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逃與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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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怯死求生,死而複生。
    殺戮不止,向死而生。
    大海不像大地被那殺神處處封印,而如今蘊含的極端殺戮,亦是無窮無盡。
    ……
    申鶴的靈虛。
    如今,有一片方圓幾十裏的血泊。
    而血泊中央,有一位赤身的少女。
    過臀的紅黑漸變的發絲散亂鋪開,被粘稠的鮮血浸染半個身體的少女木訥地看著這天邊的白淨。
    粉嫩的肌膚與部分漆黑的發色部分浸泡在這血泊中。
    露出血麵的部分,肌膚的白與發絲的黑,在這血紅的池水裏如此明顯。
    純潔與妖豔相互交織著,勾起無盡欲望的輪廓,誘惑得讓人想犯罪。
    少女那幽紫的瞳孔泛空著 。
    微微抬起那柔弱潔白的手,粘稠的血水沿著指縫低滴入少女的眼睛。將這雙本就毫無美感的眼睛再次汙穢。
    “……”
    權能的原因,讓她不斷吸收這具軀體所處環境的殺意氣息。
    沒了自己的幹擾,那個突破桎梏的凡人施展的力量更是空前的可怕。
    而如今……她除了還活著,一無所有。
    正如千年來她無數次借權能躲避清算,並暗中積蓄力量後的無數次的心理暗示:
    「不計一切代價,活著,才是關鍵。」
    每次的目的都達到了。
    甚至因為這卑劣的權能,少女的理智沒有受到絲毫磨損。
    雖形體已經在數千年前被那真正的殺神給一槍戳爆,可神格融合下的靈魂也得以延續。
    沒有哪一個活的這麽久的魔神會像她一樣的經曆。
    逃避磨損啊,權能的特殊逃避磨損啊。
    就連那殺神都躲不了的磨損……
    她是贏家。
    靠逃避那場肮髒戰爭後有輪回璃月地脈,不斷積攢權能而成了為數不多的贏家。
    ——但她不是勝者。
    勝者不會逃避。
    而她逃避。
    無時無刻在逃避……
    逃避死亡……
    逃避磨損……
    逃避威脅……
    “逃避……”
    少女喃喃著。
    知曉事情的殘酷,所以逃避。
    知曉弱者的抱團毫無意義,隻能逃避。
    因為弱者自以為堅不可摧的保護,在某些人眼裏,能輕易踐踏。
    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所以,隻能借用自己的權能不斷逃避。
    不斷苟且偷生。
    “逃避之魔神安朵斯……”
    少女口中輕喃。
    哈哈……
    似乎在自己身上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的清脆笑聲從小至大,逐漸張揚,逐漸放肆。
    而唯一可以聽到她的笑聲的人類此刻在拯救璃月後因極度虛弱陷入了昏迷,連靈虛都進不來。
    眼下唯一能聽到這毫不掩飾的笑聲的存在就她自己一個!
    她大笑著,狂笑著,肆笑著。
    笑到像那些脆弱的人類一樣,像那個喜歡以灰塵洗臉的家夥一樣……
    掉眼淚。
    她的眼淚是血色的。
    如此可笑,如此滑稽,如此醜陋……
    可到後麵,她的笑聲,不知何時笑聲染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原本笑自己的眼淚隻是幾粒紅寶石擠在眼角。
    可到後麵,笑自己的眼淚越發堆積,堆積成線,順著臉龐兩邊流入血泊。
    沾血的玉臂捂住雙眼,她笑著,身體的抖動導致粘稠的血泊激起淺淺的波紋。
    沒誰可憐她,也沒誰在意她!
    在意她的存在早已經死了!
    而如今,所有知曉她存在的人,都在提防她,都在排斥她,都想殺了她!
    殺人者,人恒殺之……
    在如今,隻有被唾棄,被拋棄的份。
    所以,一如既往的,想要不達到那個結局,又要逃避,又要活著……
    老鼠隻能躲在陰暗潮道才可嘰喳存活,一旦跑進光暖陽街,不說陽光刺眼,便有無數怒罵晦氣帶著無數棍棒重腳……無情消滅。
    為什麽嗜殺之魔神不嗜殺?
    明明權能這麽邪惡,可權能為何沒讓其在誕生之時就墮化嗜殺……
    為什麽……明明沒有理智,才能會肆無忌憚地製造殺戮……
    為什麽,為什麽讓我像那些家夥一樣,生有愛人的心……
    “安安……”
    為什麽……
    “安安……”
    “……”
    一道幾千年都沒有聽見的聲音。
    安朵斯將手臂退去,慢慢睜開眼睛。
    自己視線被猩紅布滿的前方,是一個被黏稠的鮮血所匯聚的少女,低頭腰身。
    是她在輕喚這個名字。
    這個提瓦特除了自己,有且僅有一個傻子知道的名字。
    眼前這個被腥臭鮮血所澆築的少女,她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她的呼喚,渾濁中還夾雜著沙啞的呻吟。
    她似乎在心疼。
    ……
    心疼……
    心疼誰。
    心疼誰?
