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潼京。
    烏衯喪著一張沒睡醒的臉趴在沙堆裏，她剛從墨脫雪山裏出來沒多久，再次麵對這灼熱黃沙。
    烏衯隻感覺自己像一隻鹹魚，正反兩麵都要煎幹了的那種。
    秋老虎名不虛傳，真熱啊。
    烏衯給自己撓撓背，歎了口氣，最後扶著眼鏡往遠處看。
    終於，那邊的坡上露出幾個人影，仔細一看，是沉著臉的黎簇還有一個看起來很活潑的男生。
    黎簇後麵的男生側頭和梁灣聊天，烏衯沒看清楚。
    不過看著黎簇這邊人都到齊了，烏衯才起身拍拍沙土，利落的跳進旁邊的沙洞裏，她要挑一個合適的時機在他們麵前冒出來。
    ……
    京城。
    謝雨臣位於北郊區的一處房產裏，烏泱泱站了好多人，這些人身形高大，麵上帶著不好意思的笑。
    謝雨臣端著茶杯，眼都沒抬，“你們這一大群人來到我謝家，是要做什麽？”
    “額……那個……咳咳。”
    為首的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duang的一下被身後的一個漢子推到邊上，那漢子看著眼前這個俊秀的謝家主，咳了咳。
    “我們是受聖女所托，來京城謝家保護……霍當家？？”
    漢子讀著領頭人塞過來紙條懵了，這不對吧，沒聽說謝霍兩家有秦晉之好啊，聖女誆人呢這是？
    謝雨臣一挑眉，聖女？
    倒是個新鮮詞，不過這康巴洛族在這麽關鍵的時間出現，有意思。
    “你們的聖女叫什麽名字？”
    謝雨臣放下茶杯，拍了拍手，便有夥計魚貫而出，讓站著的康巴洛族人舒服的坐在謝雨臣對麵。
    “這個。”
    領頭人將一個羊皮袋遞過去，“這是聖女叫我們交給您的。”
    謝雨臣接過東西，看了領頭人一眼，是錯覺嗎？怎麽有種被當成救世主的感覺？這群人好奇怪。
    而被覺得奇怪的康巴洛族人們正期待又緊張的看著謝雨臣的動作，生怕他不同意。
    誰能懂，聖女從來沒有活著回來的。
    千百年來第一次遇見聖女活過來的事，長老們第一反應就是再獻祭一次。
    但烏衯是那種乖乖嘛？當然不。
    烏衯在進入康巴洛族當天，手裏就拽著一具夜王的屍體。
    當時天地共一色，雪地裏一個嬌小的人裹著鮮紅的藏袍，腳邊一具鮮紅的屍體，聲音嚴肅，眼神帶著恨鐵不成鋼。
    “資源是天生地養的嗎？花費這麽大力氣去培養聖女，又是教天文地理，又是醫術藏經的，結果是送去白白讓聖女枉死。”
    烏衯踹了一腳旁邊的屍體，嘲諷道。
    “它隻是不好殺，並不是不能殺。怪物而已，哪裏值得讓花樣年華的女子去獻祭。”
    獻祭的遮羞布就這樣大咧咧的被烏衯撕開，有人心虛，有人憤慨，更有幾位老頑固氣的吐血，指著烏衯罵。
    “你這樣會觸怒山神，你不敬天地，天要亡我康巴洛族啊！”
    “呸，祂們早走了，現在這裏是人的世界，你高貴什麽呢？”
    烏衯翻了個白眼，把我就不敬怎麽了刻在身上，“你現在倒是說的冠冕堂皇，但是我當初替你們聖女去獻祭的時候，怎麽不說不敬畏天地呢？
    既然我現在活著回來了，你們自然也得把聖女的待遇放到我身上。”
    此話說的理所當然，老頑固更氣了，含著人參片就怒氣衝衝的指著烏衯質問，言語犀利。
    “休得胡言，你都不是我康巴洛族人，聖女的名頭怎麽能落在你身上！！”
    “哦。”
    烏衯環手挑眉，聲音放大，一字一頓，“可是我母親是白瑪。”
    “那你一身麒麟血，怎麽能擔當我族聖女呢？”
    長老再次反駁。
    “你說的是我哥，張家族長，而我，繼承了我母親。”
    烏衯哼哼一笑，劃破一點指尖，皮肉上溢出一顆血滴，滑落到夜王屍體上，火焰升起。
    康巴洛族和張家同樣是特殊血脈擁有者，但張家能祛毒回生，康巴洛族則是消滅震災。
    而雙方最純血脈者，其血脈能力更強，在康巴羅族用最白話的方式來說。
    就是能燃燒，雖然很奇怪，但從千年前的聖池之禍後，最純粹的閻王血脈者確實能輕而易舉的做到讓血液流出來後燃燒。
    烏衯展露出來的閻王血脈比土生土長傳承的康巴洛族人還純，頑固的四位長老頓時閉嘴了兩個。
    “可是你不是康巴洛族人！”
    剩餘一個長胡子老頭和吊梢眼老頭，長胡子老頭看著烏衯，很是不讚同，言語帶著惋惜。
    “你母親和張家人私奔，你身份不純粹，難當聖女！”
    “……哦，那你看我身份證唄。”
    烏衯掏出一張複印件丟長胡子老頭手裏，上麵赫然印著:
    【姓名:張五五
    性別:女
    民族:康巴洛族
    …… 】
    “……”
    服了，國家都認了她是康巴洛族，那他說破嘴也沒用。
