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吳閔，忽然覺得，之前那個為了一個符文角度跟工部老學究吹胡子瞪眼的自己，是何等的可笑。在真正的“創世之力”麵前，他那些引以為傲的機關術、陣法學，不過是孩童的積木遊戲。
    “陛下，”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躬身行禮，“臣，受教。”
    吳閔點了點頭，不再理會他，而是轉向全軍。他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營地。
    “全軍聽令！”
    所有將士，轟然應諾，聲震四野。
    “西域之事已了，但禍患未除。”吳閔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劍，刺向北方，“在極北冰原，盤踞著另一位幽冥之主，名為‘永夜之寒’。它，比‘萬魂之母’更強，也更危險。”
    將士們的心，猛地一緊。剛剛見證了神跡的狂喜，瞬間被一股冰冷的現實所取代。
    “朕知道你們很累，也知道你們想回家。”吳閔的語氣，沒有絲毫的安撫，反而愈發冷酷，“但朕要告訴你們，從今天起，我們沒有家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整個大周，整個天下，就是我們的家！家中有豺狼，便要將其盡數誅絕！家中生了毒瘡，便要親手將其剜除！”
    “傳朕旨意，大軍休整一日，補充給養。一日之後，全軍開拔，目標——”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寒冰鑄就。
    “極北冰原！”
    命令下達，整個營地一片死寂。沒有慶祝勝利的盛宴，沒有榮歸故裏的期盼，一場滅世之戰的終結，竟是另一場更加艱難的遠征的開始。
    這，就是追隨一位神明做皇帝的命運嗎？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幾名隨軍的古族長老，悄然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中，除了震撼與敬畏，還多了一絲深深的，難以言喻的恐懼與……不安。
    帝國的機器，再次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轟然運轉。
    吳閔君臨西域，彈指間滄海桑田的“神跡”，通過“千裏傳音螺”以一種近乎實時的方式，傳回了京城，傳遍了天下。
    整個大周，徹底沸騰了。
    百姓們奔走相告，在街頭巷尾，在田間地頭，將他們的皇帝陛下的事跡，編成了評書，譜成了歌謠。在他們樸素的認知裏，他們的“真龍天子”，就是上天派下來拯救世人的神仙。一時間，各地為吳閔立下的生祠，香火之旺盛，甚至超過了許多傳承千年的古刹道觀。
    劉伯庸站在太和殿前，感受著那股比之前強盛了十倍不止的，凝聚在京城上空的皇道龍氣，老眼中滿是狂熱。他知道，自己賭對了。這位陛?，已經超越了曆代所有的聖君，他正在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神話時代。而他劉伯庸，便是這個神話時代，最堅定的執行者。
    “傳令下去！”劉伯庸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凡對‘北伐’大計，有絲毫懈怠、質疑者，以‘非議聖君’論處，三族之內，流放西域，讓他們親眼去看看陛下的神恩，好好反省！”
    酷烈的政令，卻得到了整個朝堂毫無保留的通過。在絕對的神跡麵前，任何政治手腕和派係爭鬥，都顯得蒼白而可笑。
    然而，陽光之下，必有陰影。
    在遠征軍的臨時營地中，一處被陣法隔絕的華麗營帳內，氣氛卻壓抑得仿佛要凝固。
    營帳的主人，是來自上古世家“泰山石家”的長老，石萬鈞。此刻，他正臉色陰沉地看著麵前的幾位古族代表。這些人，都來自傳承悠久，底蘊深厚的古老家族，每一個在加入遠征軍之前，都是一方霸主。
    “諸位，都說說吧。”石萬鈞端起茶杯，滾燙的茶水，卻無法溫暖他冰冷的手指，“陛下一指平西域，此事，你們怎麽看？”
    沉默。良久的沉默。
    終於，一個身材瘦小，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的老者開口了，他是以追蹤和刺殺聞名的“風影林家”的家主，林嘯。
    “還能怎麽看？跪著看，趴著看。”林嘯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自嘲，“我林家自詡身法天下無雙，可在陛下那等‘神遊萬裏’的手段麵前，不過是井底之蛙的蹦躂罷了。”
    “林家主說笑了。”另一位體態豐腴，風韻猶存的美婦人掩嘴輕笑，她是擅長魅惑之術和丹藥的“合歡穀”穀主，花千語，“小女子倒是覺得，這是天大的好事。有這樣一位神仙般的陛下庇佑，我等日後，豈不是也能跟著雞犬升天？”
    她話雖說得輕鬆，但那雙桃花眼中，卻閃爍著精於算計的光芒。
    “雞犬升天？”石萬鈞冷哼一聲，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說得好聽！可你們想過沒有，雞犬，永遠是雞犬！以前的吳閔，是人間帝王，我等古族，與他合作，是‘共襄盛舉’。可現在的他，是神！是創世主！在他眼中，我等與那田間耕作的農夫，有何區別？”
    他站起身，激動地在營帳中踱步：“我泰山石家，傳承萬載，靠的是什麽？是血脈，是功法，是這片大地賦予我族操控岩石的天賦！可陛下呢？他一念之間，便能讓沙漠變沃土！我們的天賦，我們的傳承，在他麵前，還有意義嗎？”
    這番話，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是啊，他們這些古族，最大的驕傲，便是那與生俱來的，超越凡人的力量與血脈。可當一個人的力量，已經強大到可以隨意修改世界規則時，他們這點驕傲，就成了一個笑話。
    他們加入遠征軍，本是想在未來的“位麵守護”大業中分一杯羹，壯大家族。可現在看來，他們連上桌的資格，都快沒有了。所有的榮耀，都將歸於那位神明般的帝王，而他們，最多隻能成為神座之下，一群瑟瑟發抖的螻蟻。
    “石長老，慎言！”林嘯臉色一變，“此地，可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怕什麽！”石萬鈞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若是神，就該有神的度量！我等隻是在為自己的家族，尋找一條出路，何錯之有？難道，我們這些傳承萬年的古族，就真的要將身家性命，將家族未來，全部寄托在一人之喜怒之上？”
    營帳內的氣氛，愈發凝重。貪婪、恐懼、不甘，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的這番密談，從一開始，就一字不落地，被影一通過陰影，傳到了吳閔的耳中。
    吳閔聽著影一的匯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陛下，是否需要處理掉他們？”影一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帶著一絲殺意。對於任何敢於質疑陛下的人，在他看來，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