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個時候，她好像很喜歡我。”
    圖南側頭看著她，這個時候，她好像褪去了一點身為王的威嚴與淩厲，更像是一個為姐妹關係而感到輕微苦惱的姐姐了。
    “你們是親姐妹，她喜歡你正常的。”她說。
    “我從來不覺得，人生來就應該喜歡誰。”紅王的聲音冷漠，“雖然母親說，她出生的時候，我是很期待的，但是我並不記得了。
    她說我總是喜歡趴在她的肚子上，聽著肚子中的動靜，抬頭問她妹妹就在這裏嗎？很奇怪，她說的話我竟然一點都沒有印象了。”
    “您討厭她，隻是因為她總是在您學習的時候出現在您麵前嗎？”
    紅王眼中出現一點迷惑。
    “或許我從前真的是喜歡過她的。”她自己也不大確定，那種感情已經距離她很遙遠了，“可是後來，我越來越討厭她了。
    討厭她出生後，母親的愛不可避免地傾斜到了她身上，討厭她總是在我麵前撒嬌賣乖，討厭她總是甜甜地叫我姐姐，每次她用那種信任依戀的表情看著我的時候，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很可憎。”
    “我為什麽要討厭我的親妹妹？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她乖巧懂事，所有人都喜歡她，就連王宮中的仆人都喜歡她，說索菲亞公主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
    索菲亞喜歡所有人，她就像一個天使，總是喜歡穿著白色的公主裙，甜甜地對著每個人微笑，哪怕對一個乞丐，她都無比溫和親厚。而和她相比，脾氣暴躁、不近人情，總是沉著一張臉的王儲艾琳娜公主，顯得那麽讓人畏懼。”
    “可是，您是要成為王的人，您沒有必要讓所有人喜歡你，隻需要讓所有人臣服您。”圖南溫聲勸慰道。
    “可是當時的我，並不明白這個道理。”她幽幽歎了一口氣，“我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連身邊的人都為此感到害怕，仆人麵對我的時候總是戰戰兢兢，可是在看到索菲亞的時候，又會對她露出溫和的笑容，你說，我怎麽才能不討厭她呢？
    我甚至認為她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而總有一天，她也會搶走的屬於我的王位。”紅王冷著臉說道。
    圖南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所以有一天，趁著夜色，我帶著她離開了王宮。”紅王這樣說道。
    雖然知道索菲亞大概率不會出事，她也還是忍不住心下一驚。她有些遲疑地看著紅王，發現她的臉色就像隨時會下一場暴雨的天空，陰雲翻湧堆積。
    “您……”
    “她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我終於願意帶著她一起玩了，笑得很開心。”紅王譏諷一笑，不知道是在笑索菲亞，還是在笑自己，“她總是對所有人都沒戒心，尤其是我這個姐姐。
    所有人都怕我，可隻有她，總是喜歡粘著我，她從來不害怕我，就算我用力推開她，大聲地讓她滾，她也會含著淚湊上來抱我。”
    “所以我把她留在了那片玫瑰花叢中，告訴她在那裏等我，我很快會回來找她。”
    她語氣幽幽，讓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紅王轉頭看向圖南，“她明明那麽信任依賴我，但是我卻為了自己把她殘忍地丟在了那裏。”
    圖南額角微微滲出冷汗。
    聽別人的秘密，永遠都是有利有弊，尤其是當這個人還是國王的時候。
    當你聽到她這樣隱秘、陰暗的秘密時，就要隨時做好會被滅口的準備。
    她若是一個回答不好，很有可能就會因為惹怒了對方而身首異處。
    “或許是因為，在您心中，您先是王儲，然後才是索菲亞公主的姐姐，權力鬥爭本來就是殘酷的。”
    這個回答也不知道對方滿不滿意，紅王隻是定定地看著她，許久才說了一句：“是嗎？”
    她緊張地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問道：“那後來……發生了什麽？”
    紅王笑著看著她，“我把她丟在那裏，想要讓她自生自滅，可是後來，我心軟了。她根本沒有一個人生活的能力，無論是流浪還是被別人撿走，對於一個公主來說，都顯得太過淒慘了不是嗎？”
    “我回到把她丟棄的地方，可是她卻不見了。”
    “她離開了？”圖南微微睜大眼睛。
    “我想這也許是上帝的指使。”時至如今，艾琳娜依舊清晰得記得自己當初的感受。
    她站在那片玫瑰花叢前，心情好像被凍住，生不出半點其他的情緒。心裏好像有無數隻螞蟻在爬，一點點啃噬掉她的心髒。
    她反複告訴自己，她已經回來過了，是索菲亞沒有聽她的話，沒有站在原地等她。
    從情義上來說，她已經仁至義盡了。
    然而又有一個聲音小聲地在她腦子中說：“她還那麽小，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她從小嬌生慣養，連衣服都沒有自己穿過，怎麽可能生存下去。”
    那和她又有什麽關係？誰讓她生來就討所有人的喜歡，隻要有索菲亞在，就沒有人會喜歡她了。
    不是的，還是有人喜歡她的。腦子裏的聲音說。
    這個世界上最喜歡她的人，就是索菲亞。
    她的妹妹，她們血脈相連，生來就流著一樣的血。
    她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血緣將她們永遠係在一起，這是無論如何無法改變的事實。
    現在她終於要永遠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了嗎？
    終於沒有人會再來打擾她，搶走別人對她的愛。
    值得慶祝。她想。
    她回去後要吃一份焦糖撻，這種擁有過高糖分的甜品，她一向很少吃。
    對健康毫無益處，還容易讓人沉迷、使人變得軟弱。
    這樣的東西是索菲亞喜歡的，而不是艾琳娜喜歡的。
    她討厭焦糖撻！討厭甜食！討厭索菲亞！
    她討厭索菲亞！
    她討厭索菲亞！
    她討厭索菲亞！
    她真的討厭索菲亞嗎？
    好吧，如果不是人人都愛索菲亞，她或許就沒有那麽討厭她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隻有她喜歡索菲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