    你在心疼誰?!!
    下一刻——
    滔天的殺意如同血嘯鋪天蓋地。
    瞬間吞沒那個喊著少女名字的血淋淋的人。
    待血嘯平息,原本躺著的安朵斯已經消失不見,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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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死死掐住這個血色身影的脖子,一手瞬間洞穿了那身影脆弱黏稠的心髒。
    帶著極致的瘋狂,安朵斯眼角的血淚滴落在身影的臉上。
    就幾乎臉貼著臉,嘴貼著嘴,她死死地盯著這個呼喚自己那個幼稚到如同凡人孩童間的親昵叫法的少女,她一字一頓,咆哮著:
    “你!有什麽資格!心疼我?!!”
    “塵之魔神!哈艮圖斯——”
    “死了——就別活著!!”
    “你這種弱者,活著也終會死!”
    “你連逃避都逃避不了!!”
    “那岩神找遍提瓦特都找不到救你的方法!誰還能救你?!!”
    “好好去死!別影響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可以嗎?啊!!!”
    “你這比我肮髒萬倍的權能!!!”
    “就該像隨處可見的灰塵一樣永遠安寂!!!”
    “別出現在我的視線!永遠!!永遠!!!”
    “當初我就不該與你這種廢物有任何瓜葛!!!”
    像是對待此生最痛恨的敵人,少女帶著無盡的憤怒,咒罵著她。
    “……”
    可那血色身影沒有恐懼也沒有因少女對自己的怒吼而流淚。
    她緩緩伸出手想要撫摸安朵斯的臉頰,嘴裏想說什麽的時候……
    下一秒——
    轟——
    權能發動。
    整個血泊,以安朵斯為中心,發出劇烈的血爆。
    一道規模大到駭人的血花綻放在這純白的天地,使之汙濁。
    滔天血雨降落,又受著力量牽引,圍著在站在血泊中央,那說不上妖嬈,但也算有致的赤裸神軀。
    此刻,被那血雨染盡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血水順著拳頭緊握,張開,掌心的傷口血液不知道是自己還是這血雨。
    少女輕仰頭,任由血液染身。
    粘稠的窒息感……讓人沉淪。
    一件血黑色華麗無比的衣服在少女身上形成。身上的氣味不再是血的腥臭,而是一股讓人不知不覺沉溺殺戮的芳香。
    她神情冰冷,眼眸漆黑如淵。
    然後,從血泊中心緩緩向血泊邊緣的一個方向走去——那個方向的終點,是一棟破舊的房子。
    行走途中,血泊從沒半腰到臀部,再到大腿……幾十裏的距離,不到百步……便已到邊緣。
    猩紅的鮮血在少女光潔的大腿中褪去。
    最後,踩著冰涼的腳丫離開了這黏熱的血泊。
    赤足行走,緩緩在純白的大地上留下清晰的血印。
    但這血泊還存在著,沒了她的鎮壓,裏麵殘存的無數不甘瘋狂帶著殺意的意誌開始作亂。
    這些都是不久前那些敗者的餘燼。
    “……”
    可安朵斯繼續向那棟小屋走去,似乎對後麵越發狂躁的血泊不為所動。
    “……”
    終於,她那漆黑幽紫的眼眸閃爍一絲血色。
    繼續行走的同時,沒有回頭,隻是左手向身後血泊的方向微微一張。
    強大的吸力讓那血泊中的一切都匯聚在安朵斯的手上,在手上形成誇張的血色風暴。
    最後,幾十裏的血泊化為手中的一顆小小的血球。
    接著,她輕輕一握,所有的殘存意誌瞬間平息,化為最基本的碎片。
    隻有無盡的殺意還可以在這不足一個拳頭的牢籠中苟延殘喘。
    ……
    除了眼前這棟房屋,這白色天地內,隻有安朵斯一人。
    看著這矮小的房屋,外麵殘破不堪,裏麵又是另一副景象。
    “……”
    站在門檻前,眼神淡漠。
    安朵斯輕輕踏入。
    而在踏入這門檻的同時,自己的容貌外表衣著又在變化。
    ……
    “阿湫大人!我快餓死啦!”
    方桌前,一位中年男人坐在長椅上,裝著一副快要餓死的樣子,趴在桌子上。
    “你這家夥……天天都是這樣的說法,哪天有餓死了啊……”
    廚房內,走出一位美麗柔和的女子。
    雖然年齡不再青春,但歲月在她臉上沒有刻出皺紋,反倒多了幾分賢惠與溫和。
    她有些無奈地說著,可手上端著的恰是男人心心念念的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龍須麵。
    吃了二十多年了,男人一次都沒膩。
    “哇……一如既往的香!!”
