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夏夜斷斷續續地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慢慢地都講給了陳意晚知曉。
    他定是不會相信陳意晚失憶的鬼話，隻一味地猜她葫蘆裏賣的啥藥。
    “你明知道我是姬瀟月為什麽還要當著雲淩的麵，假裝不認識我？”
    “雲淩不能攪進這件事情中來，他什麽都不知最好。”
    喲，還挺深情。陳意晚酸溜溜地想。敢情全天下，就我的狗命最不值錢。
    夏夜越說越氣，“再者，我不是跟你說了，雲家的人已經滲透到染花巷了嗎？我好不容易帶走雲淩，你不趕緊溜，怎麽還逛起街來了？”
    “你那不是在跟雲淩說嗎？”
    夏夜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她。“我現在確實相信，你腦子壞掉了！”
    “雲家的人那麽囂張，用得著滲透嗎？他們直接大搖大擺地來不就行了。”陳意晚想到長袍男幾乎瞬間就殺了二十多人，不由得有些心悸。麵色也沉了下來。“我可能腦子確實壞掉了。”
    她開始懷念蓮花台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雲淩在哪兒？”陳意晚問，她想帶他回去了。
    夏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簡潔明了道：“他不能跟你回去。”
    “你是他什麽人啊，管得著……”
    “愛人！”夏夜斬釘截鐵地兩個字，把陳意晚未來得及說出口的“嗎你”兩個字，堵了回去。
    這麽赤裸裸，這麽肆無忌憚嗎？
    “那也得問一下雲淩的想法吧。”
    夏夜眸色深深地看著陳意晚。“不僅他不能回去，你也不能。”
    “你攔得住我？”
    夏夜歎了口氣，“隻要你離開，不僅是神木林，整個染花巷的人，都會死。”
    果然，道德綁架更讓人難以拒絕。可惜，從來都沒有人在意過她的死活，別說整個染花巷的人，便是整個潁川大陸都沒了，她也是無所謂的。
    陳意晚歎了口氣。
    然後看到夏夜緩緩地從腰間抽出了一柄軟劍。
    道德綁架加武力威脅，確實，不太好拒絕。
    這天夜裏，月色慘淡。
    整片夜空是不知被誰鋪開的一張厚重黑布，被仁慈的神明斜斜劃開一刀，漏出幾顆星。
    夏夜持劍站在那彎上弦月下，陳意晚看不清他的表情。
    倏忽間，黑布又似乎被誰扯掉，光華刺眼，似乎有無數的銀針朝陳意晚胸口刺來。
    其實，一開始是不疼的，隻是在見到丁十三那驚慌失措的神情時，陳意晚方覺得胸口一滯，堵得慌。
    緊接著的便是密密麻麻的疼，那疼是冷的，冰的。像千百根針在血管中流，一呼一吸間都紮得陳意晚生疼。
    陳意晚沒料到夏夜會真的動手，當然，即便是她料到了，也於事無補。
    她根本不會武功，最多是在有月暈的時候，借月華的力量，施展些逃命或者暗殺的輕功罷了。
    夏夜也沒料到陳意晚是真的不躲，當然，即便是他料到了，也不會手下留情。
    他必須要重傷她，然後讓雲淩親眼看一下，她是如何利用月華療傷的。
    他要證明，她確是吞月仙子無疑。
    所以，雲淩趕到的時候，隻看到陳意晚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小美！”雲淩撲上前，再抬頭，看向夏夜的眼裏便多了幾分恨意。
    “為什麽？”
    夏夜明顯有些慌張。“你別擔心，她是不會死的。”
    陳意晚吐出一口鮮血，忍著疼冷冷地笑了笑。
    “因為不會死，便可以隨意傷害嗎？不會死，也會疼的呀。何況，我若真死了，你當如何？”
    陳意晚沒有開玩笑，她此刻確實覺得有些不妙。
    丁十三不知從何時開始，來到她身邊的。
    他不敢碰她，哆哆嗦嗦地隻拿了一方帕子，擦掉她嘴角不停湧出的鮮血。
    漸漸地，眾人慢慢圍了上來。
    像臨終老人病床前的孝子賢孫般，無聲地看著。隻等她咽下最後一口氣，然後一起裝模作樣的大聲哀嚎。
    夜色愈濃，一片烏雲遙遙地飄了過來，擋住了本就稍嫌黯淡的月色。
    陳意晚已經沒有多餘的血可以流了。
    雲淩再緊的擁抱，她都感受不到一絲的暖意。
    反而是丁十三時不時落在她臉上的淚滴，讓她可以心頭一顫，覺得這世間，還是有溫度的。
