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達摩影壁前的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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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老鬼,十年不見,欺負小輩的本事倒是見長啊?想動我徒弟,問過老子的劍沒有?”
    這清朗疏狂、帶著幾分醉意和戲謔的聲音,如同九天垂落的驚雷,狠狠劈在死寂的羅漢堂內!更狠狠劈在司徒烈的心頭!
    “蕭雲蹤?!”司徒烈那漆黑如淵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覆蓋著金屬麵具的臉上雖看不出表情,但他周身那滔天的血煞之氣卻猛地一滯,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那道將他震退、撕裂血河的青色劍光,還有這刻入骨髓的聲音…錯不了!真的是他!那個消失了十年,本該死在幽冥穀的瘋子!
    司徒烈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少林寺後山深處!漆黑的雙眼中翻湧著驚濤駭浪:驚愕、忌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被當眾打臉的暴怒!他堂堂血刃門主,魔道巨擘,竟被一個“死人”一劍逼退?!還是在奪取《洗髓經》殘圖的關鍵時刻!
    “師父!”淩風猛地抬頭,望向那劍光消逝的後山方向,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喜光芒!如同在無邊的絕望黑暗中驟然點亮了明燈!那熟悉的青雲劍意,那刻在骨子裏的桀驁不馴,除了他那便宜師父,還能有誰?!
    “嘎!大胡子!大胡子來啦!”胖墩瞬間忘了恐懼,從淩風腿後蹦出來,興奮地對著後山方向揮舞爪子,小眼睛放光。它可記得清楚,那個總愛用酒葫蘆敲它腦袋的大胡子,身上總有好吃的!
    “蕭…蕭前輩?”白若雪抱著昏迷的秦雨柔,又驚又喜,差點哭出來。夜無月緊握著滾燙的玉佩,冰冷的眸子裏也閃過一絲極其罕見的波動,那是對生的希望。
    玄苦大師等少林高僧更是目瞪口呆,看著羅漢堂入口處那被一劍劈開的恐怖豁口,以及司徒烈腳下碎裂的石板,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蕭雲蹤!這個名字在二十年前的正魔大戰中,可是能讓小兒止啼的存在!他竟然還活著?而且就在少林?!
    “哼!”司徒烈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心中的驚駭,發出一聲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冷哼。他緩緩站直身體,漆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再次鎖定淩風,更準確地說,是鎖定淩風手中那張染血的《洗髓經》殘圖!地圖關乎血魂蠱大成,是他謀劃多年的關鍵,絕不容有失!
    “蕭瘋子…你以為憑一道隔空劍氣,就能護住他們?”司徒烈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冰寒,“今日,這張圖,本座要定了!他們的命,本座也要定了!” 他周身粘稠如血的紅光再次洶湧起來,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陰森!無數扭曲的怨魂虛影在血光中哀嚎沉浮,整座羅漢堂如同化作了森羅血獄!恐怖的威壓讓空氣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是嗎?”那個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十年了,你這老鬼還是這麽不要臉皮,專挑軟柿子捏。哦,不對,是專挑我徒弟捏。”話音未落,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流雲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羅漢堂那巨大的豁口處,正好擋在了司徒烈與淩風等人之間!
    來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腰間斜掛著一個碩大的朱紅酒葫蘆,頭發隨意地用一根樹枝挽著,幾縷發絲散落在額前,遮住了半邊臉。露出的半邊臉上,胡子拉碴,眼神卻亮得驚人,如同蘊藏著星辰大海,帶著三分醉意,七分狂放不羈。他手中並無長劍,隻隨意地拎著一根剛從路邊折來的青翠竹枝。
    正是十年未見的衡山長老,青雲劍訣的締造者——蕭雲蹤!