    誇完,男人拿起筷子就是幹。
    “你呀……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甜。”
    同坐在他身邊的長椅上,女子笑著。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撐著腦袋,眼神溫柔。
    “算算時間,已經有兩個月沒見到鶴兒了……”
    “唔嗯喝湯)……沒事兒,閨女她學仙法忙的很……忘了我倆也沒事兒。”
    “你呀……她小時候你可看的比誰都重要,現在倒是對鶴兒……”
    “她已經長大獨立了,更何況拜入了仙門,我這當爹的不打擾她已經是最好了。過好小日子,不打擾她……就已經是閨女最希望的了。”
    “嗐……鶴兒拜入仙門便一定要斬斷凡……”
    這時,門開了。
    “鶴兒?!”
    走進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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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來者,那名坐在長椅上的女子麵露喜色,連忙跑到黑發女子的身前,摟在懷裏,滿懷欣喜。
    “……”
    感受對方身體的溫暖,“申鶴”有些沉默。
    “嗯?鶴兒,你的身體怎麽這麽涼?是學習仙法的緣故?還是你那神之眼的影響?上次抱你,不是這樣的啊?”
    在抱住身前的黑發女子的瞬間,通體的冰冷讓重湫一時間有些無措。
    “……”
    一頭墨發的“申鶴”依然在沉默,看著自己的父母,沒有說出任何話。
    “鶴兒……你怎麽了?有什麽心事嗎?有什麽難過的事都說出來,別憋著心裏難受。”
    看到印象裏雖仙氣飄飄但很是活潑的女兒如今一言不發,女子神情肉眼可見的慌張與心疼。
    “真是怪了,難不成你又被6歲時後山封印的邪靈給附身了?”
    眉頭微皺,男人也是走到“申鶴”麵前,伸出手指……
    “對不起。”
    “申鶴”開口了。
    “嗯?這是什麽話?”
    女兒突然的道歉懵了兩人,麵麵相覷。
    “嗜殺之權不該用於善良之輩……但她的天賦千年罕見,又恰好共有「孤辰」「劫煞」……此契機一旦錯過,再無二次。”
    “好在你等因此身「孤辰」「劫煞」而死……有因果維係,倒也方便。”
    “……鶴兒,你在說什麽啊?”
    “「孤辰」「劫煞」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對於眼前對於“女兒”的異常,依舊沒有什麽防備的夫婦,安朵斯神情寧靜。
    隨後在他們的注視下,黑發申鶴緩緩變成了一位穿著血黑色神裝的安朵斯。
    在他們的震驚下,安朵斯緩緩伸出兩手,分別伸出兩指,合手,二指指天,二指指地。
    「喚脈引靈——」
    一股力量籠罩在這對懵逼的夫婦上。
    以及……
    意念微動。
    開始想有所行動的夫婦忽然發現自己被未知的力量給定住,動彈不得,就連話都說不出來。就在他們驚恐的時候,一個隱秘的地方,原本存在於他們女兒的閨房……
    一個紅繩串著兩枚圓形方孔的金屬物件,出現在安朵斯眼前。
    她看著這個手飾,那兩枚金屬物件上,鐫刻著兩個不是提瓦特的奇怪符號——空,鶴。
    此物玄虛,在它出現不久,自西邊地脈中心便發生劇變,自己能明顯感知到一些記憶都有些錯亂。
    並且,裏麵似乎含有一種超越魔神位格的力量。自己目前參悟的一種比魔神還厲害的力量,是那個字……是那個平平無奇的凡人寫下的文字。
    她試著去牽引……
    閉眼凝神,安朵斯試圖將這紅繩裏麵藏著的力量……
    “……”
    等等——
    下一刻,一股清脆的金屬落地碰撞聲,那枚銅錢手串掉落在地上。
    這……這是什麽力量?
    在察覺到裏麵有一股自己都無法看清的力量,安朵斯就立馬放棄了。
    掌握不了的,立馬放棄。
    不行……
    不能動它。
    隨後看著這對夫婦,安朵斯動用權能,借權能之特殊溝通地脈。
    「明靈……」
    然後,眼神微凝。
    「塑身……」
    ……
    ……
    ……
    我是弱者。
    毋庸置疑,因為強者不會逃避。
    可對於你們凡人來說,我是強者。
    這世界就是如此。
    強者,拯救弱者或毀滅弱者……
    都輕而易舉。
    對於你們,我也是如此。
    在你們凡人眼裏,魔神,也是無所不能。
    ……
    ……
    “……”
    最後,她看著眼前的一切,消失的夫婦,以及消失的房屋。
    這靈虛除了自己,再無其他。
    接著,安朵斯手上出現一根死之羽。
    承載殺性的,從來是羽毛,而不是杯子。
    藏鋒守拙,才能在失去一些貌似很重要的東西的代價後,留有後路。
    逃避,相應的就要欺騙。
    她成功了,欺騙了所有人。
    包括那位強的可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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