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曦歡對他的話也一樣不認同，她看著裘天賜認真的眉眼，真摯的眼神，同他說：“我沒你說的這麽高尚。”
    “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與你之間，隻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罷了。要說有什麽，可能就是看在祖父、看在孫老將軍的份上，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而已。”
    說到這裏，她又笑了笑，隻是這笑容怎麽看怎麽諷刺，“可惜，不是誰都能抓住這個機會的，你母妃，”她蹙起眉想了想，“你母妃不配做孫老將軍的女兒，也不配為人母。”
    說到孫氏，裘天賜表情僵了僵，臉上也露出了苦澀之意，心中一片悲涼。他也不明白，世上為何會有他母妃這樣的女兒，這樣的母親？就像澤曦郡主說的那樣，他有時候心裏也會冒出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私心裏也覺得母妃不配做外祖父的女兒，墜了外祖父的一世英名，讓他老人家蒙羞；也會覺得她不配做一個母親，因為她從來沒有做過一件身為母親該做的事情。
    有時候他都在想，她為什麽要把他生出來？難道隻是為了把他生下來換取對她有好處的一個籌碼嗎？
    老天爺讓他來到這個世界，為何不能對他友善一些？為何要他經曆這樣不好的生活？
    直到遇到郡主，直到他抓住機會，他才看見生活的曙光，才知道他還有未來！他打從心裏感激澤曦郡主！無論她出於什麽目的讓人接近他，但最終他也受益了，不是嗎？
    他可以離開攝政王府那個牢籠，可以逃離父母的控製，可以吃飽飯，穿暖衣，自由行走，他從來沒有覺得生活是這樣有盼頭過。
    所以，在母妃再一次選擇那個男人，拋棄他的時候，他也選擇把她拋下，不再奢望她的母愛，奔向光明與自由。
    說來好笑，他原以為離開攝政王府，他就不會再有危險了，沒想到，他這次差點交代在攝政王府門下的那些人手裏！
    吳盡不愧是冀北軍裏的軍師，手段狠辣，做事不計後果，也不擇手段，這次要不然澤曦郡主前來，他真可能死在那廝手裏。
    所以對月曦歡說的話，他不認同！可是卻沒再反駁，不管澤曦郡主怎麽說，他心裏自己知道就行，他會記得是誰把他拉出深淵的，會知道是誰救了他的命，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隻要有機會，他一定會報答她的！
    雲淩奕在一旁坐著，沒有插話，他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淵源，也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根本插不上嘴。
    不過他卻看的明白，能讓月曦歡不顧裘冀禮和青竹的恩怨，也要讓青竹盡全力救下的裘天賜，不可能隻是‘各取所需’這麽簡單。
    具體因為什麽，怕是隻有那丫頭知道了。想到這裏，他又看了一眼明顯走神的裘天賜，湊近月曦歡的耳邊，跟她說：“要不要跟他說，攝政王妃已故的消息？畢竟是他母親。”
    剛剛他們的對話他也聽出了一點事，‘不配為人母’，說的不就是裘天賜的母親攝政王妃孫氏嗎？可孫氏生前再不好，現在人死了，人死如燈滅，現在也沒什麽可計較了吧？而裘天賜因為中毒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現在還不知道孫氏沒了的消息，停靈快結束了，他們真的不告訴他，讓他去見孫氏最後一麵嗎？
    月曦歡聽了，沉默片刻，目光仍落在裘天賜身上，緩緩道：“他若想知道，自然會打聽孫氏的消息，清月自然會告訴他；可他現在傷重，我覺得沒必要告知他，免得耽誤他養傷。”
    她心裏清楚，孫氏生前對裘天賜的傷害太深，即便死了，也未必能撫平那些傷痛。而且她瞧不上孫氏那樣的人，就更不想提她了。
    裘天賜此時雖在走神，卻隱隱約約捕捉到了“攝政王妃已故”幾個字，他身子一震，猛地回過神來，看向月曦歡，眼中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他瞪著眼睛問：“你們剛剛說什麽？是說、說我母妃……她……她沒了嗎？”
    月曦歡對上他的目光，最終無聲的點了點頭。裘天賜呆坐在原地，許久沒有動作，眼中先是茫然，隨後泛起了淚光。他嘴唇顫抖著，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緩緩低下了頭，雙手卻緊握成拳，手背青筋突起，可見他內心是如何的震蕩。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慢地動了動身體，掀開被子，小心的撐著身子，想要站起身，月曦歡扶住他的手，一手壓著他的肩膀，“你要做什麽？”
    裘天賜借著她的力道坐在床沿上，朝著月曦歡和雲淩奕微微一禮，聲音沙啞道：“多謝告知，我想去看看她。”
    “裘天佑也死了。”月曦歡見他如此，又丟下一個炸彈。
    “什麽？”裘天賜怔愣在原地，保持著半起未起的姿勢，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好像沒聽到她說了什麽一般。
    月曦歡沒有什麽情緒的又重複了一遍，“裘天佑也死了，死在攝政王府門口。據說是聽聞你母妃的死訊，樂極生悲才沒得。”
    “怎麽會這樣？他怎麽可能會死呢？”裘天賜愣愣的跌坐回床上，怎麽都不敢相信，那個從出生起就壓在他頭上的弟弟，那個擁有父王所有寵愛的弟弟，那個看不起他、欺負他、以折辱他為樂的弟弟，居然……死了？
    郡主的意思，還是因為母妃的死，才死的？
    這算什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魂歸地府嗎？
    “哈，哈哈，哈哈哈……”裘天賜突然笑出聲，從一聲似譏似諷的笑，到笑出眼淚，這笑聲裏帶著幾分癲狂，帶著幾分憂傷，又透著無盡的解脫。
    月曦歡和雲淩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與不解。
    “他竟然死了，哈哈哈……”裘天賜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麽多年，我活在他的陰影下，受盡欺辱，如今他卻先比我先死了？哈哈哈……還是因為母妃的死訊才樂極生悲死的？啊？”他的笑聲漸漸止住，眼神變得空洞而迷茫，“我曾一度以為，我會死在裘天佑和他娘手裏，可沒想到，我逃出來了，他卻死了！死的如此可笑！”
    “母妃也走了，這算不算是她最後為我做了一件事？也算替我報仇了？”他自言自語，自問自答：“想來算的吧，我一直都想找裘天佑報仇的，可是從來沒找到機會，現在他因為母妃才死了，怎麽不算是母妃為我做的事呢？”
    他眼淚一顆一顆滴落下來，滑過消瘦的臉頰，順著下巴砸落在地，瞬間四分五裂，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又悲又喜，又疼又緩，一顆心像是要掰成幾瓣，體驗各種不同的情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