    長胡子老頭人傻了，隻能看著複印件，又看著烏衯手裏的實體證件，最後閉上嘴，把舞台讓給了吊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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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果然巧言令色，和張家人一模一樣。”
    吊梢眼瞥了一眼不戰而敗的三位同事，施施然上前指著烏衯，“可你對族內一竅不通，該有的教導全無，如何能擔任聖女一職？”
    他看了眼燒的劈裏啪啦的夜王屍體，眼睛轉了轉，理所當然道。
    “剛好今年聖祭日也要到了，不如再次獻祭，以示正名如何？算是給你聖女一職位的考驗。”
    “嗬嗬。”
    烏衯不屑一笑，“你就是那眼看我代替聖女卻按而不發的既得利益者吧？我憑什麽聽你的。”
    “大膽！你怎麽這麽說話，聖女可不會像你這般！”
    吊梢眼氣急了，胸膛蛤蟆一樣一鼓一鼓的，一臉恨鐵不成鋼，“你這樣，隻會離聖女的資格越來越遠！”
    “是啊，所以那些聖女都死了。”
    烏衯往腰間一抽，一把軟劍遇風而展，頃刻間變得堅硬。
    劍指吊梢眼，烏衯表情不屑，立於風雪中，鮮紅的衣擺被風吹的嘩嘩作響，發絲飛揚間，她一字一頓道。
    “你沒有建議的資格，你去死一下吧。”
    說罷，眾人隻看見那往前一步指責烏衯的吊梢眼長老脖頸一紅，便後退倒地，沒了氣息。
    “你！”
    有青壯年憤怒起身，被剩下的三位長老攔住。
    “長老，攔我做什麽，這也太囂張了，還不是聖女做事就這般鋒利，三長老罪不至死啊！”
    青年剛說完，就被後麵趕來的中年人按下去，“大長老，這孩子缺根筋，別介意。”
    那句別介意，中年人是看著烏衯說的。
    這孩子實力強，腦子也靈光，最主要的是她那張和族內世代供奉的先祖有三分相似的長相。
    講真的，就算烏衯把長老都殺了他們也動不了她。
    康巴洛族久居深山，張家卻在現世發展的如火如荼，烏衯除了一身血脈，還有張家族長親妹身份。
    對手實力又強又有腦子，幹不過啊！
    “沒關係，我覺得聖女一職能者居之比較靠譜。”
    烏衯指了指旁邊燒著的屍體，揚起一抹和藹的笑，“放心，夜王一族我全殺了個幹淨，往後不用再獻祭族人了，高興嗎？”
    “……”
    眾人沉默了……
    其中有人坐不住，直接反駁，“這可是慣例，怎麽能說廢就廢，神會降罪的。”
    “哦，現在夜王一族都死了，你要獻祭給誰？當然，要遵循舊曆有人可以，那你去吧。”
    烏衯擦著劍身，慢條斯理道。
    那人紅了臉，眼裏閃著心虛的光芒，“男子怎麽能獻祭！你在說笑嗎？”
    此話一出，他沒發現原本和他挨在一起的族人都後退三舍，笑死，他們是老古董不是老昏頭。
    這一看就問題，夜王死了還獻祭個毛，真當族人是天生地養的啊！
    “……”
    烏衯翻了一個白眼，再次上前，銀光一閃，這人就去陪伴了吊梢眼。
    三位長老眼眸閃了閃，隨後看著烏衯，欲言又止，大長老看了看自己兩位同事請求的目光，硬著頭皮上前。
    “聖女，這……又是為什麽啊？”
    雙方站位悄無聲息發生置換，原本是境外來的烏衯此刻已經站到了入族的大門處，康巴洛族人卻站在了她的身後。
    烏衯背對著他們，聲音很冷酷甚至帶了些疑惑。
    “他不是要遵循舊曆嗎？我在成全他啊。今年的獻祭完成了，放心，神不會怪罪你們的。”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言語，隻得看著烏衯轉身，笑的危險。
    “他就是當時逼迫我母親獻祭的人之一吧。”
    哦，原來是冤有頭債有主。
    眾人釋然，很快就將烏衯刻上了族譜，許多人都承認了烏衯的位置。
    畢竟滅了夜王一族，臉又像先祖，血脈純正，實力也強，張家族長是她哥，且天命龜甲算出的預言也靈驗在烏衯身上。
    康巴洛族找不到拒絕烏衯當聖女的理由，反正她有句話沒說錯。
    神走了，現在是人的世界。
    他們要與時俱進，那麽通過張家的幫扶是最優選。
    所以除了幾個頑固的家夥，大多數上一輩的康巴洛族人對烏衯都抱有愧疚的心，畢竟當時的白瑪可不隻是洛桑一人放在心尖的雪蓮花。
    也是吃到了上一輩的福利，烏衯察覺到了族人們的態度，很滿意的點點頭。
    有權利不用，那是傻瓜才那麽做。
    康巴洛族實力和本家不分上下，就是在山裏宅久了傻了些。
    反正待著也是待著，不如去反製汪家，正反都是祖上造的孽，真凰對假鳳，想想都有意思。
    於是烏衯大刀闊斧，仗著身份還有康巴洛族老一輩的縱容，將製度廢的七七八八。
    有人不服想和她比試，結果烏衯反手就是一句:
