艘小船,正好省的太紮眼。”薛寶琴及時轉入正題,“卻不知到底是什麽東西,竟然要哥哥親自來安排?”
“東西確實不多,但不輕。”林銳笑著答道。
隻是這一句,就讓眼前的姑娘臉色微變。
“黃貨?”她猶豫著輕聲問道。
“放心吧,真不多,隻有二十萬兩不到。”林銳點點頭,伸手指向隔著棧橋的一艘客貨船,“說起來,這船還是當初我那小貨棧開張的時候,薛二叔直接送的。”
“怪不得小妹剛到碼頭,就有人指引著向這邊領。”薛寶琴的表情嚴肅起來,“傳聞林家這次入京,會有兩百萬兩銀子隨身,看來他們還是猜少了。”
“這話也沒錯,確實有兩百萬兩晉商錢莊匯票隨身,隻是那些錢都姓林,林如海的林。”林銳沒隱瞞,“這些黃貨雖然也姓林,卻是我林銳的林。”
“......”
哪怕以薛寶琴的“江南大商、海運船王”出身,此時也被震的不輕,雖說薛家的錢更多,遠不止三兩百萬的銀子,但也要看什麽時候。
至少,如果讓薛家二房一次拿出兩百萬兩白銀和二十萬兩黃金的話,不是說拿不出來,但肯定需要最少半個月的籌集才可以。
“銳大哥,你可真對得起名聲。”良久,她語氣幽幽的看著他。
“雖說我很反感那些江南的士紳大族,因為他們在撈銀子方麵更加不要臉,弄的也更多,但我得承認,這些黃金確實是我在曆次抄家中‘攢’下來的。”林銳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兩年多點兒幹掉九家鹽商,哪怕其中有八家隻是純粹的不入圈雜魚,要說他在裏麵幹幹淨淨,那也得有人信,事實上,曆次抄檢中弄到的黃金,他一兩都沒上交。
前前後後這麽多次,再加上他陸續用現銀兌換的,最終就是不遠處船上存著的將近二十萬兩黃金、約合二百二十萬兩白銀之多!
金銀銅錢的兌換比例並非固定,而是隨行就市,現在的大周銀貴錢賤,一兩白銀大致能換一千三四百的銅錢,黃金更貴,根據純度的不同,兌換白銀大致在十到十四之間。
弄到這麽多錢,要說他貪腐確實不假,但要說慚愧?
嗬嗬!
因為這些錢就算交上去,能有三成進朝廷都算下麵的人良心。
反正都被拿走,憑什麽不是他拿?
“銳大哥準備讓小妹怎麽處置?”薛寶琴沒好氣的瞪他。
“咳咳,什麽叫處置?”林銳知道,眼前的小姑娘還處於比較單純的階段,對此肯定反感,“反正也不占地方,你就裝在船上直接運回金陵,等我們北上時帶著便好。”
黃金的密度很高,二十萬兩的話,其實也就不到零點四立方。
他已經用千兩標準的小箱子分裝好,眼前的貨船輕鬆運走,再加上姓薛的小船娘專門挑選了普通貨船,運送起來不顯山不顯水。
薛寶琴甩他一記白眼,這才走到門口拉幾下繩子,很快就見下層有人快步上來,聽她吩咐幾句後離開,緊接著有十幾個人迅速下船去對麵,卻被守衛攔住。
林銳笑著拱拱手,這才大步向外麵走去。
片刻後,兩船之間忙碌起來。
“銳大哥?”就在他盯著幹活時,身後突然傳來女聲。
“琴.....咳咳,你怎麽親自下來了?”林銳急忙回頭,剛想稱呼就意識到不合適,走上前才發現,眼前的姑娘已經換上一身徹底的男裝打扮,發髻也整齊束起,“這點兒事情很快就完。”
“銳大哥,陪小妹走走。”薛寶琴卻沒接茬,說完便向碼頭走去。
“哦?”林銳雖然不解,但還是邁步跟上。
夜涼如水。
限於這個年代的技術水平,一般人都不會在夜間活動,包括眼前的碼頭也一樣,除非像他這般,不方便白天活動的事情,否則加錢都沒人來。
一不小心掉水裏,很難說有誰去救。
要不是貨不多、距離力夫們手腳幹淨?隨便往水裏一扔,怎麽找?
這才是他讓薛家人動手的主要原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這也是他放心交給薛家運輸的原因,真被貪了都不要緊,隻要他把消息放出去,二十萬兩黃金,有的是人想要從中分一杯羹。
對薛家來說,做這樣的事情得不償失。
大概是有心事,薛寶琴一直走出百餘步都沒說話,
幸好連綿的陰雨天總算停止,但天氣不僅沒有完全放晴,甚至還陰沉沉的,偶爾會有細細的雨絲,卻也正好免去了五月的炎熱。
“銳大哥,這次回京,可有什麽打算?”她突然頓住問道。
“自然是盡快借助家裏的交情路子,找個位置坐上。”林銳沒看出小船娘的意思,但也沒準備隱瞞什麽,“想必你聽說過林叔的事情,揚州我已經待不下去了。”
這些都沒有遮掩的必要,稍一思考就能猜出來。
“銳大哥應該明白,小妹問的是林大人的案子。”卻不想薛寶琴嚴肅的看著他,“程家?哼!我知道這哥哥這兩年做的事情,斷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所以這些銀子——”
“琴妹妹誤會了!”林銳急忙打斷她,“程家可是我親自帶兵解決掉的,江南皆知,是他們不甘心損失才鋌而走險,如今既然已經滿門盡沒,想必林叔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是嗎?”薛寶琴麵露明顯的失望之色,“既如此,小妹也沒什麽好說,隻願銳大哥一路順風,將來在朝堂上前程似錦、飛黃騰達。”
說完她就直接轉身,頭也不回的快步向船上走去。
林銳明白她不滿的原因,必然是誤會他貪生怕死,卻隻能皺著眉頭看兩眼,隨即跟上去。
接下來一切平靜,薛家人手確實不錯,很快裝運完畢。
直到兩人告別,薛寶琴依然沒再說一句生意之外的話。
“小姐,您是不是交淺言深了?”目送他走遠,老仆很不解。
“我不過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機會罷了。”薛寶琴無奈的歎了口氣,“父親的身體越來越......哥哥又是個心軟的,原本林家非常合適,誰能想到會有如此下場?”
“自大老爺(薛家大房家主、薛蟠之父)去後,咱們家裏一天不如一天。”羅叔也很感慨,“銳大爺確實是人中龍鳳,可惜沒了林大人的幫襯,將來難說如何。”
“倒不如自己去看看。”薛寶琴突然望向北方。
“小姐?”羅叔臉色微變,“老爺能答應嗎?”
小船娘沒再多話,轉身回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