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巨大的沙臉，在金光中扭曲、掙紮，最終轟然潰散。
    僅僅一擊，便擊潰了這看似無法戰勝的沙暴！
    城牆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但吳閔的動作，還未結束。
    在中軍大帳內，他站在沙盤前，冷冷地看著那片代表“悲泣沙海”的紅色區域，在貫日神塔一擊之後，顏色變淺了一絲。
    “找到了。”
    他通過剛才那一擊，已經鎖定了“萬魂之母”一道重要分身的位置。
    他沒有絲毫猶豫，識海之中，兵主煞神的力量被調動。
    【法則欺詐】！
    吳閔的身形，在原地緩緩變得虛幻，他的氣息，在瞬間變得與那“悲泣沙海”一般無二，充滿了悲傷、死寂與饑餓。
    他一步踏出，整個人，竟直接融入了腳下的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夢境潛航】！
    結合了兩種新能力，吳閔第一次，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孤身一人，潛入了敵人的國度。
    他要去給那所謂的“母親”，送上一份大禮。
    悲泣沙海。
    吳閔潛入其中，才真正理解了這片土地的本質。
    腳下的沙礫，並非真正的沙。它們更像是一種情感的結晶，是無數靈魂在無盡歲月中流下的、已經風幹的眼淚。每一粒，都蘊含著一絲微弱的、凝固的悲傷。
    空氣中那無時無刻不在的“歌聲”，也並非聲音。那是一種精神層麵的共鳴，是億萬個絕望的靈魂在同時發出歎息。這歎息匯聚成潮，能輕易將任何闖入者的心智淹沒，同化為這片悲傷國度的一部分。
    無處不在的，還有饑餓。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對一切正麵情感的渴求與吞噬欲望。
    吳閔行走在這片國度，卻如魚得水。
    【法則欺詐】的能力，將他自身的氣息完美地偽裝成了這片沙海的一部分。他就像一顆巨大、古老、且格外凝練的“悲傷結晶”，散發著令周圍一切都感到“親切”的氣息。那些在沙海中無意識遊蕩的怨魂殘影，在靠近他時，非但沒有攻擊，反而會下意識地避讓，仿佛在向一位更高貴、更純粹的“同類”表達敬意。
    識海之中，兵主煞神興奮得快要手舞足蹈。這個以負麵情緒為食的凶物，此刻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蜜罐裏的饕餮，周圍的一切對它而言都是最頂級的珍饈美味。它不斷地向吳閔傳遞著渴望、吞噬的念頭。
    “安分點。”吳閔在心中冷冷地嗬斥，“現在還不是開飯的時候。別打草驚蛇，壞了朕的大事。”
    兵主煞神委屈地縮了縮，但那雙吞噬萬物的眼眸，依舊死死地盯著外界，閃爍著貪婪的光。
    吳閔沒有理會它，他的神念順著之前【貫日神塔】轟擊後留下的能量軌跡，向著沙海深處飄去。他像一個幽靈，悄無聲息地穿過一層又一層由悲傷構成的帷幕。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座城市的輪廓。
    一座完全由暗黃色沙礫構築的城市。城牆、箭樓、街道、房屋，一切都栩栩如生，卻又死氣沉沉。
    這便是孫武計劃中提到的“悲傷節點”之一，但其複雜程度，遠超孫武的預料。
    吳閔踏入城中。
    街道上，“人”來人往。
    那些“人”，全都是由沙礫構成的傀儡。他們有著人的形態，穿著不同時代的服飾，卻都在機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自己生前最後一刻的動作。
    一個書生模樣的沙人，跪在地上，不斷地向著空無一物的前方磕頭，嘴裏無聲地開合，似乎在乞求著什麽。一個母親模樣的沙人，緊緊抱著一個同樣是沙礫構成的嬰孩，蜷縮在牆角，身體因無聲的啜泣而劇烈顫抖。一個士兵模樣的沙人，手持斷劍，絕望地看著天空，身上插滿了沙礫凝聚的箭矢。
    整座城市，就是一個巨大的、永恒運轉的悲劇舞台。每一個沙人，都是一個被囚禁的靈魂，他們在這裏永無止境地重演自己的絕望，而這份絕望，便成了維持這座城市運轉的能量。
    好一個“萬魂之母”，這哪裏是什麽幽冥，分明是一個懂得可持續發展的、效率極高的“悲傷農場主”。
    吳閔沿著街道，向著城市中心走去。越往裏走，那股悲傷的“歌聲”就越是濃鬱。
    在城市的中央廣場上，他看到了這個“節點”的核心。
    那是一座巨大的沙雕，雕刻的是一個跪坐在地、掩麵而泣的女人形象。她的身體曲線柔美，卻透著一股令人心碎的脆弱。無數肉眼可見的、淡灰色的氣息，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被她吸入體內。
    那些氣息，正是城中所有沙人產生的“悲傷之力”。
    而這座哭泣的沙雕，就是吳閔用【貫日神塔】鎖定的那道“萬魂之母”的分身。
    它像一個信號放大器，將收集到的悲傷之力提純、增幅，再輸送到沙海更深處，供給真正的母體。同時，它也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母性”光輝，吸引著沙海中新死的靈魂前來“朝拜”。
    吳閔親眼看到，一個剛剛在城外被沙暴吞噬的商隊靈魂，渾渾噩噩地飄進城中。他們看到了那座哭泣的沙雕，仿佛看到了最終的歸宿和安慰。他們臉上露出解脫的笑容，口中喃喃著“母親”，主動地飄向沙雕。
    當他們接觸到沙雕的瞬間，便如同冰雪遇火，悄然消融，化作了最純粹的悲傷能量，被沙雕吸收。隨後，廣場邊緣，新的沙礫湧動，凝聚成了這支商隊新的沙人傀儡，開始重複他們被沙暴吞噬前的絕望。
    完美閉環，自給自足。
    吳閔看得眼神冰冷。
    他可以一拳轟碎這座沙雕，但那樣做的後果，是與這座沙雕連接在一起的、城中數以十萬計的靈魂，也會在瞬間被狂暴的能量撕成碎片，魂飛魄散。
    這不符合他的利益。這些靈魂，雖然現在是“萬魂之母”的資產，但本質上，他們依舊是大周疆域內的“資源”。就這麽毀掉，太過浪費。
    必須換一種方式。
    摧毀一個係統，最好的辦法，不是從外部用蠻力攻擊，而是從內部，給它輸入一個無法識別、無法處理、卻又無法拒絕的“病毒”。
    吳閔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哭泣的沙雕上。
    他要給這位“母親”，喂一點她從未嚐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