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伐竹問心,流雲心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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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竹峰上,微風輕拂,如絲如縷,仿佛是大自然溫柔的撫摸。這微風悄然穿過茂密的竹林,引發了一陣輕微的騷動。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聲細語,又似在輕輕吟唱。
隨著微風的吹拂,竹濤漸漸湧起,如同一層層墨綠色的波浪,此起彼伏,連綿不絕。這竹濤的聲音起初還很細微,宛如春蠶咀嚼桑葉,然而,隨著風力的增強,它變得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激昂,最終匯聚成一片澎湃的海洋,淹沒了整個大竹峰。
此時雲驚鴻盤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繼續嚐試運轉太極玄清道。因為大竹峰弟子較少,不同於其他諸峰,不管是新入門的弟子還是老弟子,都有各自的房間。
雲驚鴻長長呼出一口氣,體內青色的靈力依照心法流轉,帶來一絲清涼與平和。然而,片刻間這絲平和猶如投入滾油的冰塊,瞬間便激起了劇烈的反應。
丹田氣海之中,那蟄伏的玄火之力如同被喚醒的凶獸,猛地爆發出熾熱的洪流,灼燒著他的經脈,試圖將那青色的靈力焚燒殆盡。幾乎同時,另一股陰冷、死寂的力量——寂滅之力,也隨之而動。它並非直接衝擊,而是化作無形的旋渦,試圖吞噬、湮滅一切流動的能量,無論是太極玄清道的清涼,還是玄火之力的熾熱,都在它的消磨範圍之內。
雲驚鴻有些茫然,他不知為何自己體內的這幾股力量會在他來到青雲門後愈發的難以控製,原本在流波山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掌握另外兩股力量,達到微妙的平衡。如今卻隨著太極玄清道的修行,三股力量又開始勢同水火。
“噗!”
一口鮮血抑製不住地噴灑而出,染紅了身前的青石。雲驚鴻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經脈中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三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如同三條互不相容的怒龍,將他的氣府攪得天翻地覆。
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試圖引導,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太極玄清道之力稍強,玄火之力便狂暴反撲;若試圖安撫玄火之力,寂滅之力又趁虛而入,帶來冰冷的絕望。每一次嚐試運轉功法,都變成了一次痛苦的煎熬和危險的賭博。
這幾日,他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眉宇間籠罩著一股化不開的陰鬱和焦慮。他空有遠超同儕的潛力,卻連最基礎的引氣入體、周天運轉都難以順利完成。
這一切,自然沒有逃過大竹峰首座宋通的眼睛。
宋通雖然性情敦厚,不似其他首座那般精明外露,但執掌大竹峰多年,眼光自有其獨到之處。他觀察了雲驚鴻數日,見他每次修煉都是麵色痛苦,氣息紊亂,甚至隱隱有靈力反噬的跡象,便知曉這絕非普通的修行障礙。
他沒有過多去探究雲驚鴻體內的隱秘,一來是掌教真人隻讓他好生照看,未言其他;二來,他也明白,有些秘密,不是旁人能輕易探問的。但他看出了雲驚鴻此刻的問題所在:心浮氣躁,根基不穩,體內靈力更是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衝突。
這日,看到雲驚鴻再次修煉受挫,跌坐在地,氣息萎靡,宋通緩步走了過去。
“驚鴻。”他聲音溫和,帶著長輩的關切。
雲驚鴻掙紮著起身,麵帶慚色:“師傅……”
宋通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你的情況,我看到了。”他沒有直指要害,而是換了一種方式,“修行之路,猶如建造高塔,地基若不牢固,越高便越是危險。你如今體內氣息駁雜,心緒不寧,強行修煉高深道法,隻會適得其反,甚至有走火入魔之危。”
雲驚鴻心中一凜,他知道師父說的是實情。他體內的情況,比宋通描述的還要凶險萬分。
“弟子……弟子愚鈍,讓師傅費心了。”他低聲道,心中充滿了無力感。
宋通微微一笑,指了指後山的方向:“我們大竹峰一脈,向來不以速成為要,而重在打磨根基,錘煉心性。許多弟子入門時,資質甚至不如你,我便讓他們從最簡單的事情做起。”
他頓了頓,看向雲驚鴻:“你可知是什麽?”
雲驚鴻微微一怔,搖頭回答道:“弟子....不知?”