    “你一個大男人和我打什麽，到時候你去和我哥打。”
    服了，誰能打得過那個殺器！
    見那些比試者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烏衯眼神轉了下，和張小官打好像確實有些不人道，最後她很好心的退了一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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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吧，反正我戶口本上有兩個哥，你去找那個張黑齊打。”
    “成。”
    於是在塵埃落定後，有人找上黑瞎子提出比試，最後被按著打的康巴洛族人咬牙切齒。
    天殺的，聖女也沒說另外一個哥是黑瞎子啊！
    怎麽集合的兩大殺器，這小王爺是一般人嗎就讓人和他打，知不知道當時他們是被小王爺家族這支找上門談判的蠻夷之一啊！！
    ……
    烏衯這時候還不知道康巴洛族和黑瞎子他們家的恩怨史，她隻是叫了幾個人組了幾支隊伍去北京。
    “記住，汪家是我們的敵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不要汙了鳳凰的名聲。
    按照謝當家的指示，反正一定要把霍當家給我保住了，那群慫貨最喜歡從女人身上下手。”
    “是。”
    最後烏衯把大權還給大長老，因為大長老看起來比較不社恐。
    “張家負責人的聯係方式，你自己去聯係，不要透露我的下落，我不喜此人，但他確實靠譜。”
    烏衯說完，沒理會大長老吃瓜一樣的表情，隻是摸了摸下巴，低聲和大長老交代。
    “母親在當年生活的喇嘛廟，安排點人顧著，以防有人狗急跳牆。”
    “！！放心！”
    大長老激動了，那可是他照顧過的孩子，聖女！我要追隨你一輩子。
    看著麵前老人突然雙眼爆出閃電般的精明，烏衯嘴角一抽，當做沒看見，再次鼓勵了一番他們後，就帶著人離開。
    最後在林芝聯係上謝雨臣的夥計後，兩撥人分道揚鑣。
    領隊麵前放著上好的茶，但他沒有心思品嚐，生怕麵前的謝當家不答應。
    聖女可說了，要是沒讓人同意他們跟著的請求，他們也不用回族，收拾收拾當第一批入世先行隊好了。
    這懲罰對領隊來說太可怕了。
    他的曉曉可還在等著嘞，要是被汙蔑說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就要哭著看美人被別人抱著走了。
    “嗯，跟著吧。”
    謝雨臣放下翹著的二郎腿，“謝大，帶人去安置。”
    同意了！！
    領隊鬆了一口氣，連帶後頭的隊員也放鬆了些，太好了，不用優先出族流浪了，先行麵對現世什麽的，還是太可怕了。
    “多謝花兒爺，我們一行人都聽你的指示。”
    領隊行了一個禮儀，隨後嚴肅的問道，“我需要知道一些信息，不知道花兒爺能不能與我詳談一下。”
    “可以。”
    謝雨臣笑著，在知道這是五五派來的人後，信任但沒完全信任，於是小紅出場了。
    看著這碗口大，但遊得很優雅的蛇，領隊一下子明白了聖女身上那一絲優雅禮貌來自哪裏了。
    謝當家看來是聖女很信任的人啊。
    在小紅點頭後，謝雨臣笑容加深，帶著領隊去往了自己的書房。
    ……
    而在古潼京地下蹲著的烏衯再次把自己繞迷路了，奇了怪了，明明就用血做了一條路的標記，怎麽現在所有通道裏都是血的味道啊？
    誰幹的！！
    烏衯有些氣，但隻能毫無目的的憑著直覺走。
    毫不知自己選的每一個轉口都和黎簇他們擦肩而過，就這樣逛了兩天多，蛇都沒見著一隻，烏衯很是頹喪。
    再一次路過拐角後，終於在前麵聞見了許多生人的味道。
    烏衯眼睛一亮，腳步加快，非常興奮，我嘞個無邪啊，終於見著活人了，媽蛋，是汪家人她也認了。
    “楊好是嗎？跟著我吧，你的朋友並沒有來找你……你被放棄了哦～”
    陰柔的聲音像蛇一樣黏在楊好身上，青年眼神帶著打量後滿意的目光，再次蠱惑，“楊好，人要在絕境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
    “……”
    楊好閉眼，深感絕望，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一聲悲憤怒吼響徹洞穴。
    “你媽的，他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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