    “師父!”淩風激動地上前一步,看著那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背影,十年冰火洞天的苦修、初涉江湖的迷茫、一路走來的艱辛…種種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蕭雲蹤沒有回頭,隻是隨意地擺了擺拿著竹枝的手,聲音帶著熟悉的調侃:“臭小子,幾年不見,惹禍的本事見長啊?連司徒老鬼的屁股都敢摸?不錯,有我當年的風範!” 他一邊說,一邊還挑釁似的用竹枝點了點司徒烈的方向。
    “噗…”白若雪差點笑出聲,連忙捂住嘴。緊張的氣氛被這不著調的話衝淡了不少。連玄苦大師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司徒烈周身翻湧的血光猛地一滯,漆黑麵具下的臉皮如果有的話)想必也在瘋狂抽動。“蕭瘋子!少逞口舌之利!”他聲音陰沉得能滴出水,“識相的滾開!否則,今日連你一並葬送在這達摩洞前!”
    “嘖嘖嘖,火氣這麽大?肝不好吧?要不要為師給你紮兩針?”蕭雲蹤掏了掏耳朵,完全沒把對方的威脅當回事,反而慢悠悠地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大口。“哈——好酒!司徒老鬼,要不要來一口?消消火?”
    司徒烈:“……”
    淩風:“……”師父,您這拉仇恨的本事更勝當年啊!)
    “嘎!酒!胖墩要!”胖墩聞到酒香,口水直流,小短腿就要往前衝,被夜無月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尾巴。
    “夠了!”司徒烈徹底暴怒!他感覺自己再聽這瘋子胡言亂語下去,道心都要不穩了!“既然你找死,本座成全你!” 他雙手猛地一合,身後翻湧的血海瞬間收縮凝聚,化作一柄巨大無比、仿佛由萬魂哀嚎鑄就的猙獰血劍!劍鋒所指,空間都為之扭曲!一股毀滅性的氣息瞬間鎖定了蕭雲蹤!
    “唉,你這人,真是沒點情趣。”蕭雲蹤歎了口氣,隨手將酒葫蘆係回腰間,掂了掂手中的青翠竹枝,眼神中的醉意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穿虛空的銳利!“既然講道理沒用,那就…” 他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竹枝斜指司徒烈:
    “老規矩,打一架?”
    話音落下的瞬間,蕭雲蹤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他的身影如同融入了一陣清風,飄忽不定,卻又快到了極致!手中的青翠竹枝,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絕世神兵!沒有固定的招式,隻有隨心所欲的揮灑!時而如流雲般縹緲難測,時而如孤峰般險峻奇絕,時而又如驚雷般迅猛暴烈!
    咻!咻!咻!
    一道道凝練到極致的青色劍氣,如同擁有生命般,從竹枝尖端迸射而出!這些劍氣看似隨意,卻蘊含著無比精妙的軌跡,如同天馬行空,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它們精準無比地刺向司徒烈周身血劍防禦的薄弱之處,刺向他能量流轉的節點,刺向他氣勢凝聚的縫隙!
    青雲劍訣——無招之境!
    “雕蟲小技!”司徒烈厲喝,巨大血劍轟然斬下,帶著萬魂哭嚎,試圖以力破巧,將蕭雲蹤連同那煩人的竹枝劍氣一同碾碎!
    然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蕭雲蹤的身影如同未卜先知,在血劍斬落的刹那,早已如鬼魅般出現在另一個刁鑽的角度!他手中的竹枝如同穿花蝴蝶,輕輕一點!一道劍氣後發先至,精準地點在血劍力量流轉的一個微妙節點上!
    嗤!
    一聲輕響!那威勢無匹的巨大血劍,竟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劇烈地扭曲波動起來,斬落的軌跡硬生生偏了三分!狂暴的劍氣擦著蕭雲蹤的衣角轟在地上,炸出一個深坑!
    “什麽?!”司徒烈心頭劇震!他感覺自己的攻擊仿佛陷入了無形的泥沼,被對方以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引導、偏轉、甚至…瓦解!
    這還沒完!