“砍竹。”宋通微微頷首,眼中帶著幾分追憶。
“後山有一片黑節竹林,那裏的竹子堅逾鋼鐵,尋常刀斧難傷。每日伐竹,看似枯燥,實則最能磨練人的耐性、專注與力道的掌控。當你能心無旁騖地揮出每一斧,當你能感受到力量從腳下生起,貫通腰背,達於手臂,再到斧刃,將那堅硬的黑節竹應聲砍斷時,你的心,自然會慢慢靜下來,你對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會達到一個新的境界。”
他看向旁邊一個身材壯碩、麵容憨厚的青年弟子,吩咐道:“石磊,你帶驚鴻師弟去後山黑節竹林。從今日起,他的功課,便是每日砍伐黑節竹十根。你指點他如何發力,如何握斧,何時休息。”
石磊聞言立刻躬身應道:“是,師父!我一定好生教導驚鴻師弟休息”
雲驚鴻愣住了,他不知這砍竹如何修行,在小池鎮時他也會經常幫著林伯砍柴,便也不覺得有什麽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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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宋通溫和而堅定的眼神,想起自己體內那三股力量造成的混亂和痛苦,他明白,這或許是眼下唯一的出路。強行修煉隻會加速崩潰,而這種看似原始的體力勞動,或許真能如師傅所言,幫助他沉澱心神,找到一絲控製體內亂局的契機。
“是,多謝師傅指點。”雲驚鴻深吸一口氣,對著宋通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對石磊道:“石師兄,有勞了。”
石磊憨厚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師弟客氣了,跟我來吧。後山的黑節竹,可不是好對付的!”
兩人一前一後,向著大竹峰後山那片幽深的竹林走去。前方等待雲驚鴻的,不再是玄妙的道法口訣,而是一柄沉重的斧頭,和一片堅韌無比的黑色竹林。
一場別開生麵的修行,就此開始。他不知道,這看似平凡的伐竹,將會給他帶來怎樣的改變,又是否能為他體內那三種力量的糾纏,找到一線生機。
黑節竹林位於大竹峰後山深處,遠離了前山的喧囂與靈氣氤氳。這裏的竹子通體墨黑,堅硬異常,竹節尤為突出,尋常人以利斧劈砍,往往隻能留下淺淺的白痕。微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卻不似尋常竹林的清脆,反而帶著一種沉凝厚重之感。
石磊將一柄斧頭遞給雲驚鴻,斧柄粗糙,斧刃卻閃著寒光,顯然是經過特殊打磨的。“師弟,你看好了。”石磊沒有多餘的廢話,走到一棵碗口粗的黑節竹前,雙腳微分,穩穩站定,深吸一口氣,腰身發力,手臂帶動斧頭劃出一道簡潔而有力的弧線。
“鐺!”
一聲金鐵交鳴般的脆響,火星四濺!斧刃深深嵌入了竹身近半。石磊收斧,再次揮出,精準地砍在同一位置。幾斧下去,堅硬的黑節竹應聲而斷,切口平整。
“看明白了麽?”石磊擦了擦額頭的汗,“伐竹,要的是巧勁,更是耐心。氣沉丹田,力從地起,貫通腰背,達於手臂,最後意念要集中在斧刃之上。不要想著一斧頭就砍斷它,那不可能。要找準位置,一斧接一斧,心無旁騖。”
雲驚鴻接過斧頭,學著石磊的樣子站定,深吸一口氣,奮力揮出!
“當!”
巨大的反震力道順著斧柄傳來,震得他虎口發麻,手臂酸痛。斧頭幾乎是被彈了回來,黑節竹上隻留下了一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白印。
雲驚鴻臉色微紅,一股不服輸的勁頭湧了上來。他可是身負三種奇力的“天才”,怎麽連根竹子都砍不斷?他咬了咬牙,再次揮斧,這一次甚至暗暗調動了一絲體內的靈力,試圖加持斧頭的威力。
“鐺!鐺!鐺!”
接連幾斧下去,竹子依舊紋絲不動,反倒是他自己,因為靈力與蠻力的衝突,氣息變得有些紊亂,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石磊在一旁看著,搖了搖頭:“師弟,師父讓你來砍竹,不是讓你用道法。忘了你體內的靈力,就當自己是個凡人,用最笨拙,也最實在的力氣去砍。”
雲驚鴻一愣,忘了體內的靈力?這怎麽可能?那三股力量無時無刻不在他體內糾纏,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劇痛和混亂。但石磊的話,以及師傅宋通的安排,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
或許……師傅的意思,就是讓他暫時忘卻那複雜的內景,回歸最原始的專注?
