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建康太極殿內燭火搖曳，映得殿中梁柱暗影沉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殿外長廊由遠及近，最終在殿門外戛然而止。
    “臣張櫟，叩見陛下！陛下聖安！”
    陳蒨聞聲抬眸，原本在紙上不停遊走的紫毫筆驟然一頓，墨尖在紙麵暈開一小團深痕。
    “來了？免禮，這大晚上的朕叫你來，是想問問你桓家的事，處理得如何了？”
    “回陛下，請您放心，臣已經將他們全部都安排妥當了，絕對不讓這些人在給陛下添一點麻煩！”
    陳蒨聽罷，眼底笑意更深了些，緩緩點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案邊剛剛擬好的聖旨道
    “你辦事向來利落妥帖，從不讓朕為這些瑣事多費半分心思，朕很放心。”
    說罷，他抬手邊那份蓋了朱印的聖旨向前推了推，語氣添了幾分少有的鄭重來。
    “還有一事，需勞煩愛卿回趟洛陽。朕曾答應皇後，待江南平定便接她來建康玩的，君無戲言。所以此次的護衛工作，就由你率領武衛、積弩二營禁軍負責。
    “陛下放心，臣縱使粉身碎骨，也一定將皇後安全護送到建康！”
    “沒有這麽誇張。”陳蒨擺了擺手，語氣緩和下來，還帶上幾了分體恤，“這一路有中軍、外軍在外警戒，並無太多凶險。對了，你夫人不是也未曾來過江南？此番便一並接來，讓她也賞玩些時日吧。”
    “這……”張櫟聞言一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會不會有些太麻煩陛下了？”
    “行了，有什麽麻煩不麻煩一說的，權當是朕給你這種臣子的福利待遇了，讓家眷能跟著出來公費轉悠一圈。
    你動身之前，去問問崔紹謙、李蕭然他們。若是他們也想接家眷來江南玩一陣子，便一並帶來，省得日後他們瞧見你家眷在這兒，再說朕厚此薄彼，偏疼你一人。”
    “是，陛下，臣這就去辦！”
    ……
    不過十餘日光景，陳文邵與趙儲真便各自率領本部主力，陸續抵達建康。陳蒨也依此前承諾，為一眾有功之臣論功行賞。
    其中，已受封郡侯的陳文邵與柳言凱，各獲增封邑三千戶，另賜良田百頃、錢以千萬計。
    至於趙儲真、吳澤軒與朱淩鈺等人，陳蒨則特意將他們引至一幅荊、揚二州的地圖前，指尖輕點圖上州界，緩緩開口解釋道：
    “諸卿可在建康之外，任選一縣，為自己的食邑，趙儲真、吳澤軒還有朱淩鈺，你們三人的爵位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一番糾結後，三人還是沒能做出決定，陳蒨便做主替其三人做出決定，封趙儲真為吳侯，封吳澤軒為丹陽侯，朱淩鈺為山陰侯。
    然而封爵詔書方才頒下未久，建康城內就有人不高興了。
    以顧、張兩大家族為首的江南世家，紛紛齊聚建康宮城外，意圖借陳蒨為入為間的楚細作封爵之事向其發難，實則是向陳蒨討要他們各自家族沒有收到他的拉攏與重用的說法。
    宮牆之上，陳蒨倚靠在垛口上，望著城下喧鬧的人群，不由得冷笑出聲。
    “這幫江南的世家大族還真是被桓接給慣壞了呀，平時要風給風，要雨給雨的，如今都敢騎在朕的脖子上拉屎了！”
    一旁垂手侍立的李蕭然聽罷，上前兩步請示道
    “陛下，要不臣去帶人去將帶頭鬧事的給關押起來，省的打擾到您休息。”
    “無妨，讓他們鬧吧，反正都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了，等朕派到各郡縣的人將實際情況調查清楚後，朕再將他們一網打盡、連根拔起！”
    “陛下深謀遠慮，是臣欠考慮了。”
    “等他們鬧得乏了，便把領頭的幾個帶進宮來。”陳蒨眼底閃過一絲冷意，語氣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朕正好閑得無事，便用他們來打發些時間。”
    “是，陛下！”
    一個時辰後，李蕭然引著兩位發須花白的老者覲見，行至陳蒨麵前。那二人卻無半分恭謹，隻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立在原地，全然不將眼前這天子放在眼中。
    那姿態，哪裏是拜見君主的臣子，反倒像兩位等著教訓小輩的長輩。
    陳蒨抬眼打量一番後，邊擺手示意李蕭然於一旁落座，而後便將那倆老頭晾在原地，自顧自繼續處理手頭政務。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又是半個時辰。兩位老者早已站得腿腳發麻，見陳蒨仍無理會之意，便打算放下自己那價比千金的麵子，先跟陳蒨打聲招呼。
    可卻沒料到陳蒨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隨即便起身對李蕭然招呼道：
    “時辰不早了，已到用晚膳之時，李卿隨朕一同去吧。”
    說完後，他還不忘關心一下殿中站了半個多時辰的倆老頭，貼心對兩側的甲士吩咐道
    “今晚就讓這倆老東西繼續杵在這裏，不許休息，你們輪流叫他們怎麽說話，等明天他倆學會說話後，再帶來見朕。”
    “是，陛下！”
    ……
    晚膳過後，陳蒨將周渙與蔡奕二人帶到自己的寢宮內，他不好意思直說自己白天封賞時，將一早就追隨他祖父左右的肱骨老臣給忘了，便隨便尋了個借口解釋道
    “二位都是朕祖父那一輩的元老了，之所以沒有在白天與那些晚輩們一同進行封賞，是因為朕對你們還另有重任。”
    周渙上前半步，直直跪在陳蒨的麵前，連連叩首道
    “陛下，臣已年邁，又無兒無女，不敢奢求陛下恩賞，唯願百年之後，能陪葬在老家主墓側。”
    “周老您這是做什麽，快起來！”陳蒨趕忙俯身將周渙從地上拉起，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朕看您身子骨都還硬朗呢，怎麽淨想著些身後事呢？”
    “陛下，臣的命是老家主救，可臣卻沒能在老家主蒙難時……唉……所以臣不敢求任何賞賜，隻希望能死後再見老家主一麵，向他親自賠罪！”
    “既如此……那原先朕準備的官職便作罷吧，朕改封你為安國亭侯，增封邑兩千戶，並按照九卿的級別發放俸祿。
    此外，朕還特別準許你餘生可在陳府內頤養天年，待百年之後可陪葬於朕的祖父身側。”
    “謝陛下恩典……謝陛下恩典……”
    待周渙被侍從護送離去，陳蒨才轉過身，目光沉沉地看向蔡奕，緩聲道：
    “朕回洛陽後，愛卿需暫留揚州一段時日。這一來替朕鎮守此地，嚴防賊心不死之輩意圖謀反，二來要與荊州刺史一道，著手推進荊、揚二州的拆分與重組，厘清轄境，整飭政務。
    “承蒙陛下厚愛，臣萬不敢推辭！”
    “好，那朕便拜你為揚州刺史，假節，封舒侯。”
    “謝陛下隆恩，臣定不負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