    蕭雲蹤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圍繞著司徒烈急速閃動!他手中的竹枝每一次揮出,都帶著令人眼花繚亂的軌跡,每一次點刺,都蘊含著莫測的天機!他的動作毫無章法,卻又渾然天成,仿佛與天地間的某種韻律相合!
    “算盤心法?!”淩風死死盯著師父的動作,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看到了!在師父那看似隨心所欲、無跡可尋的劍招背後,分明蘊含著一種極其高深、遠勝於他的計算和預判!師父竟然…將“算盤心法”的精髓,完美融入了青雲劍意之中!以商道之算,馭無上劍道!這簡直…匪夷所思!
    “坎位,血煞回流點,破!”
    “離位,怨魂聚合隙,刺!”
    “震位,魔元轉換樞,擾!”
    蕭雲蹤口中還念念有詞,如同在撥動無形的算盤珠!他手中的竹枝每一次揮動,都如同最精妙的投資,以最小的“成本”內力),獲取最大的“收益”破壞效果),精準打擊司徒烈龐大攻勢中的“盈虧平衡點”和“風險漏洞”!
    司徒烈越打越憋屈!他空有毀天滅地的力量,卻如同陷入了一張無形的、由數據和劍意編織的蛛網!他的每一次攻擊都被提前預判、引導偏轉!他的防禦漏洞被精準點破!那根該死的青翠竹枝,如同跗骨之蛆,總能在他力量轉換的瞬間,給予最致命的一擊!
    嗤啦!
    竹枝劍氣再次突破防禦,在司徒烈寬大的血色袍袖上留下一道焦黑的裂口!
    “混賬!”司徒烈徹底暴走!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和一個劍客戰鬥,而是在和一個拿著算盤的、精於算計的、滑不留手的奸商纏鬥!憋屈!前所未有的憋屈!
    轟!!!
    他猛地爆發,血光衝天,暫時逼退蕭雲蹤,漆黑的雙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怒火!他不再保留,雙手結印,身後血海翻騰,凝聚出三柄更加凝實、更加恐怖的巨大血劍!三劍齊出,封鎖天地!這是他的殺招之一——血河三疊浪!每一劍都蘊含著疊加的恐怖力量,足以碾碎一切技巧!
    麵對這毀天滅地的三劍,蕭雲蹤卻笑了。那笑容帶著狂放,帶著不屑,更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自信。
    “力大就能破巧?司徒老鬼,你這十年,腦子被血水泡壞了吧?”蕭雲蹤朗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睥睨天下的豪情!“今天就讓你開開眼,什麽叫——”
    他猛地將手中竹枝插在地上!雙手虛抱於胸前,仿佛在環抱整個天地!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包容萬物的意境驟然降臨!
    “——無招勝有招,天地同壽!”
    沒有驚天動地的劍氣爆發!蕭雲蹤的身影仿佛在這一刻融入了天地,變得無比高大,又無比渺小。他虛抱的雙手緩緩向前一推,動作輕柔得如同推開一扇無形的門扉。
    嗡——!
    一股無形的、浩瀚的、仿佛承載著整個蒼穹意誌的沛然巨力,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
    轟!轟!轟!
    那三道毀天滅地的巨大血劍,撞上這股無形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無聲無息的湮滅!血劍上哀嚎的怨魂虛影如同陽光下的泡沫般消散,狂暴的血煞之力被那包容天地的意境層層消解、同化,最終化為虛無!
    噗!
    司徒烈如遭重擊,悶哼一聲,身形再次不受控製地踉蹌後退!覆蓋著麵具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駭然之色!他死死盯著蕭雲蹤,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你…你竟觸摸到了‘道’的邊緣?!”
    “道?”蕭雲蹤收回虛抱的雙手,隨意地拔起地上的竹枝,又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模樣,灌了口酒,“老子不懂什麽道不道的。就知道一點——”他用竹枝點了點司徒烈,又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打架,光靠蠻力沒用,得靠腦子。做生意,光靠本錢不行,得靠算計。練劍嘛…”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也一樣!”