他定了定神,不再去想體內的玄火、寂滅和太極玄清道,隻是模仿著石磊的動作,調整呼吸,感受著雙腳踏在土地上的實在感,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的斧頭和眼前的黑節竹上。
第一天,他砍得異常艱難。十根的目標遙不可及,他用盡了全身力氣,雙手磨出了血泡,渾身肌肉酸痛無比,最終也隻砍倒了寥寥數根,而且切口歪歪扭扭,慘不忍睹。
第二天,情況並沒有好多少。舊的血泡破了,又磨出新的,汗水浸濕了衣衫,黏在身上十分難受。他甚至開始懷疑,這樣的苦修到底有什麽意義。
石磊卻很有耐心,每日隻是簡單地指點幾句,然後就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或是也拿起斧頭砍竹,或是打坐調息,並不催促,也不過多評價。
日子一天天過去。
雲驚鴻從最初的不解、煩躁,慢慢變得麻木,然後,在麻木中,他開始體會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當他不再刻意去追求速度和結果,隻是專注於每一次揮斧的動作,感受著肌肉的拉伸與收縮,協調著呼吸與力量的配合時,他的心,竟然真的慢慢靜了下來。
那種感覺很奇妙。外界隻有斧頭劈砍竹子的“鐺鐺”聲,以及風吹竹葉的沙沙聲。內裏,那三股原本如同脫韁野馬般的力量,雖然依舊存在,依舊涇渭分明,但似乎……被這單調而專注的體力勞動暫時“安撫”住了。它們不再像之前那樣,隻要他一嚐試運轉靈力就立刻激烈衝突,而是相對沉寂了一些。
偶爾,在他心神高度集中的一刹那,揮出的斧頭能精準地劈入竹身,帶來一種酣暢淋漓的掌控感。那一刻,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太極玄清道氣息,似乎順著他揮斧的動作,在四肢百骸間流淌得更為順暢了一些,雖然很快又會被玄火和寂滅之力幹擾,但這短暫的順暢,卻給了他莫大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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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不再把砍竹當成一種懲罰或磨練,而是當成一種修行。
他觀察每一棵竹子的紋理,感受不同部位的硬度差異;他調整自己的站姿和揮斧的角度,尋找最省力、最有效的劈砍方式;他學會了控製呼吸,讓體力能夠更持久地支撐下去。
兩個月後,雲驚鴻已經能夠穩定地完成每日十根黑節竹的任務。他的雙手布滿了厚厚的老繭,眼神卻比初來時更加沉穩和堅毅。雖然體內三力糾纏的問題並未解決,但他似乎找到了一種與之“共存”的方式——通過極度的專注和體力消耗,暫時壓製它們的衝突,並在這個過程中,錘煉自己的心性和對身體力量的掌控。
他不再急於求成,明白了宋通的苦心。根基不穩,談何修行?連自身最基本的力量都無法掌控,又如何去駕馭那三種強大而危險的力量?
其實這樣不怪他,自他與忘塵道人修行後,並沒有進行過完整的、係統的打磨根基,反而是受到寂滅劍的影響,見到了許多高處的風景。如那空中閣樓,地基不穩,如何 能安穩矗立在這天地之間。
伐竹,伐掉的是堅硬的黑節竹,磨練的,卻是他那顆曾經浮躁不安、被體內力量困擾的心。
與此同時,南疆,焚香穀。
幽靜的庭院內,蘇流雲手持一柄赤紅色的長劍,正在演練焚香穀的劍訣。劍光流轉,炙熱的氣息彌漫開來,將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幾分。
然而,她的心神卻有些不寧。
回到焚香穀後,詳細匯報了穀外之行的經過,但唯獨隱瞞了雲驚鴻體內身負玄火之力量的事情。她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隻知道,一旦這個秘密暴露,雲驚鴻或許會再次陷入困局。
想到當日自己助他療傷,卻意外將玄火之力注入他的體內,而那個少年卻截留住了那股淨世玄火以此來抵抗體內的寂滅之力,形成短暫的平衡,達到陰陽銅爐的危險局麵。後來青雲門的齊肅卻說他體內還有太極玄清道的微弱之力的存在。
“真是個奇怪神秘的人...”蘇流雲在心中胡亂的想著。
一個身負奇特冰寒力量、手持詭異黑劍的少年,手中那一柄寂滅劍的威力,她可是見識過得。“父親和穀中長老們對“寂滅”好像十分感興趣,畢竟這柄傳說中的凶劍重現人間,非同小可。至於雲驚鴻本人,在他們看來,或許隻是個運氣好得到凶劍傳承的小子,暫時還引不起太大的關注。”
這讓蘇流雲稍稍鬆了口氣,但擔憂卻從未減少。她不知道雲驚鴻現在怎麽樣了,青雲門會如何對待他?那柄寂滅劍會不會給他帶來災禍?還有他體內那股玄火之力,與他自身的冰寒力量以及那柄凶劍的力量,會不會產生更可怕的衝突?
她一遍遍演練著劍法,試圖將雜念驅散,但雲驚鴻那雙清澈又帶著憂鬱的眼睛,以及他體內那混亂而危險的力量氣息,以及一起經曆的種種,總是不時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師姐,練劍呢?”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是她的師妹雲青青。
蘇流雲收劍而立,輕輕點頭:“嗯。”
雲青青湊近了些,好奇地問:“師姐,聽說你這次出去,遇到了一個很厲害的少年?還拿著一把很邪門的劍?”
蘇流雲心中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道聽途說罷了,隻是一個有些奇遇的散修小子。”
“哦……”雲青青歪著頭,“我還聽說,青雲門那邊最近好像挺熱鬧的,大竹峰新收了個弟子,資質好像很一般,卻被首座親自指點,天天在後山砍竹子呢!”
蘇流雲的心猛地一跳!大竹峰?砍竹子?會是他嗎?
她的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心中卻已是波瀾起伏。如果真的是他,青雲門沒有因為寂滅劍而為難他,反而將他收入門下,這……是好事嗎?可為什麽要去砍竹子?難道是他的修行出了問題?
無數的疑問和擔憂再次湧上心頭,讓她手中的赤色長劍,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緒不寧,微微震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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