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哭泣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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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閔在“哭泣之城”的邊緣,找了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這裏曾是一家酒館,如今隻剩下歪倒的沙桌沙椅,和一個不斷重複著擦拭酒杯動作的沙人掌櫃。
    他揮了揮手,一股無形的力量散開,將這個小小的角落與外界暫時隔絕開來。在這片由【法則欺詐】構建的獨立空間裏,悲傷的歌聲被屏蔽,外界的窺探也無法觸及。
    他盤膝而坐,閉上了雙眼。
    他開始剖析“萬魂之母”的力量本質。
    悲傷、絕望、悔恨、痛苦……這些情緒,都有一個共同的內核——“屈服”。是對命運的屈服,對強權的屈服,對死亡的屈服。正是這份屈服,讓靈魂失去了反抗的意誌,甘願沉淪,成為被收割的能量。
    那麽,有沒有一種“悲傷”,其內核不是屈服,而是恰恰相反的東西?
    吳閔想到了自己。
    他也會有類似的情緒。當他看到自己的子民流離失所,看到自己的疆土被外敵侵蝕,看到忠誠的將士戰死沙場,他的心中同樣會湧起痛楚與憤怒。但這股情緒,從未讓他屈服,反而會化作最鋒利的刀,最堅硬的鎧甲,驅動他去改變,去征服,去將一切令他痛苦的源頭徹底碾碎。
    那是一種屬於帝王的“哀慟”。
    其內核,是“不屈”與“主宰”。
    “既然你要吞噬悲傷,那朕,就為你量身定做一份。”
    吳閔的神念沉入識海,調動起那股盤踞於天宮之上的浩瀚龍氣。這不是單純的真氣,這是他作為人間帝王,承載一國氣運,凝聚萬民意誌而生的“皇道權柄”。
    金色的龍氣自他體內湧出,卻並未散發出任何威嚴霸道的氣息。在【法則欺詐】的精妙操控下,這股至剛至陽的力量,開始模擬“悲傷”的形態。
    它被壓縮,被扭曲,被塑造成一滴眼淚的形狀。
    一滴金色的眼淚。
        但它的內部,卻並非悲傷,而是吳閔那堅不可摧的、要將天地都踩在腳下的帝王意誌。
    它是一滴包裹著劇毒的蜜糖。
    吳閔將其命名為——【龍淚】。
    他站起身,撤掉了周圍的屏蔽。那沙人掌櫃依舊在麻木地擦著杯子,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
    吳閔一步步走向城市中央的廣場。
    他依舊是那副“悲傷結晶”的偽裝,但此刻,他的手中,托著那滴金光內斂的【龍淚】。
    當他靠近廣場,那座哭泣的沙雕,第一次有了反應。
    它掩麵的雙手,微微顫動了一下。那兩個空洞的眼窩,仿佛“看”向了吳閔手中的【龍淚】。
    一股貪婪、渴望的意念,瞬間鎖定了吳閔。
    這道分身的靈智極低,像一頭隻懂得覓食的野獸。它感覺到了【龍淚】中蘊含的、前所未有的磅礴“情緒能量”,這股能量的“美味”程度,甚至超過了它今天吞噬的所有靈魂的總和。
    吳閔托著【龍淚】,如同一個虔誠的信徒,向自己的神明獻上最寶貴的祭品。他一步步走上祭壇,將【龍淚】輕輕地放在了沙雕的腳下。
    “嗡——”
    沙雕動了。
    它不再哭泣,而是緩緩地、貪婪地,向那滴【龍淚】伸出了手。
    沙礫構成的指尖,觸碰到了【龍淚】的瞬間,整個城市都為之一靜。那永不停歇的悲傷之歌,第一次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沙雕毫不猶豫地將【龍…淚】捧起,送入自己那張掩藏在掌心後的、無形的大口之中。
    吞噬,完成。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一秒,兩秒,三秒。
    沙雕沒有任何變化。
    但吳閔的嘴角,卻微微揚起。
    病毒,已經注入。潛伏期,結束了。
    “哢嚓。”
    一聲極其細微的、不屬於這個悲傷國度的清脆聲響,從沙雕的體內傳出。
    緊接著,一道微弱的金光,從沙雕的指縫間迸發出來。
    沙雕猛地一顫,仿佛被針紮了一下。它那龐大的身軀,第一次出現了不屬於“悲傷”的動作——痙攣。
    “哢嚓!哢嚓哢嚓!”
    更多的裂痕,出現在沙雕的表麵。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如同蛛網般,從內部將它撕裂。
    那股至高無上的帝王意誌,在進入它的核心之後,終於爆發了!這股意誌,與“萬魂之母”的法則,是水與火,是秩序與沉淪,是截然相反的兩種存在!
    “啊——!!!”
    一聲尖銳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嘶吼,不再是悲傷的歌唱,而是純粹的、極致的痛苦與錯亂,從沙雕的體內爆發出來,化作實質的音波,席卷了整座哭泣之城!
    城中,所有的沙人傀儡,齊齊停下了動作。
    他們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城市中央那座正在被金光撕裂的“神明”。
    他們的“母親”,正在哀嚎。
    但那哀嚎的內容,不再是他們所熟悉的悲傷。而是一種他們從未感受過,卻又讓他們靈魂本能戰栗的……痛苦。
    係統,崩潰了。
    哭泣之城的係統崩潰,引發了災難性的連鎖反應。
    那座哭泣沙雕的痛苦哀嚎,通過無形的精神網絡,瞬間廣播到了城中每一個沙人傀儡的靈魂深處。
    它們是沙雕的延伸,是這個悲傷工廠的終端。當中央處理器被病毒感染,開始輸出錯誤的亂碼時,所有的終端,都隨之陷入了混亂。
    那個不斷磕頭的書生,停下了動作,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跪在這裏。那個抱著嬰孩的母親,停止了啜泣,她低頭看著懷中冰冷的沙礫,空洞的眼神裏,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疑惑。那個身中數箭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斷劍,他環顧四周,臉上的絕望,被一種更深沉的迷茫所取代。
    永恒的悲劇舞台,第一次落下了帷幕。
    演員們忘記了台詞,忘記了劇本,忘記了自己為何要在此處表演悲傷。
    悲傷之力的生產,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與“錯亂”的情緒,開始在城市中蔓延。這座悲傷的工廠,轉眼間,變成了一個痛苦的放大器。
    沙雕的哀嚎越來越淒厲,它體表的裂痕越來越多,金色的皇道龍氣如利劍般穿透而出,將周圍的沙礫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它在向母體求救。
    轟隆——!
    沙海深處,一股浩瀚無邊、陰冷徹骨的意誌,被驚動了。
    那是“萬魂之母”的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