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貓哪兒來的？”陳意晚問端著餐盤進屋的雲婆。
    雲婆本還在擔心陳意晚會揪住“如期在忙啥”的問題不放，沒成想她卻盯上了貓。
    她不由得愣了一愣，“如期昨天晚上帶回來的呀，這不就是你哥哥嗎？哦，叫奔奔。”
    雲婆不閑著，又給陳意晚端水洗手，“隻是看著沒從前那麽靈光了，一直在睡覺，懶得很。”
    陳意晚洗了手，邊發呆邊吃飯，心不在焉的樣子。
    許是昨天晚上胡鬧的太過了，雲婆一整天對陳意晚都嚴防死守，以坐月子不能受風為由，甚至不讓她出房門半步。
    陳意晚百無聊賴，隻能禍禍小風和糯糯，母子三人倒是其樂融融地過了一天。
    晚餐擺上桌時，雲婆告訴陳意晚，如家事多，如期今晚可能會晚回，讓她先睡。
    陳意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酸溜溜道：“他倒是對如家格外上心，當初怎麽不見得那麽重視雲家。”
    雲婆低頭沉默了下去，把陳意晚平常愛吃的筍幹炒臘肉擺到她麵前，又去招呼糯糯起床洗漱。
    陳意晚知道自己說話失了分寸，跑去幫忙給糯糯擦臉，借機道歉：“雲婆，對不起。”
    雲婆受寵若驚，忙道：“夫人可別這樣，我受不起，而且，您說的也不無道理。隻是，如今，他畢竟是如期。”
    他畢竟是如期。
    一直到晚上，陳意晚躺下，還在想著這六個字。
    他確實是如期，然後呢？
    忽而又想到了羽靈，她是如家的主母，如期是如家的家主，所以他們是，夫妻？
    她早該想到的。
    這麽晚了，如期還沒回，是跟羽靈在一起嗎？
    她又想到羽靈那顧盼生輝的眉目，晶瑩剔透的臉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布滿妊娠紋的小腹……
    陳意晚失眠了，她總覺得今夜格外吵，拉過被子蓋住腦袋，迷迷糊糊竟也睡過去了。
    夢裏是一片兵荒馬亂的熱鬧，她是局外人，冷眼瞧著，心底卻泛著酸。
    過了半夜，陳意晚突然起了高燒。
    那熱是從身體裏麵燒起來的，皮膚是一層涼涼的殼，包裹著一團火，肆意焚燒著她的四肢百骸。
    陳意晚暈乎乎地起床，去外廳摸水杯，然後便見窗外隱隱泛出一片紅光，沿著如家府邸高大的院牆，斜斜透進來。
    雲婆哄著糯糯和小風睡得正香，呼吸清淺。
    陳意晚脫了鞋子，躡手躡腳打開門，走了出去。
    早春的夜風依舊有些刺骨，吹到她身上，卻覺得無比暢意，天上的月格外亮，月色鋪到陳意晚的臉上，讓她覺得很是舒爽。
    是久違的，月亮對她的眷顧。
    陳意晚愜意地閉上眼。
    此時身後卻傳來一道風聲。
    轉頭去看，是雲銳。
    “夫人還是回屋吧。”
    陳意晚搖搖頭，卻徑直飛到屋簷上。
    自從懷孕後，她便極少運轉體內真氣，本以為飛簷走壁會很吃力，不成想身體卻很是輕盈。
    很快，陳意晚便被不遠處的熱鬧吸引了。
    其實，那根本談不上什麽不遠處，那處熱鬧，與如家府邸，分明隻隔著一道牆。
    陳意晚不會知道，這是值得載入史冊的一夜。
    明德元年，如羽聯姻。屆家主如期二十有二，羽家臣僚進望鄉台請婚，如家允，立春日，舉大慶。自朱顏街至延慶門，高橋十裏，張燈設彩。
    那一夜，剪彩為花，鋪錦為屋，丹碧相應，不可名狀。
    那一夜，金銀宮闕，錦繡山河，四方之樂，天下共賀。
    陳意晚已經太久沒看到過這樣熱鬧的場景了，不由得便看得有些癡。
    雲銳抱著兩張毯子跟了上來，一張鋪在屋瓦上，一張給陳意晚披著。
    陳意晚並不冷，卻還是乖乖披上了。
    “夫人待一會兒就回屋吧。”
    陳意晚轉頭看他，“我是姬家的女兒，你是姬家的家主，以後，你還是喊我姑姑吧。”
    不等雲銳反應，她指了指不遠處的熱鬧。
    “是有人成親嗎？”
    雲銳眼底閃出一絲錯愕，過了許久，方才抿緊嘴，一聲不吭地點了點頭。
    “望鄉台的風俗倒是奇怪，大半夜成親。”
    陳意晚並不曉得，這熱鬧，已經持續了一天。
    雲銳眼裏淡淡的，“許久不曾見如此明亮的燈盞了。”
    陳意晚未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雲銳默了默，又道：“夫……姑姑，等你身體好些了，咱們就回蓮花台吧？”
    陳意晚腦海中，忽然一道閃電劃過。
    這話，她前天也說過的。
    此時，牆外的喧嘩倏地又響亮了幾分，一道道焰火拔地而起，劃破黑夜，直衝雲霄，在空中綻放出一片又一片的絢爛。
    陳意晚抓住雲銳的胳膊，“走，咱們去鬧洞房！”
    話音未落，人已經翩然飛出了如家府邸。
    雲婆被吵醒，趕出門外時，也隻追到了陳意晚的一片衣角，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便湧上了心頭。
    要出大事了。
    陳意晚沒穿外裳，頭發也還披散著，不好往人群裏擠，便和雲銳上了屋頂。
    她胸口悶著一口氣，幾個呼吸間便來到了婚禮廣場正中的大殿屋簷上，隱在黑暗裏，廣場上的盛景一覽無餘。
    難怪雲銳看了這燈盞，會起思鄉之情。
    這燈盞與當初蓮花台的一般無二，這分明是電燈，普通的燭火油燈，豈能如此之亮。
    陳意晚將胸口的那股悶氣團了團，努力壓下。裝作漫不經心地笑道：“咦，這焰火怎麽不繼續放了。”
    廣場上尚有許多未燃放的焰火，一摞摞壘了很多，剛才燃放後的煙霧尚未散盡，餘下地卻被人指揮著，匆匆忙忙地搬走了。
    指揮的人，陳意晚認識，是球哥。
    他不是來湊熱鬧的，是來幹活的。
    “你早就知道？”
    雲銳眼底一片淡然，點了點頭。
    “你們都知道？”
    雲銳聽出陳意晚話中的酸意，淡然裏浮出一絲波瀾，又點了點頭。
    “你怎麽沒來幫忙？”
    “我的任務，隻有守好你和雲婆。”
    陳意晚覺得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
    一聲清亮的鑼響，鞭炮齊鳴，樂聲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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