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引月看著女兒故作輕鬆的樣子，心裏的擔憂卻絲毫未減。
    “媽知道你心裏苦，也知道你想做什麽。”她歎了口氣，眼神裏滿是心疼，“可是宛意，我真的擔心你，擔心你將來會被自己的執念吞噬。隻要我們母女倆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比什麽都強，不是嗎？”
    薑宛意垂下眼簾，沒有立刻接話。
    執念嗎？或許吧。
    杜引月見她沉默，又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媽知道你一心想著報仇的事情，不想讓你放棄。但是……那個段賀臨，他確實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也負責得多。”
    薑宛意抬起頭，秀眉微微蹙起，母親這番話，似乎意有所指。
    她試探著反問：“媽，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和段賀臨撇清關係？”
    杜引月一聽這話，以為女兒終於聽進去了自己的勸告，臉上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宛意啊，聽媽一句勸，咱們不摻和那些是是非非了，我們娘倆以後回家，好好過我們自己的安穩日子。”
    回家？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滿眼都是錯愕：“媽……您的意思是，回……回薑家？”
    杜引月看著女兒驟變的臉色，歎了口氣，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宛意，媽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不管怎麽說，薑家……畢竟還是你的家啊。”
    “家？”薑宛意隻覺得一股火氣直衝頭頂，聲音控製不住地揚高，“他都那樣對您了！那樣算計您，那樣傷害您！為什麽您還是不願意放棄他？！”
    杜引月被女兒激動的樣子嚇了一跳，也跟著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後，輕輕握住她的手臂：“你爸……你爸他已經向我道歉了，這些日子，他也總是打電話關心我的情況，問我身體怎麽樣，需不需要什麽……所以，我……”
    “所以你就心軟了？！”薑宛意猛地甩開她的手，不敢置信地轉過身，直視著杜引月。
    杜引月被她眼中的失望和憤怒刺痛，張了張嘴，還想解釋些什麽。
    “您忘了嗎？！”薑宛意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聲音都帶上了顫抖，“您已經被他害死過一次了！我不想再看著您重蹈覆轍！”
    話一出口，薑宛意自己也愣了一下。
    杜引月聽著女兒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臉上的驚訝更甚，眉頭緊緊蹙起：“宛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害死過一次？”
    薑宛意看著母親茫然又擔憂的眼神，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說漏了嘴。
    也罷，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也該讓母親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但眼底翻湧的痛楚卻無法掩飾：“媽，其實……其實我之前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頓了頓，看著杜引月，一字一句地說道：“在夢裏，您就是被薑長興和薑姣姣聯手害死的。他們奪走了您的一切，而我……我的孩子，還有段賀臨……全都被薑姣姣搶走了。”
    薑宛意將上一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些血淋淋的教訓，用夢作引，簡略地對杜引月敘述了一遍。
    杜引月聽著女兒的話，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從最初的驚訝，到難以置信，再到最後，隻剩下滿目的震驚和心疼。
    她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宛意，這隻是一個夢，對不對？”杜引月的聲音有些發顫，她伸出手，想去拉薑宛意的手，試圖安慰她，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夢？”薑宛意看著母親試圖逃避的眼神，心中的絕望和憤怒再次翻湧上來，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如果隻是夢，那我身上這些傷痛算什麽？我對薑長興和薑姣姣的恨，又算什麽？！媽，您清醒一點！那不是夢！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她眼中的瘋狂和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殺意，讓杜引月心頭劇震。
    杜引月看著女兒痛苦扭曲的神情，雖然對那匪夷所思的上一世依舊感到一知半解，甚至有些難以置信，但女兒眼中的絕望和恨意卻做不得假。
    她慢慢走上前，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將情緒幾乎崩潰的薑宛意緊緊抱進懷裏，一下一下地輕拍著她的後背。
    “好孩子，媽信你，媽都信你……”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宛意，媽支持你。”
    薑宛意看著母親眼底的紅血絲和眉宇間的倦意，心中酸澀翻湧。她扶著杜引月躺下，掖好被角，輕聲安撫著，直到母親在一連串的情緒起伏後，終於沉沉睡去。
    薑宛意在床邊靜坐片刻，確認杜引月呼吸平穩，這才悄無聲息地起身，每一個動作都放到了最輕。她輕輕擰開臥室的門把手，拉開一條縫隙，正準備側身出去，門外一道挺拔的身影卻讓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段賀臨就站在門外，背對著走廊的壁燈，大半張臉隱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
    薑宛意心髒驟然一縮，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小半步，腳後跟輕輕磕在門框上，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悶響。
    她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杜引月，見母親依舊睡得安穩，沒有被驚擾的跡象，這才稍稍鬆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裏擠了出來，再輕輕將門帶上。
    走廊的光線比臥室內明亮些，薑宛意這才看清段賀臨的臉，他神色平靜，眸光卻深沉得像一潭古井。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指尖有些發涼，聲音也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幹澀：“你……你都聽到了嗎？”
    段賀臨看著她，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那一個點頭，像是一塊巨石投入薑宛意本就波瀾起伏的心湖。
    薑宛意緊張地攥緊了手心，指甲幾乎要嵌進掌肉裏，她努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試圖解釋，或者說，掩飾：“那些話……你就當我是在胡說八道好了，畢竟，我是為了安撫我媽，讓她不要再……”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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