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都水監人來人往，穿著各異的年輕郎君匯聚在這個狹小的地方，相熟的人匯聚在一起，低聲交談。
    李扶音一身官服，踏步走進來，身後跟著三個簡約的女郎。
    年輕郎君們對視一眼，早就聽說有女郎毛遂自薦，沒想到李家扶音竟然接受了。
    而且還是三個。
    他們沒說什麽，隻是起身朝李扶音作揖：“請李大人安。”
    李扶音擺擺手，沉聲道：“不必多禮。”
    她看向趙千斤：“趙千斤，你先帶他們進去坐著，本官去工部一趟。”
    趙千斤低聲應是，昨日何效的罪名下來了，私自調換建造材料、收受賄賂，造成大量傷亡，大理寺判了三日後斬首，沒收財產，何效一家算是從長安抹去了。
    他語氣溫和，抬手迎著這些氏族子弟進去。
    就是不知道，李大人這官職，能當多久了。
    工部掌天下百工、屯田、山澤之政令，李扶音的水利工程繞不開工部，加上這裏匯聚著天底下最厲害的匠人，她笑著對木維說：“木大人，下官今日前來，是為匠人一事。”
    木維笑嗬嗬的，他女兒是李扶音的伯母木依依，看她就跟自家小輩似的。
    “都準備好了，他們祖祖輩輩都是管理河道的一把好手，絕對不會讓你難做的。”
    李扶音笑著道謝，兩人又說起漕運的分布和設置。
    木維眉目疏朗，眼中也有些笑意，他摸著胡子。
    “等運河建成，光是漕運就能為我朝增添不少稅收，阿拙，若是成功，天下百姓不會忘記你的。”
    李扶音挑眉，這天大的功績，還真是惹人心動呢。
    “大人說的對，我一定，會努力的。”李扶音知道他的好意，心中也做好各種打算，想起什麽，又問，“大人，開鑿河道雖然可以征收勞役，但是運河工期過長，下官擔心會引發不滿。”
    木維眼神一沉，他坐直身子：“哦，李大人以為如何？”
    “本朝成年男性每年服役二十天，可以納娟或者布代役，這般算下來，遠遠達不到運河開鑿需要的勞動力。”李扶音微微一笑，“不如這樣，若是超期服役，超出的天數則分發工錢。”
    木維沉默了一會，這些他們不是沒想過，隻是……
    “阿拙，實不相瞞，如今戶部的資金……不算充足啊！”
    李扶音氣笑了，她說怎麽最近沒人找她麻煩，原來在這等著呢。
    若是不能解決資金的問題，難道她要強製百姓勞役，到時發生暴亂，那責任隻能在她這個負責人身上了。
    若是中途罷工，多的是人能接她的功勞。
    真是一個明晃晃的陽謀啊！
    她追問：“下官聽說最近的賦稅剛收上來，怎麽今日就資金不足了呢。”
    木維歎了口氣：“定王殿下收複東突厥，軍隊養護費用早已掏空了國庫，阿拙，這事，不好解決啊！”
    是不好解決，不是不能解決，李扶音起身告辭，她打算去戶部看看。
    “裴大人的意思是，讓世家出錢，然後你們要征收一部分過路費？”李扶音緊緊地盯著對麵的裴兆禮，似乎不敢相信對麵這人說出的話。
    裴兆禮穩穩當當，笑著點頭：“對，世家出資，他們要百分之十的過路費，不過分吧？”
    李扶音坐在椅子上，身體往後傾：“裴大人的意思，太子殿下知道嗎？”
    “知道又能如何？”裴兆禮眼神暗下來，他身體前傾，低聲道，“李大人，要想建造如此大的運河，國庫和殿下的私庫，都沒這麽多的錢。
    本朝建立不久，皇室的底蘊不如我們深耕幾百年的世家豐厚。
    你也為自己想想，若是掌管漕運，不，隻占了幾成的份額，那收益……
    名利雙收，李大人，你可得好好想想啊！”
    李扶音嘴唇翕動，有心想問：他們不怕皇室怪罪嗎？
    很快她又反應過來，世家占據了朝堂的大半位置，一旦聯合起來，就是皇室也不會輕易動手。
    而她，似乎走在了懸崖峭壁上，前路迷茫。
    李扶音起身告辭，垂眸間，沒人能知道她想什麽。
    回到都水監的時候，她的表情已經恢複了正常，李扶音按照之前的規劃，一個個吩咐下任務。
    她沒看下方神色各異的表情，直接定下來。
    “諸位的分工就是這樣，明日午時，本官與太子殿下在霽江舉行開鑿儀式，具體事宜，明日再行討論，爾等先離開吧！”
    眾人麵麵相覷，有位年少的郎君想要開口，被另外一人扯下來了。
    他們起身告退，不一會兒，整個書房隻剩下施瑤光三人，以及李扶音。
    此前，任桑寧在李扶音離開之後，她們三人就收到了其他人的冷待，言語間還有些嘲諷。
    這些她不在意，但是從這些世家子的表現中，多少猜測出李扶音的處境不太妙。
    她動了動唇角，不知說些什麽。
    季靜淑開口：“是為徭役一事？”
    李扶音點頭，笑問：“如果是你們，你們會怎麽辦？”
    季靜淑沒說話，任桑寧被她一提點，心中的疑惑頓解，她啞著聲音：“國庫的錢不夠……”
    “剛收上來的賦稅……”施瑤光沒說下去，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隻要戶部強硬著說沒有，難道她們能直接去搶？
    這似乎是一個難解的難題。
    一時間，整個書房充滿了頹廢的氣息。
    還是知春走進來，開口：“大人，文貞大人到了。”
    李扶音掃了三人一眼，聲音淡淡：“讓她進來。”
    文貞走進來，雙手朝她作揖：“下官文貞，見過李大人。”
    “坐吧。”
    任桑寧三人也整理好表情，見到文貞的時候還有些疑惑，卻沒問，隻是安靜傾聽。
    李扶音嘴角上揚：“長公主應該跟你說了本官的計劃。”
    文貞應是，她早就從姚忠正口中知道，自己要效忠的人是誰。
    開口說起進度：“大人，長安準備就緒，明日商會的詔令就會分發下去，一月之後，天下商賈將匯聚長安。”
    李扶音輕輕點頭，又說：“加一個信息，一月之後，朝廷會選出商會會長，任期三年，會長任期期間，漕運賦稅全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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