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開國百餘年，建國之初忙著恢複民生，接著又有內亂，所以都水監一直不曾受到重用。
    李扶音站在門口，看著一堆老弱病殘，難得有些沉默了。
    “大人裏麵請。”一個瘸著腿的中年男人笑意盈盈走過來，注意到她古怪的表情，開口解釋，“下官這是去工部那邊幫忙，不小心扭傷了腳。
    因著前任都水監使離任已久，屬下也沒能找到人告假，如今您來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所以你找本官，是想？”李扶音笑得和藹。
    那人苦著臉：“大人，下官找了大夫，說是須得靜養，否則於壽命有礙，所以……”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確實是得好好修養。”李扶音點頭，隨即麵露難色，“可是你的職位不能空著，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不如我上書吏部，找人頂了你的差，也好讓你好好休息。
    對了，本官還沒問閣下尊姓？”
    “下官趙千斤。”趙千斤端正表情，一臉的正氣凜然，“下官突然感覺自己好多了，正如大人所說，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就算爬著也要把大人吩咐的差事做好。”
    “原來是趙大人，趙大人真的不要好好修養嗎？其實我大霽人才輩出，本官這裏還是有人能頂替你的職責的。”
    “不用，下官這就去幹活。”
    說著，原本腿腳不便的趙千斤迅速消失在都水監大門。
    李扶音隻當看不到裏麵明裏暗裏偷瞄她的視線，她帶著武勝男來到最中間的廂房，開始了第一日的上值工作。
    等到武勝男拿著午膳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把都水監的具體情況摸清楚了。
    也是這時候李扶音才知道，上一任都水監使不是到了年紀退休，而是他主持修建的橫州溝渠，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就決堤，造成了那個州縣成百上千人的死亡，才被太子拖入大牢。
    她敲擊桌麵，垂眸思索了一會。
    “先吃飯吧。”
    午膳是宋玉晴讓人送到宮門口的，李扶音打開一看，全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品。
    她招呼武勝男坐下，調侃道：“我這待遇，阿爹和大伯都不一定有呢。”
    武勝男也笑：“大人珍惜今天，夫人說了，讓我今日去熟悉一下宮中的膳堂，明日就不送了。”
    “那還真是可惜。”
    兩人不再說話，安靜地吃了一個午膳，李扶音站起來，悠哉悠哉來到都水監最熱鬧的地方。
    “都在呢。”
    本來坐姿隨意的一眾官員呆了一瞬，很快全部站起來向她作揖，臉上明顯能看出不滿。
    李扶音也不在意，等他們行完禮之後才笑著喊起。
    她打量一圈在場諸人，明顯能看到是以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為首。
    說是老者，李扶音想到那人的資料，何效，都水監使下第一人，如果沒有她的幹涉，都水監使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何效如今也不過是四十七歲，在這個時代算是快要安享晚年的時候，難為他在小小的都水監攪動風雲。
    武勝男給她搬來一個椅子，李扶音坐下，極為溫和地對眾人笑：“諸位不必拘束，都坐。”
    何效擰緊眉頭，不知道她要做什麽，沉聲道：“李女……大人，不知到訪，所謂何事？
    您一個女子公然出現在眾多爺們之間，恐怕對閨譽不好，到時該如何嫁人？”
    李扶音的笑容驀地收起來，對於這些心懷惡意的人，言語反駁反而中了他們的下懷。
    隻有徹底的行動和成功，才是讓一切偏見消失的根源。
    不過，對於一個將要吃牢飯之人，李扶音也不需要固守禮儀。
    “聽說橫州的溝渠，是何大人協同設計的？”
    何效垂眸：“不是，是上一任都水監使大人全程負責，這些都是記錄在冊的。
    大人若是不識字，下官可以找人幫忙讀誦。”
    “原來如此。”李扶音了然點頭，又說起無關的話題，“說起冊子，本官今日看了一遍，才發現很多水利建設都有何大人舉薦的人才。
    而這些水利工程最突出的一個地方，就是不到三年就出現軟化、坍塌的跡象。
    最典型的是橫州，所需用材都是何大人的妻舅負責。”
    “大人。”何效冷著眼直視她，“你若是看過了數據，就會知道除了大型堤線，大部分都是短期工程，而這也是為了當地官員及時補修，避免因為失誤造成的損失。”
    李扶音氣笑了，前世她就聽說過一個說法，某些基礎工程是最容易貪汙的地方。
    因為基礎工程是民生工程，這是一筆必須支出的費用，而材料的選擇大有可為之處。
    她沒耐心跟他磨蹭，站起來。
    “本官在回京之前路過橫州，發現經過河水衝刷之後，溝渠下方是質地鬆軟的黃泥石，而非都水監記載的青磚石。
    這失職之責，何大人……你認還是認呢？”
    像是被人侮辱了一般，何效忽然站起來，滿臉通紅看著她，悲憤欲絕：“我知李大人需要立威，但是下官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受不得這等欺淩。
    大人若有質疑，可並無實據，如此怎能讓人信服？”
    其他人的視線紛紛落在兩人身上，不敢多言。
    李扶音莞爾：“你怎知我沒有證據？”
    她掃了一眼眾人，懶洋洋道：“按理說本官確實並無處理之責，哪位敢去通報一下我們工部的尚書大人啊？”
    沒人動作。
    李扶音也不惱，她低聲嘀咕：“看來是蛇鼠一窩，剛好稟了太子殿下，把人全部換了，勝男，你去。”
    武勝男果斷應是，轉身就要走。
    這時，角落裏有人弱弱開口：“姑娘不認識路，下官去吧。”
    “趙千斤！”何效鋒利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像是看一個死人一般。
    武勝男上前將他拎起來，看都不看何效，徑直把他扔到門口，拍了拍趙千斤的肩膀，意味深長道。
    “青史留名還是遺臭萬年，就看你夠不夠努力了。”
    接著，她回到李扶音身邊，兩人再次回到廂房，徒留一屋子神色各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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