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許念重新躺下後，周猛夾帶著一路奔波的風塵，徑直進了周老爹的屋子。
    周老爹正捏著香，在老伴兒和大兒子的牌位前嘮嗑，笑得春風滿麵。
    “老伴兒，讓你丟下我走這麽早，你看你抱不上孫子了吧？是男是女都行，都是我們老趙家寶。”
    “大強，你可要懂事，保佑你弟媳侄兒平平安安的，你弟的孩子就是你孩子，你可要好好保佑他們啊。”
    他念叨的太專注，都沒有發現身後的人。
    直到周猛輕咳一聲，驚擾了周老爹。
    他扭頭，緊緊盯著周猛，有些大喊一聲，“兒子！你回來啦！！！！哈哈哈哈。”
    周老爹喜出望外，覺得驚喜一個接一個，樂得找不到北，他周老五何德何能，能如此幸運。
    周猛的臉色意味不明，看著周老爹的眼神裏滿是深意，“爹，我那年執意離家當兵，你恨我嗎？”
    周老爹一臉驚愕，“怎麽會啊！你願意當兵就當唄，軍人多偉大啊，我驕傲還來不及呢。在雲楠時很多人都說了，你來駐紮了後，兩邊衝突都少了很多，大家生活也越過越好。他們心裏都很感激你。”
    周老爹欣慰摸了摸他的腦袋，像小時候摸他的那樣，“那時候的小屁孩，現在都比我高兩頭了，我摸你腦袋還怪費勁的，嘿嘿。”
    他似乎想到了曾經的事情，眼睛微微眯著，嘴角含笑，那時候兩孩子都好好的，大強總是欺負猛子，猛子則人狠，哪怕打不過也會打，兩個人經常鼻青臉腫，嚎啕大哭。
    時間真的很快，轉眼這蘿卜頭也要當爹了。他悲從心中來，紅了眼眶，囑咐兒子，“小念是個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周猛這中槍中刀從來不掉一滴淚的鐵血錚錚的鋼鐵漢子，啪地跪倒在老父親麵前，酸楚湧上鼻腔，他的眼眶逐漸濕潤，低下頭。
    “爹，我明天帶你去京市，去了後你一切都得聽我的。”
    周老爹一微愣，轉念又笑了，語氣堅定，“別琢磨著帶我去了，我不去。”
    周猛猛然抬起頭，通紅眼睛死死看著父親，“不行，你必須去。”
    周老爹收了笑容，他看著兒子，輕歎一口氣，“不去。”
    “爹，我求你。”周猛重重磕了一個頭，聲音泣血。
    我隻有一個父親了，不要讓我失去你。
    “我不用去，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去了也是白費力氣。你說你們鬧成這樣幹嘛呢？家裏開開心心不好嗎？非要讓大家每天都哭嗎？”
    周老爹的聲音顫抖，夾著濃濃的鼻音，“我很開心，小念這丫頭竟然給了我這麽大的驚喜，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不舒服，我隻有喜悅。這是小念帶給我的，她是我們家裏的貴人。以後有她陪你，我相信她會照顧好你們。”
    周來爹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也好對你娘交差不成。”
    周猛依舊是磕頭的姿勢，隻是朝著地麵的臉早已經淚流滿麵，無聲流淚。
    他接受不了，他是個不孝子他離家多年，幾乎沒有在父親麵前盡過孝。好不容易要回調回家了，日子眼看著要好起來了，現在老天爺卻要告訴自己父親病重？
    他這樣的兒子，有什麽用？
    周老爹扶起他，用袖子擦了擦兒子的眼淚，看笑了，“都要當爹的人了，還哭鼻子，丟不丟人？小念都要笑話你了。”
    “我這是解脫，你別覺得對不起我。我這樣的情況去京市也是花一大筆錢，遭一通罪，然後死掉。既然這樣，還不如灑脫點呢。隻要不去想，我每天忙著照顧小念，我不會感受到痛的，等到時候天命來的那一天，你記得把我跟你娘你哥哥葬一起就行，知道不。”
    周猛回來時，許念正在算錢。
    兩本房本，一間商鋪，存折上有幾百塊，還有爹給的現金，也有幾百，算起來也有小一萬了。
    不知道京市的費用需要多少，總歸準備著準沒錯。
    許念見他回來了，頭也沒抬道，“明天我去問問羅老太，還要不要商鋪。”
    “這兩套房子隻能去京市再出售看看。我想，這幾年過去了至少漲了一點，不過無論漲多少，我們急用錢，盡早買了好。”
    “哎，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許念一抬眸，看見周猛滿臉的淚痕，眼中是化不開的悲傷。
    許念一看到，眼淚立馬跟著落下來，周猛在她心目中是頭可斷血可流，永遠不會被打倒的宏偉形象，可他如今在哭，她撲進他懷裏，盡力安慰他，“別哭別哭，我們手頭有錢，我們找最好的醫生，我相信吉人一定會有天象的。”
    周猛緊緊抱著許念，摟得那麽緊，仿佛要將自己揉進她體內。
    “爹想要安安穩穩過剩下的日子，”周猛悶悶地說，“我答應了。”
    “什麽！！你答應了？”許念提高音量，“你怎麽不好好勸勸呢？他不治療的話，他…他真的會…”
    許念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懇切地說。
    一定要讓他治療啊！
    她不想失去這麽好的公爹。
    周猛別開臉，聲音絕望，“爹已經下定決心了，這也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許念楞在原地，眼睛直愣愣盯著床上散落的東西，周老爹哪怕這個時候了，還在為他們考慮。
    命就一條，要是能活，誰不想好好活著？
    給自己花一毛錢都會心疼的老頭，怎麽會願意家裏花大筆錢救治自己？
    在他不配合的情況下，還有什麽辦法讓他答應呢？
    許念的腦海飛速運轉，突然靈機一動，有了。
    她跳下床，直奔周老爹的屋子。
    “爹，娃兒出生了，你能幫忙帶嗎？我肯定到時候要去大學讀研的，那就沒人帶小孩了。”
    周老爹愣了愣，立馬接話，“要是能帶我肯定幫你們帶。”
    許念循循善誘，“是啊，我父母不疼，隻有公爹你疼我，孩子出生了你忍心他沒有人帶嗎？”
    這下，周老爹沉默了。
    他的手指同時也在微微顫抖。
    他想啊，他發瘋的想幫忙帶孩子。可他能活到孩子出生的那天嗎？
    周老爹連連後退，說不出一句話。
    許念步步逼近，繼續善誘，“爹，我的孩子肯定想要爺爺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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