    噗!
    白若雪這次是真的憋不住笑出了聲,趕緊捂住嘴。連玄苦大師都撚著佛珠,低聲念了句佛號,不知是讚歎還是無語。
    司徒烈胸口劇烈起伏,漆黑的雙眼中殺意幾乎要化為實質!但他看著氣定神閑、深不可測的蕭雲蹤,又瞥了一眼被護在後方、手持《洗髓經》殘圖的淩風等人,以及虎視眈眈的少林眾僧…他心念電轉,今日有這瘋子在,強奪地圖已不可能,甚至自己都可能陷入苦戰!
    “好!好一個蕭雲蹤!”司徒烈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帶著刻骨的恨意,“今日之賜,本座記下了!血月照歸墟之日,便是爾等葬身之時!我們走!”
    話音未落,他周身血光猛地炸開,化作一道粘稠的血影,瞬間卷起地上昏死的龍象上師和那個麵如死灰的內鬼執事僧,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羅漢堂的豁口處,隻留下一地狼藉和濃鬱不散的血腥味。
    恐怖的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
    羅漢堂內,死一般的寂靜後,爆發出劫後餘生的喘息。
    蕭雲蹤這才轉過身,看向淩風。十年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風霜的痕跡,但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如昔,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臭小子,”他上下打量著淩風,目光尤其在淩風肋下的傷口和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咧嘴一笑,“混得不錯嘛,都學會跟司徒老鬼掰腕子了?”
    “師父!”淩風眼眶微熱,上前一步,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終隻化為深深一揖。十年教導,救命之恩,盡在不言中。
    “嘎!大胡子!酒!”胖墩立刻掙脫夜無月,炮彈般衝向蕭雲蹤,目標直指他腰間的酒葫蘆。
    “嘿!你這吃貨龍,十年不見還是這德性!”蕭雲蹤笑罵著,卻隨手解下酒葫蘆,拔開塞子,任由胖墩把大腦袋伸進去猛嘬。
    “蕭前輩!”白若雪扶著秦雨柔上前,眼圈紅紅的,“快看看雨柔姐!她寒毒反噬…”
    蕭雲蹤臉上的笑意收斂,目光落在秦雨柔蒼白如紙、氣息奄奄的臉上,眉頭微蹙。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秦雨柔冰冷的手腕上,一絲精純無比的青雲劍氣探入。
    “冰魄反噬,寒毒侵心…麻煩。”蕭雲蹤收回手,看向淩風手中的《洗髓經》殘圖和玄苦大師贈與的拓本,“好在有這兩樣東西…還有希望。”
    他目光掃過夜無月,在她腰間劇烈震動、裂痕血線猙獰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隨即恢複如常。
    “此地不宜久留。”蕭雲蹤灌了口酒,將酒葫蘆從胖墩嘴裏“搶救”回來,“司徒老鬼吃了虧,絕不會善罷甘休。臭小子,帶上你的小女友和小夥伴,跟我走!”
    他大手一揮,指向後山方向,那裏,雲霧繚繞,隱約可見祝融峰頂的輪廓。
    “回衡山?”淩風一愣。
    “回個屁!”蕭雲蹤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去苗疆!找蠱神潭!解寒毒!順便…”他眼中閃過一絲淩厲的精光,“把司徒老鬼那勞什子‘血月’計劃,給他攪個天翻地覆!”
    他頓了頓,看著淩風,又看看昏迷的秦雨柔,以及目光堅定的夜無月和白若雪,最後拍了拍淩風的肩膀,聲音難得地帶上了一絲鄭重:
    “十年前,老子沒能護住想護的人。這次…”他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順著胡子淌下,眼中醉意朦朧,卻又仿佛燃燒著熊熊火焰。
    “徒弟,路還長,架要打,賬要算!走,為師給你壓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