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腳下！”一名百夫長驚駭地大吼。
    然而已經晚了。
    那些仍在源源不斷生成的霜誕者，踏入了黑色液體之中。它們的身軀非但沒有被“歸墟”之力抹消，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種升華。
    它們的動作不再是之前那種整齊劃一的機械式步伐，變得迅捷而詭異。光滑如鏡的麵部開始劇烈地扭曲、波動，仿佛有一張張痛苦的、無聲尖叫的人臉，要從那層黑冰之下掙脫出來。它們手中的冰晶長矛，也染上了一層流動的漆黑，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道能抹消物質的黑色軌跡。
    一個變異後的霜誕者，如鬼魅般閃到一名士兵麵前。士兵下意識地舉盾格擋，那麵能抵擋千斤巨力的塔盾，在接觸到黑色長矛的瞬間，盾麵中央便出現了一個平滑的、完美的圓形空洞，仿佛被憑空挖去了一塊。
    士兵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下一個反應，那支長矛便穿過了空洞，輕輕點在了他的胸甲上。
    沒有痛苦，沒有傷口。士兵臉上的驚駭表情凝固了，他的身體，從胸口開始，迅速地變得透明，然後化作點點微光，消散在空氣中。
    他死了。死得比那些被蒸發的霜誕者還要徹底。
    恐慌，終於如瘟疫般在軍陣中炸開。
    “後退！結陣！所有人後退！”張虎目眥欲裂，他的“破邪”金光，在觸碰到那黑色液體時，也被迅速地削弱、吞噬。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法則汙染！
    旗艦指揮艙內，雲飛揚看著麵前所有探測法器都變成了刺目的紅色，他臉色慘白，聲音都在顫抖：“陛下！法則強度……躍升了！它、它在吞噬我們的世界！它不是在對抗，它是在刪除！”
    吳閔的眼神，依舊平靜，但那份平靜之下，是滔天的怒火。
    他明白了。
    與那個“舊日支配者”的意誌交鋒，並非勝利，甚至不是試探。那是一次精準的“校準”，一次“定位”。對方通過這次交鋒，精準地捕捉到了他“生命意誌”的法則頻率，然後，永夜之寒便針對性地，完成了最終的進化。
    這座冰城不是堡壘，是一個蛋。
    而自己剛才那場看似勝利的意誌衝擊，就是敲碎蛋殼的最後一下。
    那個高高在上的星空意誌，根本不在乎一場小小的精神勝利，它要的，是孵化出一個能徹底“刪除”這個世界的怪物。
    就在張虎被三名變異霜誕者逼得險象環生之際，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從一艘陸行龍舟的底部陰影中剝離出來。
    影一現身了。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手中那對淬煉了無數次，飲過無數強者鮮血的匕首，此刻卻並非漆黑，而是呈現出一種奇異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純粹的灰”。
    這是吳閔在敕封他為“世界守護者”時，賜予他的新權柄——【影界穿行】。
    麵對那能抹消萬物的黑色液體，影一沒有硬抗。他的身體微微一晃，整個人仿佛融入了地麵上龍舟投下的巨大陰影之中。
    下一刻，張虎身前，那三個變異霜誕者腳下的影子，突然活了過來。
    三道灰色的影子利刃，從地麵無聲地刺出，沒有刺向霜誕者的身體，而是刺向了它們與這個世界的“連接點”。
    那三個強大無比的變異怪物，動作猛地一僵。它們體表的黑色液體開始劇烈翻滾，仿佛失去了某種依憑，正在從“存在”跌落向“虛無”。
    噗。
    三聲輕響，它們化作了三小撮最純粹的黑暗，被風一吹，便散了。
    影一的身影在張虎身邊重新凝聚，他微微躬身，聲音嘶啞：“張將軍，陛下有令，收縮防線。”
    張虎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這個神出鬼沒的影子統領，又看了一眼那片不斷擴張的黑色沼澤，重重地點了點頭。
    吳閔的目光，越過了整個混亂的戰場，死死地釘在那片黑色沼澤的中央。那裏，是曾經的永夜冰城所在之地，此刻，所有的黑色液體都源自於那裏，如同一個不斷流出毒血的心髒。
    單純的對抗已經沒有意義了。用“生命”去對抗“歸墟”，就像用沙土去填海，隻會被無情地吞噬。
    必須從根源上，攻擊那個“心髒”。
    他轉過頭，看向一旁幾乎陷入絕望的雲飛揚。
    “雲飛揚。”
    雲飛揚一個激靈，猛地抬頭。
    “朕問你，陸行龍舟的動力核心，能否逆轉能量流？”
    雲飛揚愣住了，他本能地回答：“陛下，萬萬不可！那會瞬間導致陣法核心過載，能量回路會像血管一樣爆開，整艘龍舟都會被炸成一堆廢鐵！”
    “朕不要它過載。”吳閔的聲音裏，帶著一種瘋狂，也帶著一種絕對的自信，“朕要它……與整個艦隊，形成共鳴。”
    “共鳴？”雲飛揚完全無法理解。
    “敵人是‘靜止’與‘虛無’。”吳閔伸出手，虛虛一握，仿佛將整個艦隊都握在掌心，“那朕，就將這支鋼鐵艦隊，變成一曲響徹天地的……‘運動’的樂章！”
    他要將這數十艘戰爭機器，變成一支前所未有的樂隊，用整個世界的“律動”，去奏響一曲對抗“死寂”的戰歌！
    雲飛揚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
    逆轉能量流，製造共鳴？將艦隊變成樂章？
    這些詞匯單獨拿出來他都懂，但組合在一起，卻構成了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近乎於“道”的瘋狂構想。這已經不是工匠技藝的範疇，這是在創造法則，是在譜寫神跡！
    他的臉色由慘白轉為潮紅，呼吸變得急促，雙眼中爆發出一種屬於技術狂人的、熾熱到癲狂的光芒。恐懼和絕望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能夠參與並親眼見證神跡的無上亢奮。
    “臣……臣明白了！”他甚至沒有問該怎麽做，因為在吳閔說出那個構想的瞬間，無數靈感與方案已經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入他的腦海。他猛地撲到指揮台前，雙手化作幻影，在無數複雜的符文按鈕和陣法盤上瘋操作起來。
    “傳我命令！所有龍舟，關閉外部防禦陣，能量全部回收到主核心！”
    “二號、五號、七號艦，動力頻率下調至三成，轉為低頻模式！”
    “三號、六號、八號艦，切換到高頻震蕩，準備作為主音！”
    “其餘各艦，聽我指令，進行無序變頻，填充和聲！”
    一道道在旁人聽來匪夷所思的命令，通過傳聲法陣，清晰地傳達到每一艘陸行龍舟的指揮艙內。那些同樣出身雲海樓的工匠們，在最初的錯愕之後，也立刻領會了這瘋狂計劃背後那驚人的創造力，開始以最高的效率執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