    當烏雲把月亮完全遮住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麵前有人身形一晃，接著眼前一花，一襲涼風拂過，躺在雲淩懷裏的陳意晚已不見了蹤跡，不知去向。
    人群一片嘩然。
    雲淩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雙目血紅。
    “我說過，她不是！”他看向夏夜。
    夏夜的手在微微抖著，手中軟劍上殘留的一滴血，緩緩流到劍尖，輕輕地掉落在地上。
    他搖了搖頭。“不會的，她一定是的。你也說過，蓮花台隻有她自己！那個地方，其他人都活不了，隻有吞月仙子才能……”
    “我也在那裏活了幾個月！”雲淩幾乎是在吼。
    “那不一樣，我們都知道，你是雲家三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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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淩冷笑一聲，“是不一樣，我是雲家三少爺，你不敢光明正大的殺我。所以，你隻能欺負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把吞月仙子的名號安在她身上，隻要她死了，所有人都解脫了！無論她是不是真的吞月仙子！”
    夏夜手中的劍，“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折射的月光，冷冷地映在夏天的臉上。
    “你是這麽想我的？”
    雲淩：“你讓我怎麽想你？”
    “我為了保住雲家，保住你……”
    雲淩打斷夏夜的話。“你們一個兩個的都這樣，總是打著正義的旗號，犧牲這個，犧牲那個。從我大哥被推下還魂崖，到我二哥屠殺薑家滿門，善惡本在一瞬間，我們卻屢屢因為虛無縹緲，未發生之事，而殺人。”
    雲淩說完轉身便走，他本是被夏夜強行綁來的。如今，卻沒人攔他。
    周圍的人早就嚇傻了。
    丁十三拿著那方帕子發著呆。
    “你叫什麽？”雲淩路過他身邊時，問道。
    “丁十三。”
    “你要跟我走嗎？”
    丁十三搖了搖頭。他要在這裏等小美，萬一她回來了，找不到人可怎麽辦。
    ……
    “小書生，你放我下來吧。”
    正背著陳意晚逃跑的男人，腳步微微一滯，呼吸便亂了。
    這一路上，他已經不知和幾批人廝殺過了。
    此刻幾乎已經是體力的極限了，喘息聲越來越重。
    “雖然你穿了夜行衣，還戴了麵紗，但是，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我不會認錯的。”
    男人停了下來，微微喘著氣，麵前攔著兩位手持長刀的錦衣男人。
    “抱緊我。”男人說完，握了握手中的劍，穩了穩呼吸。“我會帶你離開這裏的。”
    “我會害死你的。”陳意晚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抱緊他了。顯然，男人也感受到了。他抬頭看了一眼月亮。“我不會死的，你也不會。”
    他慢慢收起劍，單手摟住陳意晚的腰，把她扛到肩上。“會有點難受，你忍一忍。”
    說完他便再次拔出了劍。
    “來吧，讓我看看雲家這兩年的長進！”
    小書生很瘦，身上的骨頭硌得陳意晚感覺自己要被腰斬。她頭朝下，看著自己口鼻流下的鮮血隨著他揮劍的動作，一點點甩滿身下的土地。
    漸漸地，在這天旋地轉中，她開始呼吸困難，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戰鬥結束了。
    小書生半跪在地上，慢慢把陳意晚放平，隨後認命般也在她身邊躺了下來，顯然力竭了。
    “我打不動了。”小書生喘著粗氣道。
    月色此刻竟然亮了幾分。
    一道被月光照出的長長身影，右手持劍，走到二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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